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芙嫣真的讓他也嘗到了所謂“被拋下”的滋味后,他還是想要給她一個鄭重的道歉。
這道歉說出來,他如釋重負,頗有些雷霆雨露皆從容受的坦蕩。
芙嫣抬手按了按心口,過了很久才像終于找回了聲音:“不遲。”
她認真地說:“只要是你,什么時候都不會遲!
不渡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回答,瞳孔震了震。
他下意識咬了咬唇,并不知道這個舉動會多撩人。
芙嫣看著他,呼吸有些短促,也本能地咬了一下唇瓣。
不渡眼睫飛快扇動,匆忙轉(zhuǎn)開視線,之后又很快轉(zhuǎn)回來,看著她,幾次張開嘴,卻輪到了他發(fā)不出聲音。
半晌,他微啞著嗓子道:“這里有些熱。”
他明明修為高深,卻有些口干舌燥,渾身冒汗,好像緊張到了極點。
是了,緊張,他在緊張,為何緊張,緊張什么?
芙嫣嘴角輕抿了一下,問他:“你怎么了。”
她在明知故問,不渡卻好像沒看出來,微垂著眼想回答。
“……緊張!彼麖牟蝗鲋e,坦誠地可怕,也直接地可怕,“很緊張,不知為何,說不出來。”
“這樣啊!
芙嫣往前一步,兩人之間距離縮短,近得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
這個角落很安靜,無人可以發(fā)現(xiàn),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也是一個……適合幽會的好地方。
不渡渾身緊繃起來,恍惚地望著她近在咫尺的面容,她很美,褪去了那些繁瑣的額飾,眉心與生俱來的紅玉剔透閃耀,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觸碰。
她踮起腳尖,以紅玉所在的位置抵住了他眉心朱砂。
不渡瞪大眼睛,呼吸停滯,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放大的美麗臉龐,聞著屬于她身上的味道……
是淡淡的曇花香。
她身上是曇花香。
之前是這樣的味道嗎?
她脫胎換骨之際是他陪伴左右,那時她也在他懷抱中,可好像不是這樣的香氣。
這好像是經(jīng)過昨天一夜后才有的。
不渡的手緩緩抬起,一手落在她肩膀,一手靠近她的腰,丈量許久,沒有落下。
芙嫣呼吸輕微,慢慢同他說:“這樣還緊張嗎?”
不渡沒有回答。
他沒法子回答,他知道她意在安撫,可這樣的親密只會讓他更加緊張。
他閉上眼,眼睫顫抖,腦海中驟然出現(xiàn)佛祖的模樣,瞬間如被雷劈中般,猛地后退遠離她。
“阿彌陀佛……”
他低喃著佛號,垂著頭,眼尾緋紅
芙嫣嘴角噙笑,正想再說什么,外面?zhèn)鱽碣に{殿弟子的聲音。
“佛子?佛子?”他們在找不渡,“請問兩位道友可曾見過佛子?”
“見過,佛子之前來過,剛走了沒多久!
“多謝!
幾名少年佛修下了臺階,商議著:“我們便在附近找找!
“好。”
他們分散開來,有兩人已經(jīng)朝這邊來。
芙嫣看見不渡漲紅著臉,往前一步突兀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竟然是抓衣袖。
卻比抓她的手更讓她心緒凌亂。
“收好。”他遞來一樣?xùn)|西。
芙嫣看到他攤開的掌心里躺著一顆菩提子:“給我的?”
“嗯!辈欢梢娝粍,尋他的人又越來越近,只好主動將菩提子塞進她手里。
手指觸碰的瞬間,她的熱度讓他語氣更快了一些:“用靈力催動它就能同我說話!
芙嫣握著菩提子輕咬下唇。
不渡彎下腰來在她耳邊低聲耳語:“之后若……有誰對你不好,就來尋我!
她倏然抬眸。
他卻避開視線,聲音更低了一些:“我們是家人,我一直記著這句話,不曾忘記過!
說完,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閃身出去,將伽藍佛修們帶走了。
芙嫣留在角落,握著還帶有他體溫的菩提子,闔了闔眼,直接用靈力催動。
菩提子亮起光芒,不過片刻,那頭便響起伽藍佛修弟子們的聲音。
“佛子您怎么了,怎么臉這樣紅,可是哪里不適?”
“對啊,才從秘境出來,還沒來得及仔細為佛子檢查身體,若是哪里不適,可千萬要說啊!
“沒有!
這是不渡的聲音,他的聲音如天籟梵音,聽他說話總會令人心神寧靜,但此刻最不寧靜的好像是他本人。
“我無事,回去吧!彼c別人說完,又似自語般,對著菩提子道,“回去再說,可好!
