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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shí)那條側(cè)身著地的老黃狗突然爬起,吠叫著沖向這邊,張嘴咬住其中一名散修的膝彎。那散修嘶了一聲:死狗,竟敢咬我!他將身上的狗狠狠摔在地上,手中鋒厲長劍往老黃狗的腦袋削去。

  謝留塵急呼一聲,那老黃狗來不及慘叫,便直接被削去一半腦袋,半邊頭顱在地上滾了幾滾,迸了一地紅白鮮血與腦漿。

  見相陪日久的黃狗驀地慘死眼前,謝留塵心中所噴涌而出的,又豈止傷心二字?他全身發(fā)抖,額邊青筋暴突,朝著數(shù)十位散修嘶吼大叫道:你們竟連一條狗也不放過!

  那名散修收了劍,猶自笑嘻嘻道:哭喪甚么?到地府去做你的孝子賢孫吧!

  謝留塵心中郁憤不已,見周圍散修圍了上來,刀光劍影悉數(shù)往他身上招呼。他左支右絀間,身上很快多了幾道傷痕。措手不及間,一道劍鋒猛然刺入他的腿彎,霎時(shí)血涌如注,他的身法慢了下來。

  他錯身退后,借機(jī)將鮮血止住。

  他冷眼注視身前散修,一陣發(fā)狂大笑:好極!殺了我,拿你們整個人族陪葬,值了!

  散修們見他口吐癲狂之語,怒火更甚,手下動作殺意更狠。

  謝留塵勉力支撐,加諸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皮肉剜剮,深處甚至可見白骨。末路已至,痛楚加身,眼前人皆為牛鬼蛇神。這時(shí)他心中竟鬼使神差地閃出一個念頭:不就殺人嗎?有什么了不得的?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百個也是殺。他像是突然間自暴自棄一樣,發(fā)了失心瘋一樣長聲大笑:哈哈哈哈,我是誰?我要做什么?立場是什么?種族又是什么?我不是人族之人,為何要遵守你們修士那套?我殺人了,我堂堂正正地殺人了!他長嘯一聲,隔空揮劍,在這生死一瞬間,體內(nèi)那股封印多年的神秘力量竟隱隱呼之欲出。

  他只感覺體內(nèi)真氣急速暴漲,丹田處傳來刀剮似的痛楚。而周圍散修所見的卻又是其他景象。他們停下手,目瞪口呆看著謝留塵。見他衣袍無風(fēng)而動,天庭處竟然發(fā)出一道細(xì)長光線,沖破云霄,直貫長空,似與天地之靈遙相呼應(yīng)。

  那道亮光越發(fā)強(qiáng)勁,不似魔氣,不似人族該有的力量。

  散修們紛紛睜大雙睛,大呼小叫道:天!這是什么妖法?

  一陣撕咬血肉的徹骨痛楚之后,謝留塵癲狂之態(tài)漸消,仿佛多年的桎梏一朝消散,心中驀感重生般的愜意快感。他掠身幾步,順手抓起最近的一名散修,指掌用力拍下,就要將那人打死當(dāng)場。

  卻在那千鈞一發(fā)之刻,從一雙恐懼驚駭?shù)难垌,仿佛看到商離行的面容那人眉目含情,柔愛地喊了一聲:謝師弟

  謝留塵動作凝滯,一時(shí)下不了手。

  在他遲疑間,余下十來名散修欺身而上,謝留塵不及防備,背上又多了七八道劍傷,鮮血染濕衣袍,汩汩直流。

  他痛苦地叫了一聲,腳下退后七八步,放開了那散修。他目光呆滯,看著身前殺意正熾的眾人,掃視一圈之后,垂眸低眉,竟往眾人相反的方向奪命逃去!

  第五十二章

  不顧傷勢,沒命狂奔,跑了不知多久,來到一處荒野。謝留塵慌不擇路,闖了進(jìn)去,見不遠(yuǎn)處盤踞著數(shù)十根樹樁,像是剛被砍伐剩下的。他飛速往樹樁群掠去,余光可見其中幾節(jié)樹樁中空,其樹根處生著一個黑黝黝的樹洞,遮掩在盤根錯節(jié)下。

  他猛地停下,隱隱聽得身后罵罵咧咧之聲,心中知道此時(shí)不宜再多遲疑,于是矮身一閃,躲進(jìn)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處樹洞中。

  紛雜的腳步聲緊隨其后,那些散修也闖了進(jìn)來,分成幾隊(duì)人馬,揚(yáng)聲道:他肯定還在這里,給我搜!

