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在聽到她的這句話時，那雙眼睛里便像是又添了細(xì)如星輝般的光彩，他偏頭看她，“康姑娘怎知，小蟬喜歡我？”
康蘭絮吸了吸鼻子，想起那夜醉酒的辛嬋，從夜市的街頭走到結(jié)尾，即便是坐在街邊喝酒，她都還是抱著懷里的皮袋子不放。
又呆又傻，還有點倔。
康蘭絮沒繃住笑了一聲，她垂下眼睫，“她的心意她自己看不出來，謝公子你也看不出來嗎？”
“你們兩個人真有趣，我這輩子還沒看過你們這么別扭的人，明明有情，一個不自知，另一個則要藏著掖著�！�
康蘭絮懶得再待，她也不是那么放不下的姑娘。
對謝靈殊的這份好感，也還沒有到多么深刻的地步，她當(dāng)然也不可能去強(qiáng)求些什么。
辛嬋回來時，正逢康蘭絮走到了樓梯旁。
“康姑娘……”辛嬋端著一碗醬牛肉，那是裘里給她的，她正要問康蘭絮要不要吃，卻見她眼眶稍紅，于是她到嘴邊的話便又生生地轉(zhuǎn)成了另一句，“你這是怎么了？”
康蘭絮起初沒說話，就那么扶著木欄桿看她片刻，最后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辛嬋的腦門兒，“我真想不明白謝公子為什么會喜歡你這么木愣的姑娘！”
辛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康蘭絮便已繞過她，徑自下樓走了。
她端著醬牛肉回到謝靈殊的房內(nèi)時，便正見他雪白的衣襟上已染了斑駁的血點，此刻他仰躺著，唇畔還殘留著殷紅的血跡。
“謝靈殊！”辛嬋忙將那碗醬牛肉擱在桌上，匆匆跑到他面前，慌張地拿了一張錦帕出來，替他擦拭。
見她扣著自己的脈門，便要施術(shù)，謝靈殊便將她的手收攏到自己的手掌里握緊。
他搖了搖頭，明明這幾日他時常在睡，可眼下卻仍染著淺淡的青，“小蟬，我說過了，不必再為我浪費(fèi)你的靈力，這于我不過是杯水車薪，對你卻是不好。”
“那也能緩解你的一時疼痛啊�！毙翄瓤晒懿涣四窃S多，她想要掙脫他溫柔干燥的手掌。
“小蟬，他們遲早會找到你我，你若是因我而損耗了靈力，那么他們要奪你的娑羅星，便是更容易了�！敝x靈殊仍緊握著她的手。
他輕輕地嘆了一聲，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從來如此溫柔，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她的臉頰，“小蟬是不是想離開我？”
辛嬋脊背一僵，抬首對上他的眼。
“小蟬想自己去找蓮若要回螢石環(huán)，是嗎？”他是如此平靜地說出了她放在心里好多天的秘密。
辛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在這漫漫無邊的寂靜里，開了口，“螢石環(huán)里裝著我弟弟的魂靈，我不能不管他，但我也不能讓你再為我去做些什么了�！�
她抿了一下有些干澀的嘴唇，“謝靈殊，我這個人可能是不太聰明，但是我感覺得到你對我的好，”
“正是因為這樣，我更沒辦法讓你再為我涉險……”
辛嬋望著他，“我會等你好些了，我再走�！�
一邊是辛黎，一邊是他，謝靈殊可以想象這個姑娘每天在心里糾結(jié)難受了多少次，于是他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頰，“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沙逢春嗎？”
辛嬋仍有些不習(xí)慣他的觸碰，但此刻看著他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卻忘了要躲開，還傻傻地?fù)u頭。
“再等些時候，沙逢春的蜃樓現(xiàn)世，只要能取得其中鏡�；没ㄋY(jié)的一粒朱果，便能緩我竭靈之苦。”
這大漠深處是最能掩埋人聲息的地方，也藏著還能令他多成些時日的生機(jī)。
辛嬋一聽，眼睛便亮了些，她當(dāng)即道，“那到時我便替你去��！”
謝靈殊含笑看她，輕輕應(yīng)，“好�！�
當(dāng)他如此含情地望她，辛嬋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撓了撓后脖頸，還記掛著桌上的醬牛肉，便想站起來轉(zhuǎn)身去拿。
也是這一剎那，她的手腕被他握著。
他一用力，她就摔進(jìn)了他的懷里。
他的懷抱很溫暖，還帶著不知名的香。
好像再冷的夜，都驅(qū)散不去他手心里的暖。
“謝，謝靈殊？”辛嬋有些慌亂地抬頭，對上他的那雙眼。
謝靈殊伸臂將她抱在懷里，一翻身便將她壓在身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碗醬牛肉，又側(cè)身回眸笑她，“小蟬不是才用過晚飯？”
辛嬋紅了臉，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的長發(fā)有幾縷輕拂她的臉頰，勾起微癢的感覺，令她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得更加迅疾無度。