“好的,自然好的。”伽藍佛修弟子無有不應(yīng),但這話其實不是在同他們說。
芙嫣在這邊聽到,終于切斷了聯(lián)絡(luò)。
很難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來照夜宮之前,她其實做好了佛子已經(jīng)忘記她,他們只能有幾面之緣的準備。
可是……握緊手里的菩提子,她原路返回崖邊小屋,進門之前心里想的仍是不渡。
他是佛修,注定與人世間的七情六欲無關(guān),他可能都不知道現(xiàn)下對她的包容代表了什么,又回令她可能產(chǎn)生怎樣的執(zhí)迷。
她有很多事要做,不適合對什么人太過執(zhí)迷,她心里很確信,執(zhí)迷于一人不會有好結(jié)果,失去了秘境里那樣的好機會,出來之后她其實已經(jīng)沒有真的想和他發(fā)生什么。
至于為何如此確信執(zhí)迷不會有好結(jié)果,仿若曾為此付出過血淋淋的代價一般刻骨銘心,她也不太清楚。
芙嫣跨進門內(nèi),帶著些矛盾煩惱抬眼,見到了已經(jīng)醒來的謝殞。
他跪坐于幾案前,手里拿著一只雕花鏤空銀球,長發(fā)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無冠無束,傾斜而下,似墨色的泉。
他隱在烏發(fā)下的雪色俊顏如香培玉琢,美輪美奐,見他進來,并未看過來,依然凝著手中銀球,仔細地將最后的絲線串好。
“回來了!彼匠5恼Z氣仿佛在家等候妻子歸來的丈夫,那樣理所應(yīng)當。
芙嫣因這份理所應(yīng)當恍惚了一瞬,握緊了手里的菩提子“嗯”了一聲。
她走時他還昏迷不醒,狀態(tài)不太好,現(xiàn)在醒了,臉色看起來還行。
她想了想,還是亡羊補牢般問了句:“你可還好?”
謝殞將絲線串好,輕輕搖晃手中銀球,悅耳清泠的碎玉聲響起,等這清脆的聲音靜下來,他才慢慢吐出兩個字:“不好!
芙嫣一怔。
“很不好!
他終于望過來,這一對視,她才發(fā)現(xiàn)他眼睛紅得可怕,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你根本不關(guān)心我好與好,何必再多此一問!彼届o地道出殘酷的事實,“怕我會因你的冷淡而改變對你的態(tài)度嗎!
芙嫣皺眉,他多多少少猜到了真相,她確實擔心他的態(tài)度變化會影響到她的大事。
“看來的確如此!
謝殞的聲音一直都平靜極了,與他赤色的眸子反差極大。
只從語氣來判斷,他好像一點都沒為此動怒,但她沒辦法忽視那雙眼睛的紅,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不必擔心這些!被蛟S是見她后退,他聲音越發(fā)溫和,也轉(zhuǎn)開了視線,用工具繼續(xù)收尾銀球上的雕花,“無論你如何,我都不會對你改變態(tài)度!
芙嫣意外地僵在那。
“但你問了,我還是會回答,即便你并不是真的關(guān)心!
他慢慢站了起來,繁復(fù)的衣袂劃過地面,發(fā)出細微的衣物摩擦聲。
“這個給你!彼麑⒅坪玫你y球遞給她。
早在看清他手里的東西為何物時芙嫣心跳就有些快,此刻看著那擺在眼前的,比昨日那女修把玩得不知精致多少倍的銀球,她深呼吸了一下,良久才道:“……為何想到做這個給我。”
“你喜歡。”
他簡單地回復(fù)了三個字,還是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這種理所當然讓芙嫣困惑極了。
“我不喜歡,我只是隨便看了一眼!避芥滩怀姓J。
但謝殞還是沒收回手,依然穩(wěn)穩(wěn)地停在那。
芙嫣舔了舔干澀的唇,最終還是伸手接了過來,額角突突直跳道:“不必浪費時間做這個,不過一個玩意兒,我只是好奇多看了一會,有沒有無所謂,太麻煩了!
她將銀球拿在手里,眼眶有些發(fā)酸。
很奇怪,不渡給她菩提子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受。
就好像她曾經(jīng)夢寐以求著某個人能給她一些回應(yīng),能為她稍稍費些心,今日終于得償所愿了一樣。
她抬眸去看謝殞,他看著她,劍眉星目,溫文如玉,優(yōu)雅清正,周身流轉(zhuǎn)著君王尊神的莊嚴風儀。
他面目不動,還是說了那三個字:“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