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燼有些不甘。
“沒有可是,本宮主知道你在想什么!憋L寒溪看向他,“今日與你們說白了也好,回去告訴宮內(nèi)所有弟子,包括外出的三位長老和數(shù)位宮使,照夜宮內(nèi)所有地方所有東西君上都能隨意前往隨意取用,包括雪覆閣!
“君上當然可以,但外人進去有違宮規(guī)啊!泵鳡a又去看芙嫣,芙嫣挑了挑眉。
“沒有但是,君上想讓誰看誰就能看!憋L寒溪指著雪覆閣內(nèi),“這里面的珍奇典籍有九成都是君上收集來的,他想給誰看就給誰看,無需遵守什么宮規(guī)!
明燼睜大眼睛,這個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原來雪覆閣內(nèi)的典籍竟然也大部分來自于凝冰君?
謝殞什么都沒說,也沒聽他們爭執(zhí),已經(jīng)先一步往里走。
芙嫣跟著他進去,她本來就是想到這里一趟的,她已經(jīng)有了強大的修為,就需要一套強大的功法修煉,照夜宮是當世第一,凝冰君親斬魔帝護法,她想要他修煉過的功法。
雪覆閣門口有一處傳送陣,站在其中閉眼冥想要去哪里就可以到哪里。
芙嫣對這里不了解,所以是由謝殞帶著離開的。
傳送陣開啟又關(guān)閉,芙嫣站在其中,很難不想起在扶陽鎮(zhèn)的魔界傳送陣。
她曾調(diào)查過是誰在那里設(shè)下的陣法,但百年來沒有任何線索。
扶陽鎮(zhèn)被一把火燒了,如今仍然魔氣深重冤孽遍地沒有化解,方圓百里都無人敢靠近。
她這百年困于靈根駁雜修煉進度緩慢,無法親身前往查看,一直遺憾。
等這次離開了這里,她就能真的回家看看了。
回那個她真正的家。
“在想什么!
“想家!
芙嫣一怔,望向前方,謝殞抱著幾卷玉簡,凌凌皎皎地站在靈光繚繞的書架前,聽到她的回答也愣了一下。
她于是說:“扶陽鎮(zhèn),不知君上可聽說過!
謝殞:“不曾。”
他回歸仙界數(shù)十日,人界已過五百年,滄海桑田,很多地方都不一樣了。
她剛才說想家,他還以為她想起了仙界的事,想天帝和天后了。
“拿好。”他將懷中玉簡都交給芙嫣。
芙嫣睨了睨他身后,那里的書架上擺著寥寥幾卷玉簡,遠不如別的書架那么多,但卻防衛(wèi)重重。若非謝殞親自帶她來,她估計得費不少功夫才能到達這里。
她又走了捷徑。
想到這里,芙嫣望著謝殞的眼神有些復(fù)雜。
“為何這樣看我。”
“……多謝。”
“不必言謝!
謝殞凝視她片刻,慢慢道:“答應(yīng)了給你傳承,我不會食言。”
“君上言而有信,是真正的君子!
“是嗎!敝x殞停頓了一下,“要讓你失望了。”
芙嫣眼睫輕動。
“我不是什么君子。”他似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很快執(zhí)起她的手,溫柔地撩開她的衣袖,看著上面的金白色曇花印記,“這里不合適,隨我去一個地方,我將余下的給你。”
芙嫣如今的脫胎換骨是因蝶繞枝,獲得的靈力也都是她百年來自己修煉所積壓的。
真正屬于謝殞的傳承原本該在她靠自己走出秘境時給她,但后來是金羽碎拿出了龍族護心鱗,由謝殞開啟秘境讓幸存下來的人出去了,算不得是她靠自己。
所以她問:“我如今這樣可以嗎?”她有些遲疑,“達到君上的要求了?”
要求?不,謝殞對芙嫣沒有任何要求,他怎么還會對她有任何要求。
之前只是擔心變化太多,令她歷劫失敗罷了。
他原本是不想……或者說不敢干涉太多的,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底線在哪里,所以他只能這樣下去了。
他唯一能保證的是不讓仙界眾人歷劫失敗,其他的他什么都保證不了。
“你可以!彼徛齾s極為肯定道,“你不必達到我的要求,我對你沒有要求,若非要說有,你便是我的要求!
她就是他所有的標準。
芙嫣沒有言語,垂眸抱住玉簡和他離開。
無塵居是謝殞在照夜宮的洞府,現(xiàn)已化作秘境,不是個適合修煉的地方。
于是他帶她去另外一個地方。
照夜宮這座天然洞窟非常非常大,越靠近無塵居的地方越深,也越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有無數(shù)的曇花盛放照明。
謝殞帶她走過一座水晶橋,在橋的另一頭看到一片巨大的湖,湖中靈氣濃郁,湖邊有些弟子在說話,謝殞氣息全斂,不欲惹人注目,芙嫣就也跟著斂了氣息,是以那些弟子沒發(fā)現(xiàn)。
路過的時候,芙嫣元嬰期的視力很清晰地看見了他們在做什么——那是兩名男弟子一名女弟子,女弟子手里捧著一只玲瓏鏤空雕花銀球,球里嵌著碎玉和絲線,甩下來時有清脆的響聲和漂亮的閃光,絲線柔韌,甩到一定程度會自動收回,很是有趣。
女弟子玩得很開心,兩名男弟子不斷在夸贊她甩得遠,芙嫣的目光在那銀球上定了定,緩緩收回目光。
一回眸,發(fā)現(xiàn)謝殞正無聲地站在前方等待,她點點頭說:“走吧!