她眼見他一點點地低下頭來，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他的唇。
預(yù)想的親吻沒有到來。
他只是額頭輕抵她的額頭，閉上眼睛喚，“小蟬。”
辛嬋連呼吸都沒敢，應(yīng)聲時才后知后覺地吸了口氣，“什么？”
“那夜我說的話，你可以當(dāng)真，也可以作假，”
他說，“我什么都由你�！�
辛嬋聽懂了他的話，便在他抬頭時，愣愣地看他。
他彎起眼睛，又俯身湊到她的耳畔，“要我，還是不要，我都由著你�！�
他柔軟的唇瓣好似不小心擦到了她的耳尖，頓時令她再次僵硬起來，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寬大的衣袖。
又是如此曖昧纏綿的情話，他說得更蠱惑人心。
直至她聽到他又是一聲長長地嘆息，便要起身離開似的，辛嬋也不知道是怎么，竟也沒松他的衣袖。
反倒抓得緊緊的。
謝靈殊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彎起唇角垂眸看她緊抓著他的那截衣袖，“小蟬？”
辛嬋抿緊嘴唇，半晌憋不出一個字。
但他瞧見她磨蹭半晌，嘴唇似乎是囁喏了什么，于是他耐心俯身，也不說話，只靜靜等她。
那一個“要”字，要從她嘴里說出來，似乎是千難萬難。
但謝靈殊還是聽到了。
那一剎那，他面前的姑娘早已紅透了臉，手指還沒松開他的衣袖。
仿佛春風(fēng)忽至，是江南最柔軟濕潤的氣息吹進(jìn)了這大漠深處，他那張蒼白的面容上笑意漸深，瀲滟動人。
他似脫力，又好似是故意靠在她的身上。
他如此費(fèi)盡心機(jī)，終于讓她承認(rèn)。
“小蟬，我真的很高興……”
她看不到此刻的他究竟是什么神情，她也絕看不到他那雙微紅的眼。
她只能感受得到他握著她腕骨的手有些細(xì)微的顫抖。
曾經(jīng)他和她相處的時光太短，短到他一遍又一遍地懷念起來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有好多的事都沒來得及為她做。
“互表心意并不是什么難以啟齒的事，以后小蟬記得要多說給我聽。”他草草將諸多心緒收撿起來，又開始笑意盈盈地湊到她耳邊說，“我很愛聽你說這些話。”
辛嬋氣惱地想打他，可顧忌著他現(xiàn)在舊疾復(fù)發(fā)，握緊的拳頭又松開了。
他卻得寸禁止，將她的手握進(jìn)手掌里，就那么側(cè)躺著把她鎖進(jìn)自己的懷里，“小蟬今夜，便與我同睡罷？”
“我不……”辛嬋甫一開口，他便低首親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睫不停地顫啊顫，霎時便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
“我很疼�！�
謝靈殊似是疲累一般地閉上眼睛，再將她往懷里攬了攬，“小蟬不要鬧我了，好不好？”
他總擅長倒打一耙。
辛嬋氣鼓鼓的，但臨著燈火，看著他眼下淺淺的一片青痕，她又把要罵他的話都憋了回去。
“是不是不吃那碗醬牛肉，小蟬便不會消停？”也許是在他懷里動來動去的辛嬋攪擾了他的睡意，謝靈殊索性睜開眼，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辛嬋還沒說些什么，卻見他又狀似無奈地嘆氣，“你若想吃，那便吃了再睡。”
“只有一點，”
他松開她的下巴，指尖點了點她的鼻子，“吃完一定要漱口�！�
“我不太喜歡那葷腥味道�！�
辛嬋沒明白，“又沒讓你吃……”
他不喜歡關(guān)她什么事？
下一瞬，她卻見他忽然笑了一聲，那雋秀動人的眉眼便更添了惑人的風(fēng)情，他的指腹似是隨意摩挲了一下她的唇，清泠的嗓音也稍低了些，“我是不會吃，可我……”
他湊近她，那是只說給她聽的悄悄話：
“會親你啊�！�
作者有話說:
第41章 我保護(hù)你 [v]
蜃樓并非是傳聞中名為“海市蜃樓”的奇觀。
而是真正存在于這大漠之間的一座時隱時現(xiàn)的樓閣，樓中住著昔年的樓蘭帝女——菩月。
黃沙掩埋了樓蘭古國，也埋葬了屹立在大漠之中數(shù)百年之久的文明。
帝女菩月守著一株鏡�；没�，成了樓蘭唯一的幸存者。
這許多年，大漠之中一直流傳著樓蘭帝女苦尋故國舊地的傳說，但很少有人真的見到過那座蜃樓。
“我從小長在沙逢春，也聽過蜃樓和帝女的故事，可這大漠綿延無邊際，我長這么大，也從沒看到過蜃樓啊……”康蘭絮聽聞辛嬋要找蜃樓，便覺得這是一件實在不可能的事，“辛嬋，也許這蜃樓只是那些人隨口瞎編的呢？”
辛嬋站在正煮著茶的風(fēng)爐前，在擦拭那套青玉杯盞，“他說有，就一定有。”
“他？”
康蘭絮反應(yīng)片刻，又撇嘴，沒好氣道，“只要是謝公子說的，你都信罷？”
這些天辛嬋和謝靈殊之間的微末氣氛康蘭絮都察覺得到，她自然也明白，這木愣的辛嬋，總算開竅了些。
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但康蘭絮到底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