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
天使冷冷地想。但他沒有直接拆穿，而是克制地、謹(jǐn)慎地觀察著安妮塔。
這個渾身散發(fā)著墮落氣息的女孩。她顯而易見地藏有秘密。
不過，比起秘密，天使更在意的是，她想要做什么。
是誤入迷途的羔羊，還是披著羊皮的惡魔？
傳說中散發(fā)不潔氣息的墮落者，是屬于地獄的可怕生物。
根據(jù)常識，已經(jīng)被地獄接管的生靈，應(yīng)該是無法凈化的。
而這個女孩……孱弱，嬌小，外表極其接近人類。并不像天使所見過的地獄生靈。
并且，她可以被凈化。
——這個意料之外的發(fā)現(xiàn)，令天使感到疑難。
天使思索著，一邊注視著安妮塔。她看上去純潔又弱小，花瓣一樣柔軟的雙唇上，還能清晰地看見之前的凈化所留下的罪惡紅痕。
有那么一刻，天使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心不在焉。他垂下了眼睫，思緒才回到之前的話題。他問道——
“那么，你身上不潔的氣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我不……”安妮塔下意識想要說不知道。但她抬起眼的時候，視線卻不小心與天使交錯了一下，莫名地，她有些心虛了起來。
在某種直覺般的心虛之下，安妮塔不敢直接否認(rèn)，而是努力地試圖把問題朝另一個方向理解：“什么不潔……您怎么能這樣說我？”
她絞盡腦汁地尋找轉(zhuǎn)移話題的說辭，“所有人都知道我本分又努力，虔誠地奉獻(xiàn)自己，從沒有人用這樣的詞匯形容我�！�
為了配合這番話，安妮塔努力地擠出了一點淚水，盡可能可憐巴巴地說：“是我哪里做得不對，讓您懷疑起我對光明的信仰嗎？”
她眼淚汪汪地仰起頭，眼角濕潤發(fā)紅，看上去無辜又可憐，就像被誰毫無理由地欺負(fù)了一樣。
然而她不知道，天使因此瞬間屏住了呼吸。
但天使抑住了突如其來的焦躁，克制地移開視線。
“普通人，并不能聞到不潔的氣息�！彼届o地說。
安妮塔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注意到了天使用的字眼，「聞」。
不能聞到氣息……beta無法聞到信息素的氣味。
所以，如果天使不是故意誘哄她，那么很可能，所謂不潔的氣息，就是omega信息素的氣味。
而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就是beta。和她之前所想的一樣。
可是，omega的信息素為什么會被認(rèn)為成不潔？
安妮塔一邊拼命思考著，一邊為自己辯解道：“可是，我什么也沒有做�！�
除了抑制劑不知道為什么失效，導(dǎo)致她信息素不受控制以外，她真的什么都沒做！
她搜腸刮肚回憶著自己背下的那點圣典：“一個虔誠的修女，難道僅僅因為這個，就要遭到懲罰嗎？圣典說，若有向善之心，即使罪人也能獲得救贖�！�
“即使我有罪，也應(yīng)當(dāng)給予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安妮塔學(xué)著記憶中最狂熱純粹的修女牧師，帶著十萬分的誠摯看向天使。
天使重新將目光移回安妮塔的身上。
她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剛剛?cè)滩蛔∥奁暮圹E還沒褪去，眼眶濕漉漉的，看上去非常虔誠。
卻又充滿墮落的引誘味道。
天使合上了眼睛，又睜開了。他瞳孔的顏色變深了一點。
他回憶著圣典的教導(dǎo)，心想——
確實如此。
倘若誤入歧途的羔羊，有虔誠懺悔之心，那么無論如何，都值得一個救贖的機會。
倘若……是別有用心的魔女。
天使的視線專注地投在安妮塔的臉上。
——倘若是魔女，那也應(yīng)該探查，她想要做什么。
他深深地看著安妮塔，說：“當(dāng)然。”
安妮塔一下高興起來，她沒想到能這么簡單，“太好了！您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xù)像以前那樣……”
“你可以擁有一個贖罪的機會�！碧焓勾驍嗔怂�。
他的眼睛帶上了理所當(dāng)然的憐憫：“我會繼續(xù)凈化你�！�
“直到……你身上不再有不潔的氣息�！�
——不再有不潔的氣息，那就意味著，她重歸純潔。
天使居高臨下地垂眼凝視著安妮塔，仿佛正在向她施與某種恩賜：“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安妮塔的喜悅被凍住了。
“凈、凈化……？”
那不就是……？
“不不不……”安妮塔用力搖頭。
完全不需要這么麻煩啊。她有抑制劑、她完全可以注射抑制劑……
可是，這一點并不能說出來。
她不能說，自己為什么知道，什么是「不潔的氣息」，又為什么自己有特殊的、奇怪的藥品可以單獨治愈「不潔的氣息」。
在這個全員都是狂熱信徒的世界，安妮塔不敢想象，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這一點，她會被當(dāng)成什么。女巫、惡魔……？
即使、即使有人相信她，接受關(guān)于信息素和抑制劑的「科學(xué)」，那她也會面臨另一個問題……
她是這個世界里，她唯二見過的omega之一，而另一個已經(jīng)死了。
就算這個世界沒有迫害omega的傳統(tǒng)，作為一個omega，在一個野蠻的、還有著alpha的世界里，她會遇到什么……
即使是安妮塔之前所處的星際時代，omega也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擺脫了身為生育工具的命運。
安妮塔沉默了一下，才艱難地、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您、您說得對……”
她希冀道：“但是，我想，凈化也需要、慢慢來，是嗎？”
就算是結(jié)合……這個alpha也不會總發(fā)情吧？
然而，這個僥幸的念頭才升起，安妮塔就一下意識到了什么。
……這個房間里……
安妮塔睜大了眼睛——
這個房間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有了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盡管很淡，甚至比安妮塔剛進(jìn)入禱告室時聞到的還要淡，但確實存在。
安妮塔驚慌地抬起頭，她看到了alpha的眼睛。
天使的眼睛已經(jīng)變成了深金色。
但他對此毫無所覺。
看到安妮塔抬頭，帶著某種近乎祈求的意味看著他，他微微蹙起了眉——
“你想現(xiàn)在就開始嗎？”
“當(dāng)然、不，我沒有這個……”安妮塔慌忙搖頭，矢口否認(rèn)。
但天使卻似乎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他皺起眉，用有些不太贊同的口吻說：“過于密集的凈化，也許會傷害你的身體。”
“不過，如果你希望的話。”
天使了然又寬容地，低下頭注視安妮塔，他的金發(fā)垂了下來，落到了安妮塔的眼前。
安妮塔怔怔地看著那絲綢一樣的，即使是昏暗的室內(nèi)也像在發(fā)光的淺色發(fā)絲。她聽見他說——
“我贊賞你的虔誠�！碧焓孤冻隽藥捉跓o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