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夢星聽到這個名字猛地抬起頭,眼底感情復雜極了。
天后觀察了一會,與天帝對視一眼,目送采青風將她帶走。
神諭宮安靜下來,天后徐徐說:“陛下覺得間奸細是誰?”
天帝沒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循光:“苦厄上神說苦厄集合在無垢帝君體內,但生機上神說他看上去沒什么變化,如此你還要堅持讓他回仙界嗎?”
循光皺眉道:“自然。難道陛下覺得不該讓帝君回來嗎?帝君本就該鎮(zhèn)守仙界!
天帝:“但此刻仙界有朕和諸位上神在,料想旁人也無法立刻做到什么,但人界就不一樣了。帝君在那里,也無可厚非!
循光還是覺得不妥:“陛下說的也有道理,但是萬一帝君自己成為最大的問題所在……”
“不會有萬一!碧斓劾潇o道,“如有萬一,早在多年前就有了。”
謝殞遠比他們存在的時間多長,更與洪荒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這種情況下,他們真的是有些“替古人擔憂”。
循光見天帝心意已決,什么都不再說,躬身一拜轉身離開。
等神諭宮只剩下天帝和天后,天帝才回答妻子方才的話:“未查清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天后看著宮門處:“那陛下覺得誰最可疑?循光嗎?”
這么長時間以來,也就見他對循光態(tài)度冷漠一些。
看上去深居簡出,此刻執(zhí)著于讓帝君放下人界回來的苦厄上神,的確疑點重重。
但是:“最有可能的往往最不是!
天后反推:“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反而有可能是!
她眨眨眼:“藏葉?采青風?或者……不可能是銀拂!
天帝搖搖頭:“我們會這樣反推,對方肯定也猜到我們會如此想!
天后有點迷糊了:“那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兜圈子罷了!碧斓郯戳税搭~角,“眼下最重要是守住其余三大兇獸的封印,拖到無垢帝君和芙兒他們回歸仙界。至于這個奸細……”
他望向妻子:“很多人都會覺得奸細行事一定會非常小心,絕無可能將自己擺在敏感的位置上,進而忽略了看上去嫌疑最大的人!
他輕聲道:“但萬一對方反其道而行,反而不去遮掩呢?”
天后微微掩唇:“那還是循光……”
“不!碧斓勖C穆,“有個人比他更可疑!
天后心有靈犀:“陛下是說……”
天帝豎起一根手指:“再看看,小心點就是。如今仙界里的天族不好動用,你去鳳族選幾個可靠的來,將幾重天都排查一遍,不管是人還是物,邊邊角角,一處都不要放過,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問題所在。”
他想起人界的血繼術反噬:“他們很可能在仙界也玩這一套!
“臣妾這就去。”
天后離開,天帝一個人坐在龍椅上許久,抬手化出一面水鏡,鏡中緩緩出現(xiàn)芙嫣的臉,她面色蒼白,眉宇間寫滿了疲倦,好像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作為父親,在看見女兒如此的一瞬間,天帝就想親自去看看,照料她片刻。
但一來實在脫不開身,二來……
畢竟是歷劫,無垢帝君已經橫插一腳,他若再干涉,這結果就真的不好說了。
所幸謝殞就守在芙嫣身邊,他于芙嫣之情,哪怕她已經不需要,但至少可以讓天帝放心她的安危。有謝殞在,很難想象芙嫣會出什么事。
她一定會順利歷劫歸來。
天帝隔著水幕摸了摸女兒的頭,撤去水鏡之后將閉目打坐,元神出竅,前往仙牢。
那里關著萬夢星。
被要求親自審問她的霜晨月正趕過去。
人界,芙嫣并不知誰看過她,但謝殞感受到了。
來自仙界的窺探,還對他的存在沒有絲毫避諱,必然是天帝無疑。
手還被芙嫣握著,謝殞唇瓣動了動道:“你醒了。”
芙嫣點頭,想把手收回來,卻被謝殞反握住。
她疲倦地抬了抬眼皮,實在沒力氣掙開,也就隨他去了。
“你狀態(tài)也沒好多少,不必耗費靈力為我,我休息一段時間,會好起來的!彼龖脩玫,“神魂命火用得太多,耗費靈力也幫不上我的忙,只能靠我自己!
這都是實話,芙嫣說完就閉上了眼,她實在太累了,每說一個字就神魂撕裂疼。
還是太拼了,但沒辦法,不拼命就沒辦法勝利,最后殺死穹鏡的半身,將他踩在腳下那種感覺,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活。
只要有機會,她肯定還會再來一次。
但謝殞卻沒有放棄為她療傷。
“可以的。”他不著痕跡地與芙嫣十指緊扣,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用靈力的確無法幫你,但另外一種方法可以!
