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一直被他鎖在金光里的炙凃鳥仍在倉皇嘶鳴,眾人只見他忽而扯唇笑了一聲,“如此也好,以免這真正的兇手,趁著這樣熱鬧的時候,跑得沒了蹤影。”
當他伸出手指,略微在虛空中描畫出一道金光符紋,再瞬間打入那炙凃鳥的身體里。
那炙凃鳥登時便用力地撲扇翅膀,叫聲也變得尖銳了許多。
程硯亭在看見他的舉動時,便不免露出些驚詫的神色。
彼時,遠在主院的靈堂里停放著的靈柩震動,嚇得那些正在看管靈堂的奴仆們個個驚叫逃竄,都以為是先城主死而復生了。
細如金線般的痕跡突破予南華的尸身血肉絲絲縷縷地涌現(xiàn)出來,在整個城主府中勾連出天羅地網(wǎng)般交織著的痕跡。
困住那只炙凃鳥的金光陡然鉆入了它的鳥喙之中。
眾人只見,原本已比烏鴉還要小一些的炙凃鳥在陡然大盛的金光之中幻化成鯤鵬一般巨大的身形,身披熾烈耀目的金光,渾身的羽毛也都寸寸如金。
他們仰頭看著它鳴叫著飛過頭頂,在金光穿插織就的密網(wǎng)中,盤旋落入城主府西側的院子里。
隨后眾人便覺地面震動,當炙凃鳥的聲音再一次傳來,所有人穩(wěn)住身形再抬頭,便見那雙眼混沌的炙凃鳥的鳥喙間已咬著一個人。
當它展翅而來,張開鳥喙,那人便已摔在了眾人的眼前。
而金色的光芒從炙凃鳥身上隕滅,它在轉瞬之間便又恢復成原來的大小,也仍是那般灰黑的羽毛,此刻它的眼睛恢復清明,落在地上那一名穿著烈云城內(nèi)門弟子的檀衣袍的年輕男人身上,發(fā)出細小的叫聲,同時又不免用腦袋去蹭他的脖頸。
“于紹元?”予明嬌驚詫出聲。
她已認出那人便是曾受她父親器重,后來又不知因何而被父親厭棄的內(nèi)門弟子于紹元。
那于紹元如今被收攏的金網(wǎng)鎖在其中,眾人又見他掙扎中,身上泄露出來的絲絲縷縷的黑氣,一時間便又是一陣嘩然。
他們眼見著那人在金網(wǎng)的灼燒中慢慢褪去了那層血肉皮囊,逐漸成了一團混沌的黑氣。
“是魔修奪舍?!”
那幻蟾宮的少宮主姜宜春一見那樣一副血肉皮囊逐漸化為一灘爛肉便當即回過身去,干嘔了好一陣兒。
與此同時予明嬌也軟了腿,回身用帕子捂住口鼻,也有些想要嘔吐的沖動。
“少宮主怎么跟個嬌小姐似的……”
葉司蒼看了一眼予明嬌,再去看那姜宜春時,便覺得有些好笑。
姜宜春才顧不得同他嗆聲,他都沒再回頭去看。
那團血肉里還有一張未曾消融的□□,坐在輪椅上的趙景顏看了一眼,便道:“此人也并非是真正的烈云弟子于紹元。”
看清那殘存的皮肉上頭還有暗紅的火云紋痕跡,他便看向那赤陽門門主葛秋嵩,“世人皆知你赤陽門中所有弟子皆自小養(yǎng)著一只炙凃鳥,而炙凃鳥天性便是忠心愛主,對主人尤其眷戀,方才諸位也都看清這只炙凃鳥對此人的反應了,”
“不知葛門主,如何解釋?”
葛秋嵩不動聲色地捏緊了手里的火元杖,他冷著眉眼,去喚身后的晏重陽,“重陽,這是怎么一回事?”
