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我看他們精神得很,還能甩我耳光,指不定回頭就詐尸了呢!”
黎幽:“……”
如此樂觀的挨打態(tài)度,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話雖如此,但尸群來勢洶洶,尸魔黃雀在后,他們不方便暴露真身,能做的只怕十分有限。
不等黎幽出聲提醒,聶昭便飛快地接口道:“黎公子,跟我來。我要在林中設(shè)個防護法陣,少不了你幫忙!
黎幽挑眉:“尸群已近在咫尺,現(xiàn)在布陣,只怕趕不及了!
聶昭沉著道:“我明白。不過,倘若我不是當場布陣,而是給現(xiàn)成的法陣加一把火呢?”
她見黎幽面露不解之色,又接著道:“你想想,這些人若要自我了斷,為何不在別處,偏偏趕到這座林子里?總不見得是這里風(fēng)水好,能保佑他們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黎幽微微一怔。
浣花狐乃桃丘靈氣所化,天生地養(yǎng),集日月精華于一身,不可與常人同日而語。
正因如此,對于凡人掙扎求生的手段,他反倒不如連日惡補功課的聶昭熟悉。
畢竟,玄幻世界高手過招,大多都是互相發(fā)射光炮。
他心思敏銳,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有人在林中設(shè)下防護法陣,緩解了附骨木的影響?”
“不錯。”
聶昭胸有成竹地點點頭,“他們在法陣中自盡,所以才沒有變成行尸,而是變成了枯骨一樣的樹林。事出反常,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她轉(zhuǎn)身欲走,見黎幽還杵在原地發(fā)怔,忍不住有些犯急,下意識地伸手薅他尾巴:“走!若是這些樹被行尸啃光了,那就真沒救了!”
黎幽唯恐尾巴毛被她拔光,連忙閃身避開毒手:“也罷,就依你這一回。我這便凝神探查,尋找林中法陣——”
“——不對。阿昭,你且等等!
他正要答應(yīng)下來,忽然唐突地頓住話音,用尾巴卷住聶昭肩膀,將她一把推向身后。
“看來,除了我們之外,這林中還有其他不速之客!
與此同時,聶昭也察覺到了驟然涌現(xiàn)的龐大靈力,猛地抬頭向上方看去。
“怎么回事?這靈力,是仙界……”
【是鎮(zhèn)星殿!是鎮(zhèn)星殿的降妖司!】
只聽得“嗷嗚”一聲,哈士奇的叫喊聲通過傳音,直直刺入聶昭腦海:
【昭昭,你快離開那地方!鎮(zhèn)星殿除妖向來不分青紅皂白,他們不僅要消滅尸群,還會把整片黑骨林都夷為平地!你千萬別被卷進去。
暮雪塵的聲音緊隨其后:【嗯?熳!
聶昭一怔:【等一下,黑骨林不是魔物,是人——】
哈士奇打斷她道:【來不及了!這是承光上神布置的法陣,每次凡間有大量魔氣聚集,降妖司根本不會仔細檢查,只會啟動法陣,向魔氣集中的地方發(fā)起攻擊!阮仙君正設(shè)法阻止,但第一波已經(jīng)……】
“……”
聶昭挺直身板做了個深呼吸,讓臟話隨著林間冰冷的空氣一起倒流。
她這一路小心隱藏身份,連電磁炮都不敢用,唯恐驚動了幕后蟄伏的妖魔。
這下可好,鎮(zhèn)星殿上來就是一發(fā)軌道炮,他們自己倒是爽了,但接下來的問題呢?
尸魔的老巢呢?黑骨林的秘密呢?說不定還有希望獲救的受害者呢?
你們完全不去基層一線嗎?
你們完全沒有公務(wù)員的職業(yè)操守嗎?
“行啊,算他們有種。這么愛炸,我看就應(yīng)該把他們和尸魔下在一個鍋里,尸油炸蛆,倒也相配。”
聶昭喃喃罵了一句,這次不再逮著黎幽薅尾巴,而是一把揪住他后領(lǐng),提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青年躍上半空。
“黎公子,我們走。法陣就要用法陣來對付,今日林子里這座陣,看來我們是補也得補,不補也得補了!
黎幽無奈道:“阿昭,你若要我跟你走,可以用正常些的法子……”
聶昭顧不上理會他,縱身幾個起落,在黑骨林中央最為高大的樹頂站定,將整片樹林盡收眼底。
接著她振臂一揮,十幾枚光華璀璨的靈石從袖中飛出,如同日月星辰一般環(huán)繞在她身側(cè)。
“我會將這些靈石嵌入陣眼,利用其中的靈力催動法陣。不過我畢竟是外行,尋找陣眼、連接靈脈,都需要你幫忙把關(guān)。大祭司,能做到吧?”
黎幽繼續(xù)嘆氣:“你還真會使喚人……”
聶昭:“如何?”
黎幽:“……不錯,這林中確實有個法陣,只是靈力枯竭,難以為繼,因此不易察覺。陣眼共有三處,你若要將靈力導(dǎo)入其中,須先向坤位注入,再依次引入離位、艮位,不可有誤!
