九宮主道:赤霞洞府占據(jù)了北陸僅有的豐沃地界,赤霞洞主又休養(yǎng)多年,專寵面首,眾人早已不滿,為堵悠悠眾口,赤霞洞主合該退上幾步才是。言下之意,句句都在指責她淫狎男色,荒廢戰(zhàn)功之事。
這么殷殷切切的,你是為黑旗宮討公道嗎?赤霞洞主卻道:聽聞前兩個月,上千名黑旗宮魔兵的尸體順著海水飄了回來,那夜凄厲長嚎,徹夜不休。這女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是專挑他人痛處下手。黑旗宮宮主死命瞪她,瞪紅了一雙眼。
九宮主道:黑旗宮受左護法之命,到南嶺的千重影壁之下殲殺人族修士,為吾族大業(yè)捐軀,死得光榮,赤霞洞主莫要說此涼薄之話。
赤霞洞主又呵呵笑道:說起千重影壁之事,我倒是想說了,那時左護法臨時抽調(diào)一部分人馬前往南嶺,大部分的宮主、洞主都尚未接到情報,除了黑旗宮戰(zhàn)死的數(shù)千魔兵之外,算來算去,也只有左護法與潛藏南嶺、往來傳訊的人知曉此事?墒菫楹危菚r人族會知道千重影壁下的通道,反殺魔族魔兵?
在南嶺大陸臥底者大多為枯水宮麾下部署,聽聞此言,枯水宮宮主冷下聲音道:赤霞洞主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懷疑我們枯水宮部署傳遞的訊息有誤?
赤霞洞主笑得更加冷厲:有誤倒不敢說,呵呵,不過,你們枯水宮數(shù)十年來,派出去的臥底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了吧?怎么到現(xiàn)在一個有用的消息也探不回來?
是啊,何止千重影壁這一樁,坐在離謝留塵二人最近的一位洞主道:自三百年前,吾族退敗北陸以來,派了無數(shù)臥底前往南嶺,卻幾乎沒得到幾樁有用的訊息。
那枯水宮氣得紅面煞白:枯水宮這些年死傷數(shù)目有耳皆聞,不容得你們此番誅心之論!
哦,你說的死的那些人,赤霞洞主道,先前死的那些個魔兵,全身潰爛,有如干尸,這種死法人族可沒有吧。
枯水宮宮主渾身發(fā)抖,一心只道:我枯水宮心懷魔族大業(yè),一世清清白白,怎容得你信口污蔑!
夠了,赤霞洞主,別再說了!除了這道蒼老的聲音加以勸阻外,其他宮主、洞主俱是一臉幸災樂禍、看好戲的神情。
黑旗宮宮主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沉思片刻,道:兩位洞主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想來最大的可能,便是族內(nèi)有人與人族暗通款曲,將吾族進入南嶺的通道告知人族修士,給了他們準備之機。
枯水宮宮主失聲道:邢宮主,連你們也不信我?
又有一名宮主道:赤霞洞主說的也并無道理,本來我便想說了,這么多年來,怎么可能派出這么多人去南嶺,卻一點作用都沒有?要么便是人族修士料敵機先,要么便是有人告訴了他們,什么人最有嫌疑呢?自然是身在南嶺之人了。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應和:我們也不愿作此想法,但枯水宮于此事上毫無建樹,實在可疑。
謝留塵曾聽白萱說過魔族中有一名秋水門臥底,為他們傳訊魔族動向,望向那枯水宮宮主,她膚色略帶青黃,極其接近人族外貌,心道難道會是此人?自己該不該救她?
這枯水宮宮主性格最是剛烈,聽聞在場諸人聲聲句句,俱是在針對于她,她伸出發(fā)抖雙手,指向眾人,突然大聲道:好好好!既然你們都不信我,那我便證明給你們看!
她一言不合,即伸出一掌,正對自己面門拍下,頓然血濺當場,倒在地上!