晏重陽便當著眾人的面,走到那團血肉前,看了那金網(wǎng)里仍然束縛著的混沌魔氣片刻,他又用匕首在那血肉里翻了翻。
最終從中找出來一枚令牌。
姜宜春回身過來又看見晏重陽用匕首在那血肉里翻找,他就瞬間又立刻背過身去,又嘔吐了起來。
“師父,是明淮!
晏重陽用沾滿了血跡的匕首勾起那枚令牌的線繩,走到葛秋嵩的面前。
葛秋嵩被那血腥的味道刺激得脖子往后縮了一下,他凝神去看令牌上的名字時,便蹙起了眉,隨后他便轉身去看程硯亭,“程掌門,此人確是我門中弟子明淮,但明淮已在半年前便已失蹤,這在我門中的卷冊上都是有記載的!
“僅憑你門中的卷冊,葛門主便想自證?”
彼時謝靈殊幽幽開口:“這未免也太輕易了些!
葛秋嵩回身便瞪著那紅衣公子,“你!”
謝靈殊瞥見辛嬋脖頸間被火焰灼燒過的傷痕,他臉上的笑意便在頃刻間消失殆盡,再與葛秋嵩四目相對之時,他便又道:“葛門主也不必生氣,我不過是想借此告訴你,此前僅憑幾句謠言,各位便輕信了我們小蟬便是殺人兇手,如今多了一分關于赤陽門的佐證,那么這嫌疑是不是便又到了葛門主的身上?”
“葛門主,”
謝靈殊扯唇,“若你赤陽門是無辜的,那么你現(xiàn)在是否也覺得委屈憤怒?”
但見葛秋嵩那張臉一陣紅一陣白,謝靈殊也懶得再多看一眼,轉而看向予明嬌,微微一笑:“予小姐,很抱歉,在你昏迷的那段時間里,我去了主院的靈堂,開了你父親的靈柩!
“這都是為了早些找出真正的兇手,也讓小蟬,早些擺脫這不白之冤,”
謝靈殊說著抱歉的話,可卻又仍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地模樣,“請予小姐見諒!
在辛嬋走下瓊樓的時候,他便已在樓上的軒窗外,看見了那只停留在不遠處的房檐上的炙凃鳥。
也許是他身上攜帶的霜露草,吸引了它。
否則謝靈殊也許就發(fā)現(xiàn)不了這其中的端倪。
辛嬋還未返回瓊樓時,謝靈殊便已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主院里,他也查探過了靈柩里予南華的尸身,若是常人也許無法發(fā)現(xiàn)其身體里殘留的魔氣,當他察覺到時,便在予南華的尸身里留了一道符紋,用以煉化那團魔氣。
方才他算著魔氣應該已經(jīng)被煉化的時間,便將那炙凃鳥控制住,用了召靈術羅織金網(wǎng),憑著魔氣的本源與炙凃鳥對于其主人氣息的本能追逐而將那隱藏在這偌大的城主府里的兇手揪了出來。
“程掌門,這明淮當真已經(jīng)失蹤半年,我并不知道他究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烈云城,此事真的與我赤陽門無關。 备鹎镝圆挥倥c謝靈素強辯,便回身再對程硯亭道。
“我與南華世兄一向交好,我又怎會害他?!”
程硯亭聽了葛秋嵩的話后,神情倒也沒有什么變化,他只是伸出手指,淡色的流光飛出便落在那混沌魔氣里探尋了一番,隨后便道:“此人雖是你赤陽弟子的皮囊,但內(nèi)里住著的卻是這魔修的魂靈……”
“赤陽門屬火,而;鸸δ軌蛳诹以瞥巧钐幍娜f年冰雪,若是魔域之人存了心,故意奪舍赤陽弟子的軀殼,這也是極有可能的……”趙景顏忽然說道。
在烈云城深處,厚重的冰雪鎖著什么,在場的人應該也已經(jīng)都很清楚。
“若是魔域之人,那么他們該是為了娑羅星而來?”葉司蒼接話道。
葛秋嵩當即道:“定是如此!”