他算是看明白了,聶昭平時再怎樣隨和好說話,一到工作時間,就會暴露出六親不認的本性。
“好,多謝!
聶昭公事公辦地一點頭,揚手將靈石拋灑出去,精準嵌入黎幽所指的三處地點,落地便騰起一道光柱,將林中預(yù)先設(shè)置好的陣眼籠罩其中。
正式成為太陰殿一員后,聶昭將清玄贈送的禮物悉數(shù)充公,反過來向阮輕羅預(yù)支了一筆“薪水”,也就是她如今使用的靈石。
眼下她資歷尚淺,唯有利用這種方法,才能與不可一世的鎮(zhèn)星殿抗衡。
【昭昭?昭昭!你還沒離開嗎?!別亂來,承光與清玄不是一回事,連天帝都要讓他三分,你應(yīng)付不了他的法術(shù)!】
哈士奇的驚叫聲在腦海中回響,但聶昭充耳不聞,只是一心一意舒展經(jīng)脈,讓自己不算充裕的靈力盡可能鋪滿整座樹林,延伸到法陣每一處邊角,流遍其中每一條紋路。
就仿佛她自己,也變成了這座法陣的一部分。
然后——
“起陣!”
迎著頭頂轟然落下的靈力旋渦,聶昭張開雙臂,驅(qū)使天罰鎖一分為三,筆直地釘入三處陣眼。
防御法陣即刻成形,一上一下兩道磅礴靈力正面相沖,頃刻間狂風(fēng)呼嘯、飛沙走石,余波化為激流從她全身疾馳而過,輾軋經(jīng)脈,震蕩臟腑,幾乎一瞬間就將她沖散了架。
天威深重,仿佛在譏嘲她這只不自量力的螻蟻,誓要讓她屈膝。
“……!!”
聶昭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站穩(wěn),抬起頭目光灼灼地凝視天空,仿佛要將那片天燒出一個洞來。
黎幽表情微變:“阿昭,你可還好?!”
“無礙!
聶昭從牙縫間擠出字來,盡力壓下喉頭泛起的血腥氣,將全副精神集中在法陣上,“法陣已成,但難免有薄弱之處。還請黎公子指點,下一步,將靈力……導(dǎo)向何方!
黎幽不假思索地搖頭道:“不可逞強。事已至此,不是你能應(yīng)付……”
“黎公子。”
聶昭加重語調(diào),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氣,眼中映著刀光和火光,反射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這些人——還有人,在等他們回去!
她殘余的氣力,只足以支撐她說到這里。
而黎幽與她一路同行,幾度交心,自然能理解她的未竟之意。
——這些想回而回不了家的人,寧死不愿屈服于魔道的人,不該在這里被放棄。
——至少,他們不該死于貪婪卑劣的尸魔,和一群玩忽職守、敷衍塞責(zé)的仙界廢物。
“……唉。就算是面對花想容那個奸商,我也從未做過這種賠本生意!
黎幽一手扶額,唇角浮現(xiàn)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
但不知為何,那苦笑之中,分明還隱藏著貨真價實的滿足和欣喜,如同長夜里得見星辰。
“不過,為了你這份心意,再賠幾次又何妨?”
話甫落,他便將掌心抵上聶昭后背,濃郁而精純的靈力如同春雨般潤物無聲,沖刷過她的每一道經(jīng)脈,一邊療愈法術(shù)留下的損傷,一邊陪同她迎上從天而降的洪流。
“黎公子,你——”
“阿昭,專心。我說過,現(xiàn)在的‘我’只是一道神念,靈力有限,最多助你這一次,接下來還是要靠你自……己……”
正如黎幽所說,隨著他源源不絕將靈力注入聶昭身體,他的身影也逐漸黯淡、萎縮,縮……縮……
……縮水到只剩巴掌大小,好像手辦小人一樣,跳起來揪住了聶昭一綹頭發(fā)!
聶昭:“???”
巴掌大小的黎幽順著那綹頭發(fā)一路往上爬,在她肩膀上坐定:“好了,這下我算是彈盡糧絕,當真只剩一點神念了。阿昭,我對你仁至義……”
聶昭:“……噗!
黎幽:“……有什么好笑的?”
聶昭:“抱歉,多謝你?墒悄莻,你真的,太……”
黎幽:“阿昭,不可對男子說‘小’字。”
聶昭:“……好吧!
“……”
“可是你真的太小了哈哈哈哈哈。!”
“阿昭。!”
……
……
此時此刻,仙界。
boom————。!
鎮(zhèn)星殿所向披靡的法陣遭到反殺,隨之而來的激烈動蕩,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現(xiàn)場主持大局的不是別人,正是承光上神座下的仙侍朱墉。
此人最擅狐假虎威,裝腔作勢,一言一行頗有司禮太監(jiān)之風(fēng),又被聶昭親切地稱為“朱公公”。
朱公公侍奉承光上神多年,不是仙君勝似仙君,炸過的山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在他手下,不知多少鳥獸魚蟲慘遭橫禍,連一聲悲鳴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在從天而降的光柱中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