魔宮之內(nèi),氛圍有瞬間的凝滯,良久,才聽得那位聲音蒼老的宮主道:枯水宮宮主以剛烈之心,證得自身清白。將她拖出去吧。
東面角落沖出幾名白衣之人,眼角噙淚,嗚咽著抱走地上的枯水宮宮主,出了魔宮去了。
這幾名身穿白衣之人,正是枯水宮的部署,也即為方才挖苦赤霞洞主那幾人。謝留塵心中一片澄澈:原來這個赤霞洞主是在報復方才之事。這幾名枯水宮的部署一定是受了自家宮主授意,有意擠兌于她,她記恨于心,轉(zhuǎn)眼便順勢將罪名嫁禍到枯水宮宮主身上。如此說來,這枯水宮宮主定然不是秋水門臥底了。
旋即又想道:只為了幾句便要逼死一位宮主,這女人心胸好生狹隘!方才生出的那些許同情之心,瞬間煙消云散。
他眼皮稍抬,將魔宮內(nèi)部眾人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又想:那名秋水門臥底,會在此中嗎?
魔宮內(nèi)靜了片刻,又有一人笑呵呵道:左護法還沒出現(xiàn),大家還是找點樂子吧。除了遷宮之事外,諸位不妨猜猜,左護法召開此次大會的目的還有什么?
赤霞洞主微哂道:還能為了什么?自然是為了魔尊之位嘍。
那黑旗宮宮主道:魔尊之位空置已久,左護法鐘冥、魔主九英,右護法無漾,這三位皆是地位高超,無論哪位能當上魔尊,在下都是贊成的。
九宮主也道:這話說的不太對,魔主是魔尊親傳弟子,論地位,比其他兩位還高上那么一點點。
一名洞主道:哈哈,九英是你哥哥,你自然是無論他修為如何,都會站在他那邊的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并非是在爭執(zhí)什么,九宮主淡淡道:我們兄妹二人一心只為了魔族大業(yè),并不在乎誰坐上那個位置。魔尊之位,能者居之,吾兄之心,即為我之心。
推舉九英?那個病秧子?赤霞洞主又是嘲諷一笑:還不如為他準備后事來得實在呢。
饒是九宮主如此沉著鎮(zhèn)定之人,被她屢屢挑釁,也不由怒目瞪視:你,你最好給我嘴巴放干凈點!
赤霞洞主道:呵,我說錯了嗎?當今魔族,論修為,論資歷,論人品,有哪一位比得過左護法,我全心擁護左護法當魔尊,誰敢有異議,先打敗左護法再說。
可惜右護法常年外出,不在魔宮之中,否則,論戰(zhàn)功,誰是他的對手?
左護法修為最為高深,推舉他當魔尊也沒什么不好。
嘿嘿,左護法確實不錯,可惜他有些口吃,怕族民以后會拿這點說事。
口吃算什么?能壯大吾族、帶領吾族走向光輝大道,才是魔尊的最好人選,我也贊成讓左護法當魔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說了個嘈雜不休,紛雜中,只聽一道聲音忽地插口:大家怎么忘記愁海那位了?
此言一出,滿室靜默。
赤霞洞主微微偏頭,面向謝留塵這邊,做了個冰冷冷的笑臉,分明是滿臉不屑。
一片安靜中,只見一道高大身影信步跨入魔宮,帶來滿殿的肅殺之氣。謝留塵聽有人說了一聲:左護法來了。
眾宮主、洞主俱都起身相迎:見過左護法。
左護法身后一左一右,跟著兩名魔將。他走上議事廳,點頭示意。
第八十一章
得他點頭后,眾洞主、宮主才敢坐下,他立于眾人中間,環(huán)視一周,看了低著頭的赤霞洞主一眼,而后,又將目光停留在謝留塵身上。
那目光毫不掩飾,竟帶有一絲**之色,讓謝留塵頗覺不適,想道:他為何要那么看著我?難道是沒什么,想來以魔族的目光來看,我長得這么丑,他一定不可能看上我。
滿室靜默中,那位聲音蒼老的宮主適時出聲道:不知左護法召開此次大會,是否有何要事相商?
左護法吐字吃力,向來是能不動口就不動口。他身后跟著的兩名魔將代他發(fā)言,其中一名悍勇魔將沉聲道:左護法今日召集諸位宮主、洞主前來,乃是有一件大事宣布!
九宮主試探著道:是否為了遷宮之事?
那魔將肅容回道:不是,遷宮之事雖十分急切,卻有一件事比之更加緊迫。
眾人問道:那是何等大事?
左護法微微點頭,一字一頓道:魔尊。
那魔將沉聲有力道:不錯,這件大事就是攻打南嶺,迎回魔尊!