  謝留塵心中慌張,緊緊抱住修明劍。

  那群散修顯是也想到了他會藏身樹洞中,于是站立樹樁一側(cè),朝著樹洞胡亂捅了幾劍。

  謝留塵屏息凝神,毫不敢躲避,教其中一道劍鋒直接刺向他的胸肋,濃烈血腥味充斥整個樹洞。他強(qiáng)忍傷痛,死死咬著牙關(guān)。十指無法伸直,深深插入身下泥石中。

  那些散修見遍尋不著,便呼喝著走了,不久后又再度折返,顯是打算殺了個回頭槍。他們來了又去,去了又來。謝留塵分毫不敢大意,縮身樹洞中,一動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

  天色漸暗,陣陣寒意襲來,只聽外面罵罵咧咧的聲音相繼響起:嘖,怎么突然下雪了?唉,才七月份就下雪,這天象一年比一年詭異了。料他受了傷,也跑不遠(yuǎn),明天再來吧。呸!凍死最好!剛才掐我脖子,痛死老子了!

  幾片細(xì)小白絮鉆進(jìn)樹洞中,輕飄飄落在劍身上。他探身望去,果然見外面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起了鵝毛細(xì)雪。那群散修終于不再出現(xiàn)。

  他已經(jīng)不想出去了,只想委身于樹洞中,度過這場雪。樹洞窄小,只容得下他的上半身,一雙腿只得委屈縮在一旁。他全身是血,生怕腿被凍傷,轉(zhuǎn)了個身,將雙膝抱住,努力縮成一團(tuán)。他眼睛有些濕潤。

  將修明劍緊緊摟在懷中,嗚咽一聲,低啞道:如今,我只有你了

  風(fēng)雪愈急,在天地間無情怒號;杌璩脸灵g,他好似聽到了踩踏樹枝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

  他勉力睜開雙眼,見樹根縫隙間,自黑夜風(fēng)雪中緩緩走出一道模糊身影。

  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了來者,口中無意識低喚一句:你也是來殺我的嗎?

  那身影越來越近,頃刻間便來到樹洞邊。

  謝留塵心神恍惚,只聽得一道聲音幽幽響起:那日慘敗你手,我實(shí)在不甘,時(shí)日漸久,遂成心魔,即使得了紫淵秘境傳承,心中也常常蘊(yùn)含著一股抑郁之氣。故而我今日來,便是為解開自身心魔。

  他喃喃叫了一聲:蕭師姐回神來,慢吞吞爬了出去,傷口見雪凝固,血凍成柱,直棱棱掛在身上。

  蕭紫玉持劍在手,低頭看他:來,與我戰(zhàn)一場。

  謝留塵費(fèi)力將身軀挪到雪地上,搖頭道:我現(xiàn)在打不過你。

  蕭紫玉冷眉一挑,將劍刺下。謝留塵有氣無力躲了個身,蕭紫玉再度提劍迎上。

  謝留塵遭她追趕,在雪地上翻來覆去,鮮血再度迸出,雪塊滲入傷口,傳來鉆心一樣的痛。他發(fā)出一聲怒叫:你欺人太甚!

  蕭紫玉面無表情,劍鋒在他身上左拍右打。十足的胡攪蠻纏。

  謝留塵不勝其煩,心中極為惱火,猛地站起身來。傷口再度裂開。他強(qiáng)忍住身上傷痛,提起修明劍直迎上去。

  蕭紫玉雙眼一亮,面露喜色,開始見招拆招。謝留塵真氣受強(qiáng)自催發(fā)所致,開始狂奔亂走。他嘗到口中鐵銹味,低頭呸了一聲,將滿口鮮血吐出,悲鳴著沖向蕭紫玉。

  但他身上傷痕累累,又哪里是有備而來的蕭紫玉的對手呢?蕭紫玉得了紫淵秘境傳承,也早已不是昔日輕率的云山弟子。她真氣滌蕩,幾招來回,劍身翻轉(zhuǎn),抓到空隙,將他用力踢飛。

  謝留塵身體在雪地上滾了幾圈,染紅身下白雪。

  蕭紫玉喝道:再來!謝留塵雙腿打滑,勉力站起又措手不及地摔倒,他嘴角洇血,腿腳抽搐,死人一般趴倒在地。

  蕭紫玉大步上前,揪住他的后衣領(lǐng),將他拔蔥一樣猛地抓起,厲聲道:站穩(wěn)!謝留塵不動不彈,低頭自嘲一笑。蕭紫玉在他耳邊大聲道:你的斗志呢?你的劍意呢?

  謝留塵深閉雙眼,充耳不聞。蕭紫玉再度在他耳邊大叫:你之前不是很神氣嗎?你打敗我的時(shí)候不是很厲害嗎?快來,跟我打一場!

