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哇?!”
還不等聶昭反應(yīng),便有烏泱泱一大片人潮向她洶涌而來,險些將她沖倒在地。
無數(shù)張喜悅的面孔擠在她眼前,無數(shù)個聲音熱情呼喚著她的名字,若不是聶昭下盤夠穩(wěn),只怕已經(jīng)被無數(shù)只手抬起來拋向空中,邊拋邊喊“好耶”。
“聶仙官,你還好吧?聽人……哦不,聽狗說你在靜養(yǎng),我們都擔心死了!”
“聶仙官,你還記得我嗎?當初在離洲,是你把我從懸崖底下?lián)粕蟻淼!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終于又見到你了!”
“還有我!聶仙官,你吃過我烤的雞,這是我一輩子最光榮的事情!”
“還有我還有我!我給你送過木牌!沒想到是這種晦氣玩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們聽狗說你要建黨校,請問黨校具體是什么呢?會教些什么呢?聶仙官會親自來給我們上課嗎?”
“……”
聶昭:“???”
“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哈士奇在一邊端端正正坐好,藍眼睛里閃爍著睿智的光,喜滋滋地沖她搖尾巴。
“阮仙君說了,這次碧虛湖弟子除魔有功,特別招待他們上仙界一游!
“若是他們親眼目睹仙界現(xiàn)狀以后,仍然有志修仙,那么無論是留在碧虛湖,還是改投別派,太陰殿都會為他們籌謀。因為——”
【因為,能在那種絕境中挺身而出的人,即使前路艱險,長夜獨行,也一定不會迷失方向!
聶昭應(yīng)聲抬頭,只見阮輕羅在不遠處的高臺上憑欄而立,把酒臨風,隔著歡騰的人海向她微笑。
她的嗓音不高,每個字卻像夜色里的鐘聲一樣清楚,穿透歡笑與喧囂,沉甸甸落在眾人心頭,帶著渾厚而悠遠的重量。
【各位。我很高興,今天你們能來到這里!
聽見她的聲音,眾人紛紛抬頭望去。
【迄今為止,你們都背負著本不應(yīng)背負的重擔,在不公和不義中艱難求存。對仙界長年以來的敷衍塞責、徇私枉法之舉,我再次向諸位表示歉意!
在人群中,聶昭看見了許多熟悉的面容。
楊熠和楊眉并肩而立,正在大殿前張羅擺攤,幫著太陰殿一起招待來自凡間的客人。
兄妹倆涇渭分明,一個穿戴整齊、全副武裝,一靠近灶臺就拼命后仰,以免油煙味沾上衣襟;一個麻利地挽起袖口,隨手扯了條綢帶將頭發(fā)扎成一束,作勢要把孜然粉撒在哥哥身上。
兩人都笑得坦蕩開懷,紅撲撲的臉頰映著火光,儼然是少年少女該有的青春模樣。
……
【從今往后,我們——也包括你們,還將繼續(xù)與世間的不公和不義對峙,而這場對峙未必會有盡頭;蛟S終你一生,甚至終我一生,也不能將他們根除!
鐘蕙蘭負手站在街市一角,身邊跟著個濃眉大眼、神態(tài)活潑的青年,想來就是她身在外門的道侶,也是聶昭從黑骨林救回的“植物人”。
這位大哥的審美著實不同凡響,一回家就在鐘蕙蘭身上開了染坊。
一眼望去,她不僅手腕和脖頸上掛著色彩斑斕的珠串,而且頭戴七寶冠,身披五彩衣,好像裁下了幾幅天幕,把極光和彩霞一股腦兒往身上穿。
但再豐富、再絢麗的色彩,也不及她此刻麗嘉含笑的面龐動人。
遠遠看她口型,說的好像是“看在你劫后余生的份上,我只穿這一次,以后可不能縱著你了”。
……
【仙途漫漫,道阻且長,我無法承諾一個完美的終點。但是,只要還有一個人選擇繼續(xù)前進,我們發(fā)誓會盡最大的力量,為后來者守護他們的道途!
洛湘換回了仙侍裝扮,在人群間輕盈地穿梭來去,笑吟吟招呼她看見的每一個人。
在生死間走過一遭,她看周圍每個人都覺得可親可愛,一花一木都美得目眩神迷,恨不能將一秒鐘掰成兩秒鐘,怎么也不夠活。
至于那兩段失敗的戀情,就如同春日清晨的薄霧一般,被陽光一曬便煙消云散了。
還有——
“雪塵!”
回望燈火闌珊處,聶昭遠遠看見那道孤零零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一邊抬高嗓音喚他,一邊揮著手向他走去。
與此同時,她還看見葉挽風坐在暮雪塵身后的屋頂上,37.5度角仰望天空,讓月光將他的側(cè)臉修飾成一個完美無瑕的弧度。
看得出來,即使同樣離群索居,他也要保證姿勢和背景的獨創(chuàng)性。
暮雪塵聽見聶昭的聲音,驀然回首:“阿……”
“阿昭!”