“此事尚且有待查證,可不好過早下結論……”秦昭烈輕搖扇子,悠悠地說了一句。
“秦昭烈,你!”
葛秋嵩的臉色驟然一變。
也是此刻,程硯亭見那紅衣公子已要帶著那身上沾著不少血跡的姑娘轉身離開,便出聲道:“不知公子同辛姑娘要去何處?”
謝靈殊已握住了辛嬋的手腕,聽到程硯亭此言,他便回身道:“既然偷盜與殺人的罪名都與我們家小蟬沒有任何關系,如今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諸位的事情,與我們便再無瓜葛!
“告辭。”他彎唇笑了笑,只道一句,再回頭時,便扶著辛嬋往前走去。
也許此刻仍有許多人的目光都還留在她與他的身上,而他含笑回頭后,握著辛嬋手腕的那只手便忍不住稍稍用了些力氣。
辛嬋抬眼看他,便見他額角已有了些薄汗。
“謝靈殊?”她明顯察覺到他有些許不太對勁。
謝靈殊垂眼看她時,伸手繞到她的肩上,這落在身后那些人眼里,便是他扶著懷中的姑娘在往前走。
可辛嬋知道,他已將身體的一半重量依托在她的肩上。
當她看清他嘴角浸出的鮮血,便慌了神,“謝靈殊你怎么了?”
她想要掙脫他另一只攥著她手腕的手,卻仍被他緊緊鎖在懷里,跟隨著他腳步往前走。
“不要回頭看,小蟬,”
召靈術并非一般的術法,故而他催動此法時便用了太多的仙靈之氣,其他人或許并看不懂這術法的奧秘,但謝靈殊知道,那位正清派的掌門一定看出了端倪。
但這到底也沒什么所謂。
只是他仙靈之氣一時耗得太過,胸口的伏靈印便又在折磨他。
他用指腹蹭去自己唇上沾染的血跡,當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浸出血色的傷口,聲音有點啞,“你疼不疼?”
見辛嬋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他的眼睛又彎起來。
望向她的面龐時,也許他的神情多了幾分迷離,又好像還夾雜著許多曖昧不清的情緒。
他笑著在她的耳側,輕輕地說:
“小蟬不疼,我……也不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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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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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防患未然(捉蟲) [v]
辛嬋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她曾經(jīng)的家。
就在護城河畔的永新巷最里面的那座小院子里,她和弟弟辛黎一同長大。
她的父母只是烈云城中普通的百姓,父親常去幫人做工,母親則支了攤子賣豆腐來維持生計。
家道艱難,而父親與母親也一直將弟弟辛黎當做唯一的希望,他們理所當然地忽視了辛嬋,但那十幾年里,他們到底也沒有拋棄她。
只是后來為了能湊夠辛黎測根骨的銀錢,他們還是賣了她。
此時分明已是深夜,但眼前這一片天幕卻仍然明亮通透。
這便是烈云城的極晝,白天黑夜從來沒有分明的界限。
這里永遠不變的,只有常年凜冽的風雪。
院子里枯枝滿地,冰凌凝在廊前檐角,所有的一切都被冰雪掩埋更深,看起來蕭索又荒涼。
辛嬋坐在臺階上,雙指并攏,冰藍的流光便落入了她手里的那只鎖魂鼎中。
里頭的確鎖著三個人的魂魄。
但其中有兩人的魂靈已經(jīng)枯萎消散,只殘存了微末的氣息。
“辛姐姐,”
林豐在那滿是灰塵的廚房里好一頓擦洗忙活,又先燒了熱水,忙倒進竹筒做的杯子里,給辛嬋送來。
見她愣愣地捧著手里的那只鎖魂鼎,他便連忙走過去,“辛姐姐,怎么樣了?你爹娘和你弟弟的魂靈在里面嗎?”
辛嬋的雙手不由握緊了那只不過只有一只碗大小的玉鼎,她垂眼時,目光落在那聚集了混沌星云般的玉鼎里,“原本……是在的!
只是她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