一言落定,不少人訝然站起:魔尊不是死了嗎?怎么回事?
謝留塵聽聞魔尊二字,一時也被嚇了一跳,往身前斂眸望去,卻見那赤霞洞主依舊好整以暇地坐著,神情滿是漫不經(jīng)心。
左護法揚手示意,那魔將又接著道:右護法日前傳回消息,魔尊已然復活,目前在與云山劍宗掌門糾纏。我們的人正在源源不斷為魔尊灌輸生機,多則一月,少則半月,相信不久魔尊便能脫身歸來!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洞主潸然灑淚:三百年啦!三百年啦!吾族終于能得見光明了!在場亦有不少人雙拳緊握,神色激動。
那魔將道:不瞞諸位,其實魔尊未死之事左右護法一直都是知道的,隱忍多年便是等待反撲良機,不告訴諸位是為了防止各宮各洞傾軋之事。日前右護法得到魔尊正式復活訊息,已先一步帶人前往南嶺了。兩位護法商議之后,決意請一十九宮、三十三洞各出一千魔兵,隨左右護法征兵南嶺,迎回魔尊!
隨他一聲話落,在場五十多張面色迥異的臉孔,此時流露出各不相同的神情,大多宮主、洞主,都如適才那名老者般激動到不能言語,卻有不少人神色曖昧,或目光交纏、或老神在在,神情不一而足。
一名較為年輕的宮主涼涼道:每宮都出一千人,這也忒不公平,別的不說,我們宮的那些個荒土可種不了糧草,養(yǎng)不了那么多閑兵。
左護法走到中間座位坐下,淡然目光,望向座上諸人。那魔將見他目色授意,沉聲問道:哦,那你想怎么樣?
那年輕宮主道:自然是誰家占的土地多,誰出的兵最多嘍!
赤霞洞主冷笑一聲。
那人又道:我們今日聚齊于此,本來以為先重點談遷宮之事,最不濟也是誰當魔尊之事,誰知道,原來不僅不給我們派土地,還要我們倒貼人力去幫一個三百年的俘虜,嘿嘿,死了三百年又莫名復活,誰知道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了
話音未落,魔宮中突現(xiàn)一道驚弦之聲,一道黑氣憑空出現(xiàn),竟以耳目難以捕捉之速度襲向于他。他的聲音連同那道黑氣一道堵在口中,咯咯幾聲,七竅噴出濃稠黑液,癱倒在桌案上。
諸位宮主、洞主身軀俱一陣顫抖。謝留塵也莫名嚇了一跳。如果他沒猜錯,出手者正是那位始終面無表情的左護法。
那魔將只是怔忪半瞬,又朗聲道:遷宮之事休得再提!左右護法的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目前全族上下,當以迎回魔尊、光復吾族為最高族義,膽敢抗命者,有如此人!
左護法這一招不動聲色,震懾下來,真有股雷霆之效。之后,各位宮主、洞主紛紛表上忠心,再不敢有任何異議。調(diào)兵遣將之事自不必多言。那魔將道:據(jù)南嶺那邊的探子來報,云山上的魔氣已經(jīng)與護山法陣上的真氣糅雜在一起,等閑人開之不得,也就是說,我們至少需要三萬魔兵,才能破開云山上的防護罩。
謝留塵聽到這里,心頭一顫:云山劍宗?他們怎么了?出事了?旋即又很快想道:我已經(jīng)被驅(qū)逐下了云山,云山劍宗出事,關我什么事?想到這里,心中微微一定。
想雖是這般想,但畢竟是從小長到大的地方,聽聞出事,怎能無動于衷?他心里掛懷著云山劍宗,再也懶得分出心神去聽魔族興兵之事。
過了片刻,出兵計劃一經(jīng)落定,左護法又通過那名魔將道:左護法另有要事,會后宴席諸位自便吧。
左護法面對眾人微微頷首,帶領兩名魔將,走下議事廳。走之前,那陰沉沉的目光又看了謝留塵一眼。
謝留塵像被毒蛇盯上一般,忙縮起身子,將自己藏在赤霞洞主身后。
一應仆從手捧銀盆,在每張桌案上擺上佳肴。每位宮主、洞主身前桌案上,除了一小盤帶血的妖獸肉塊,再無其他。謝留塵暗自忖道:魔族高層宴席尚且如此寒酸,北陸到底有多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