黎幽故技重施,在葉挽風腦門上狠狠一踩,借力從半空中飛撲而下,搶先一步撞進聶昭懷里。
“本座……誰拽我尾巴?等等,別往三個方向拽,分叉了怎么辦!”
暮雪塵:“對。就是這樣。咬他。”
雪橇三傻:“嗷嗷嗷嗚嗚嗚吼吼吼!”
聶昭:“你們不要再打啦!這樣打是打不死人的!”
……
【但愿在漫長的旅途之后,我們贏得的些許勝利,能成為指引后來者的光芒!
【謹以此杯,遙祝天下——】
就在這一片歡聲笑語之間,阮輕羅清透悠遠的嗓音從身后傳來。
“……”
聶昭一手提著黎幽,一手按著狗頭,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回過頭去。
高臺之上,白衣仙君與蕓蕓眾生相對舉杯,每個人杯中都倒映著同一輪明月。
無論神仙或凡人,無論強大或弱小,無論高貴或卑微。
月光不分彼此地照在每一個人身上,一如傳說中的“天道”。
這是何等美麗的畫面啊。聶昭想。
只要能看見這一幕,旅途中所有的磨難與辛苦,都可以改寫為驕傲和幸福。
這是她無悔的道心,正如阮輕羅所言,將永遠照耀著天下不肯低頭的人。
永志不改,至死不渝。
【祝天有繁星燦爛,地有花開滿山!
【祝天下人常有登天道,天上人無愧天下人!
【各位。修行路遠,珍重。】
第58章 仙界假日
聶昭休假了。
準確來說,她是被暮雪塵用刀鞘抵著背心,哈士奇用狗嘴啃著腦門,被迫“自愿休假一個月,不參與任何工作”。
一來,是因為當時在歲星殿,重華上神正兒八經(jīng)對她動了殺心,釋放靈力時絲毫沒有留手。
盡管他已是強弩之末,但瘦死的上神也能喂飽一座城,多多少少會讓她落下些內(nèi)傷,需要靜心調(diào)養(yǎng)。
二來,是因為承光上神心有不甘,事后幾次三番向天帝進言,要求找個名目治聶昭“大不敬之罪”,好讓她識得眉眼高低。
也不知是不是聽多了聶昭的光輝事跡,天帝深感沒必要為一個小仙官——而且還是不太懂事的小仙官——與承光上神翻臉,又想壓一壓近日太陰殿高漲的氣焰,即使明知聶昭并無過錯,依然將任務(wù)拋給了阮輕羅。
出人意料地,阮輕羅半點沒有推托,爽快地一口應(yīng)承下來,然后反手“罰”聶昭帶薪休假,到太白殿后花園接受療養(yǎng),不養(yǎng)足一個月不準回家。
天帝:“這……也算懲罰?”
阮輕羅:“當然。對聶仙官來說,休假才是最大的懲罰,因為這會讓她無法為蒼生服務(wù)。您若不信,大可問問她本人!
天帝:“?”
阮輕羅:“對了,待她休假回來以后,我會提她做明鏡司副掌司。辰星殿司掌人事的東曦神女已經(jīng)同意了,我就是知會您一聲。”
天帝:“你該不會想說,這也算是懲罰吧?”
阮輕羅:“不錯。對聶仙官來說,升職也是一種極大的懲罰,因為這會讓她遠離蒼生,無法與他們打成一片。您若不信,也可以問問她本人!
天帝:“???”
——你看我很像個傻子是嗎?
阮輕羅:“……”
——謝邀,我覺得確實很像。
聶昭得知此事后哭笑不得,但她深知阮輕羅一心為自己著想,到底還是領(lǐng)了這份好意。
經(jīng)過這一番波瀾壯闊的歷險,在這個太陰殿之外幾乎人均擺爛的仙界,阮輕羅對聶昭只有一個愿望:
要不……你也擺會兒?
聶昭:擺爛是不可能擺爛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擺爛的。
不過對她而言,放假休養(yǎng)也并非全無好處。
在這段時間里,她正好專心參悟黑骨林中的傳承,順便與凡間保持交流,研究一下怎么推進修仙界教育革命。
沒成想,聶昭還沒歇上幾天,就再次與暮雪塵碰頭了。
原來自從她休假以來,不僅她自己日日思念崗位,全身上下好像有幾百只螞蟻在爬,就連暮雪塵也跟著坐不住,開始連同她的份一起加班。
如此幾天下來,阮輕羅覺得遲早要出勞動事故,又想到暮雪塵成仙這些年就沒松過弦,索性把他也打發(fā)去太白殿了。
長庚上神倒是大度,反正他后院自有好山好水,空著也是空著,便讓人收拾了兩間樹屋出來,供聶昭和暮雪塵居住,順便體驗一下他引以為豪的“純天然養(yǎng)生森林浴”。
不得不說,這可比黎幽的十全大補湯健康多了。
盛情難卻之下,聶昭只好既來之則安之,帶著暮雪塵和雪橇三傻在太白殿住了下來。
數(shù)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