芙嫣又努力睜開眼:“什么方法?”
謝殞答非所問:“你有什么特別喜歡的嗎。”
問完了他自己先道:“不準說不渡。”
芙嫣愣了一下,隨即輕笑一聲,她看著謝殞,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實在太過復雜,有時候她對他抗拒、厭惡、不屑一顧,可有時候她又對他欲念叢上,難以自拔。
更多時候,她對他是一種無謂,隨意的態(tài)度。
好像他做什么,都不能真正勾起她的感情波動。
欲念管不住,但感情是真的從來沒有過波動。
可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
謝殞是令她感知最復雜的一個,怎么可能一點感情波動都沒有?
唯一的答案就是,在她不記得的那些過去里,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事讓她痛定思痛,不敢再對他有任何感情。
芙嫣過了許久才說:“那我沒什么喜歡的了。”
……除了不渡,就沒什么喜歡的了嗎。
謝殞眼神無法言喻地凝視著她的臉。
芙嫣只得又說:“你別問我,你那么愛我,難道不知道我喜歡什么嗎?”
謝殞完全沒料到她會這么說,瞳孔收縮,有些遲鈍。
芙嫣側過身來,倦怠地半瞇著眼:“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他應該知道。
謝殞緩緩彎腰,將芙嫣攬入懷中,她也沒力氣反抗,就那么靠著,直到他的額頭與她相貼。
轉瞬間,芙嫣眼前的畫面變了,她感覺自己身子不再沉重,變得輕飄飄的,好像化作了一團光圈,飄至一道白色的雕花大門之前,上下左右都看不到邊際。
她飄在門外,聽到門內傳來謝殞的聲音:“進來!
芙嫣恍惚一瞬,沒動,門內再次響起謝殞溫潤平和的聲音。
“進來!彼兴版替。”
芙嫣驚愕,光團都消散了一些,這個稱呼……是他們在崖邊小屋那次時他喊過的。
從來沒人這樣叫她,從來沒有。
她張張嘴,發(fā)不出聲音。
里面的人似乎等不及了,親自推開了門,白色大門打開,芙嫣看見了璀璨奪目的天空。
什么叫五彩斑斕的白?這就是了。
芙嫣從光團化作人形,和現(xiàn)實里的她還不太一樣,額角上頂著龍角,身后還有龍尾,但她沒顧上自己,沒發(fā)現(xiàn)這些異常,只盯著那絢麗的白看。
真的很美,璀璨奪目的寶石掛在白色的天幕上,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么多顏色。
她也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可這些寶石遠不是那些東西可比,它們連發(fā)出的光都與眾不同。
“到我身邊來!
謝殞的聲音再次響起,芙嫣終于轉開了視線。
因為過長時間盯著刺目的光,她眼中有些斑駁的光影,落入視線的謝殞也被這光影籠罩。
他和她之前所見的不太一樣。
他站在一顆桃花樹下,淡粉色的桃花瓣簌簌落下,好像在他周身下著桃花雨。
他身前擺著一張書案,手里也握著一卷書,花瓣落在他如云堆砌的白色寬袍上,由風送來濃郁的桃花香氣,他周身似蒙著香霧,芙嫣看著,只覺心都不會跳了。
時間似乎停止在這一刻,她有些茫然地望著他,他的五官比之前所見精致了無數(shù)倍,那是張充滿神性的臉,遠山眉,清潭般的雙目,鼻梁挺拔,雙唇嫣紅,眉心銀色神印純湛……
她腦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句詩。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
如果說,過往芙嫣熟悉的謝殞是她心目中天神的典范,那么此刻,他是遠超天神的存在。
她沒辦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像沒了知覺一樣站在那,直到謝殞朝她抬起手。
“你……”他頓了一下,音色平穩(wěn)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你可要過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叫她過去,可她都沒主動。
于是謝殞也不確定了。
他將兩人初見的一幕模擬出來,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除了不渡之外,芙嫣可能會喜歡的。
但看她站在那,只是看著,什么都不做,也不過來,他又拿不準了。
光影在他身上投下繽紛的色彩,謝殞抬起的手緩緩握拳,指節(jié)泛白。
“也罷……”
他正想說不過來也沒關系,他可以走過去,但芙嫣突然動了。
她眨眼間到了他面前,他被她重重地推到了桃花樹上,花瓣因樹干的搖晃落得更洶涌,他們被桃花雨包圍,謝殞長而卷翹的睫毛上甚至落下了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