  一團(tuán)白氣自她口中呼出,聲嘶力竭幾句后,謝留塵仍是無動于衷。靜了片刻,才聽他凄然道:你直接殺了我吧這樣你就打敗我了。

  蕭紫玉將他放下,皺眉道:你想死?謝留塵后頸一松,噗的一聲趴倒,聲音悶在雪堆中:反正我明天也會死,還不如死在你手上蕭紫玉果斷應(yīng)了一聲:好,你跟我痛快打一場,我賜你一死。

  謝留塵顫抖提劍,慢慢爬起來,蕭紫玉正站在他的面前。他握緊手中劍,浴血而戰(zhàn)。

  但這回仍是一敗涂地。

  蕭紫玉得了勝利,大喜道:哈哈,如今我心魔已除,煞是痛快!她兀自笑了半天,笑聲漸歇,再度低頭看謝留塵。他如死狗一般攤在雪地上,身軀縮成一團(tuán),雙目半開半闔。

  蕭紫玉收了劍,道:看你如今這番情狀,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說著往后退了幾步,就要離開。

  謝留塵躺倒在地,聲音發(fā)抖道:你不殺我嗎?

  蕭紫玉折返回來,挑眉道:原來你是真的想死?那好,我成全你。她將長劍高高揮起,這時(shí)謝留塵忽然睜開眼,以手撐地,凌厲翻了個身,躲過她這一劍。

  他仰臥地上,直喘粗氣道:我不能死

  蕭紫玉嘲道:哦?你又舍不得死了?

  謝留塵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容,苦笑道:我是不能死在你手上蕭師姐,請讓我自生自滅吧

  蕭紫玉瞟他一眼,沒再說什么。良久,搖頭嘆息,將一物擲來,正直直落在謝留塵懷中。

  謝留塵無力伸手去接,那東西直接投入他的胸口,順著里衣前襟滑下去。那東西像是玉石一類,直接冰透他胸口最后一點(diǎn)熱度。

  好生保重吧,謝師弟。蕭紫玉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頭也不回,踏著茫茫大雪去了。

  謝留塵仰著頭,看著白茫茫的天地,突然覺得有些冷。他拖著傷痕累累的雙腿,想要縮回樹洞中,雙腿卻跨不進(jìn)去。

  他頹然跪地,哀傷看著懷中修明劍:原來,我連你也失去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將他的身軀漸漸覆蓋。漫天風(fēng)雪中,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再也聽不見。

  第五十三章

  商離行出事那夜,秋水門明光千里,徹夜未滅。門主遇刺之事如烈火燎原一般,當(dāng)夜傳遍整片秋水門,門中人心惶惶,動亂不安。有人說門主遇害,莫名死在后山,也有人說門主只是閉關(guān)修煉,暫且不見外客。消息傳至外界后,整片南嶺大陸上的宗門世家俱為之一驚,值此特殊時(shí)期遭受突襲,焉知不是其他兩族在暗中下的毒手呢?一時(shí)間眾說紛紜,可謂風(fēng)風(fēng)雨雨,人人自危。翌日西涯山宴會,何所悟代商離行出席,更是坐實(shí)了此等傳言。

  而處于風(fēng)暴眼中心的那個人,正昏睡在自己房中,不知世事。

  商離行醒來之時(shí),幾乎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此時(shí)他好好地躺在自家床上,傷口已被包扎妥帖。他腦袋一陣陣尖銳刺痛,心中只悲涼地回旋著一個念頭:我?guī)退T煉本命劍,他竟然要?dú)⑽?br />
  白萱端著藥走進(jìn)來,喚了一聲:門主?

  我將他接到秋水門,給了他一個家,他竟然要?dú)⑽?br />
  門主

  我將我一番真心相付,予他無限柔情蜜意,他竟然要?dú)⑽?br />
  門主

  商離行苦笑一聲,既然是逢場作戲,為什么又不把戲做到最后?他緩緩搖頭,摒除心頭莫可名狀的哀傷與憤恨。轉(zhuǎn)頭平靜地問了聲:西涯山那邊如何呢?

  白萱將手上藥碗遞給他,無奈道:門主,你還是先養(yǎng)傷吧,這種事情我們來處理便可。

  商離行接過藥碗,動作毫無澀滯地將頭一仰,持藥湯灌入咽喉,平日里苦澀的藥湯此時(shí)喝來竟是無甚滋味。他將藥湯灌完,平復(fù)心情,稍許,又問:何所悟回來了嗎?

  他心系正事,欲將傷疤輕輕揭開,白萱知他性情,自是不敢管得太過。只得順著答道:回來了,昨夜便回來了。

  商離行淡淡道:那妖王什么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