越往前走,周圍的氣溫就越低,光線也越暗,連曇花都少了。
芙嫣跟著謝殞,倒也沒什么擔心,只是走得時間有些久,心里有些說不出來的煩躁。
所幸他們終于到了目的地,謝殞停下腳步,推開一扇門,風吹過來,兩人衣發(fā)瞬間凌亂,芙嫣瞇眼去看,前方竟是懸崖。
照夜宮是洞窟,洞窟的盡頭是懸崖峭壁,此刻外面也是黑夜,懸崖下是一望無盡的海,海浪卷著無盡的黑暗襲來,芙嫣瞇了瞇眼。
謝殞將門關(guān)上,帶芙嫣走到懸崖邊一條極窄的小路,雖然修士都可用法器或者御空飛行,但這樣走著還是有種難言的膽戰(zhàn)心驚。
這條路不長,很快就到了頭,芙嫣在謝殞前面看見了一間很小的屋室,屋室緊鄰峭壁而建,看起來有些陳舊,他撩袍上前,開門進去,芙嫣緊隨其后。
屋室里面也不大,最多也就容下他們兩人,正堂有一副弓架,上面空的,下面有蒲團,應(yīng)是打坐用的。
“就在這里。”
謝殞走到側(cè)室,那里有一張榻,一張幾案。
他將幾案移開,盤膝坐下,朝她招手。
“來!
芙嫣等了這么久,終于可以拿到完全的傳承,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她快步過去,盤膝坐到他面前,緊盯著他的雙手。
謝殞其實也沒做什么特別的舉動,他由她看著結(jié)印——那實在是雙漂亮的手,不管是拉弓、結(jié)印或是彈琴,都非常好看。
他結(jié)印的動作也很優(yōu)雅從容,芙嫣見過不少人結(jié)印,她自己也結(jié)印,但速度和流暢遠不如他。
她心跳莫名有些快,慢慢移開視線,卻聽謝殞好聽的聲音說:“看著我!
芙嫣頓了一下,轉(zhuǎn)回頭來。
“手!
她將手伸過去。
謝殞單手凝聚靈力,用另一手將結(jié)印的光打在她手心,芙嫣掌心一冰,凝冰君凝冰君,他的一切好像都帶著冰冷的溫度,她是火靈根,這冰火兩重天,實在是有些……
“別動!
他低聲叮囑,按住了她的手,芙嫣咬了咬唇,呼吸有些凌亂。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謝殞的手好像熱了一些。
“很快就好!彼羯珘旱,溫和地淌過耳畔,“若難受……我在這里!
芙嫣當時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當他真的開始將傳承給她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實在不比脫胎換骨好受。
她痛得痙攣,沒有扭捏地跌入他的懷抱,謝殞低下頭,額頭與她相抵,她只覺最私密的靈府為另一人打開,那人裹著冰雪的氣息而來,將她火熱的每一處都溫柔如水地安撫下來。
芙嫣喟嘆一聲,好受了不少,謝殞卻渾身緊繃,岌岌可危。
他在做很危險的事。
不僅是因為神識與她相交,更是因為在她原本安排好的命格里,她在秘境便會拿到全部傳承,他已是個“死”人,除了留下傳承只會存在于傳說之中。
相對的,芙嫣要在秘境里遭受比脫胎換骨強上幾十倍的痛苦,根本不是眼下謝殞安撫過的程度可相比的。
在雪覆閣里,她也該九死一生拿到功法,但因著謝殞替她掃除障礙,她輕而易舉地得到了。
她所有該得到的好處,都得到了。
但所有該受的苦都沒真正受到。
她這樣真的不會影響歷劫的結(jié)果嗎?還真不會。
因為謝殞并不是將坎坷全都抹去的。
他是在……代替她。
藏葉在暗處看著芙嫣平靜舒適地靠在謝殞懷里拿到傳承,而謝殞白衣染血,長發(fā)凌亂飛舞,劍眉緊蹙,額頭布滿汗珠,發(fā)絲黏在額角,破碎不堪。
他把所有該受的罪都受了,還要遭受反噬……藏葉閉了閉眼,緩緩消失在暗角里。
這已經(jīng)超出他可以管的范圍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好像亮了,芙嫣從亮光中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這光不對。
她愣了一下,記起昨夜的事,猛地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她是在一人懷中。
那人也在睡,氣息安靜得過分。
芙嫣垂眸去看,謝殞衣衫凌亂,被她靠著的位置皺皺巴巴的,長發(fā)散落下來,鋪滿了地面,鴉羽般的黑發(fā)散發(fā)著溫順的光。
她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視線從他腰封微散的細腰上移,定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那雙刺目的紅唇上。
他唇破了,有干涸的血跡,像隱忍過巨大的痛苦。
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