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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都市言情 > 隨身帶著一畝田 > 一爐香 第148節(jié)
  貞觀老祖幾個(gè)意思?從輿圖找到禹山,以陰陽尺開山開道,儀式搞這么隆重,卻是把外侵者騙進(jìn)來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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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最后那點(diǎn)月色被黑云遮蓋,秦禾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的一切就換了副光景。

  她在霧靄之中看見金戈鐵馬,□□利刃,排成長龍蜂涌入城,劊子手般殺出一條血路。

  鐵蹄踏著尸體,在他們臉上踩踏出血肉模糊的深坑,長矛將無數(shù)人刺穿,釘死在墻上。

  秦禾看見狼煙四起,火光沖天,嘶喊和哭叫震耳欲聾,還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天亡我大端!天亡我大端!”

  半邊城池被火光吞沒,照亮暗夜,猶如白晝。

  鮮血染紅了唐起的眼睛,當(dāng)聽見這句悲嚎時(shí),他心尖猛顫:“大端!

  結(jié)合前前后后一系列的事件,唐起猛地想起大端王朝的幾筆史料:

  【貞隆年間,有嚴(yán)家余黨欲傾大端基業(yè),潛心廿年,布邪陣以斬大端龍脈。

  貞隆二十七年秋,有禍?zhǔn)姥ё蚤L平陣內(nèi)出,是年天下震蕩,南方大雪,群夷寇邊。

  次年春,天下道門于長平共伐妖魔、破邪陣,天師流云子身殞此役,幸天命在端,降雷罰三十有三,邪陣妖魔具滅于天威。

  是役史稱天下蕩魔。

  又十三年,端失其鹿,天下共逐!

  香局里回溯的,正是大端王朝城破國滅之日,整個(gè)長安城被鮮血洗地。

  一名白衣女子手持陰沉木劍,劍身一圈蛇紋,疾步穿過腥風(fēng)血雨。

  “貞白——”

  她的身后跟著不知觀的老老少少,顧不上眼前的慘狀,緊跟著奔向朱雀大街。

  黑云壓城,響起一聲悶雷,白芒電光閃在宮樓紅墻下的人身上,刺眼灼目。

  李懷信的銀冠白袍上沾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血跡,那是他自刎而亡的母妃的血,國破家亡,連深宮中的婦人都清楚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

  大端王朝茍延殘喘撐到如今,氣數(shù)耗盡,早該淪落這樣一場結(jié)局。

  只是代價(jià)太大,李懷信渾渾噩噩地邁出朱雀門,代價(jià)太大了。

  他眼睜睜看著大端衰亡,看著大軍破城,看著長安血流成河,即便如此,他也沒打算掙扎,更沒打算違抗這場不可逆轉(zhuǎn)的天命。

  他知道天命不可違,所以打一開始就決定束手就擒,他撇下貞白,擅自離開禹山,一個(gè)人前來赴死。

  人生最后一程,他想偷偷的走,奈何忘了那個(gè)人釘在自己眉心的印記,無論天涯海角,貞白都能找到他。

  李懷信定定立在朱門前,望向平整寬闊的長街盡頭,那個(gè)人白衫竹簪,披星戴月而來。

  李懷信的雙腿好似灌了鉛,突然間寸步難行。直到貞白停在他面前,攜著一身秋末初冬的清冷,眉目卻是前所未見的柔和,她說:“我來接你!

  李懷信的眼眶驀地紅了。

  而聽聞此言的唐起心頭猛震,因?yàn)樗鋈幌肫鹬霸诿茉票畼堑碾U(xiǎn)境中,他即將被破棺而出的祟靈吞噬時(shí),唐起命懸一線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一下下砸在胸腔上,強(qiáng)烈到近乎鈍痛。就在大腦混沌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一個(gè)女音,清清冷冷地,對他說:“我來接你!

  就是這句話,是這個(gè)人的聲音,在秦禾點(diǎn)燃一爐香之際,穿越了千年歲月,響在唐起耳邊。他以為是幻覺,直到這一刻,在禹山的香陣中所聞所見……

  貞白從禹山趕至長安,千里路途一刻不歇,她活了這么長年歲,認(rèn)為世間事都是云煙,她從不曾真正放進(jìn)眼里,所以總是處變不驚,有股刻進(jìn)骨子里的冷漠淡然。她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心焦如焚到氣脈亂行,全身漫起一股涼入骨髓的寒意。

  貞白鮮少畏懼過什么人或者事情,所以當(dāng)時(shí)的她并不知道這股寒意就是常人所謂的懼怕。

  因?yàn)槔顟研诺牟晦o而別,她是動(dòng)了氣的,可是一見到人,那股氣性就倏忽散了,她說不出重話,甚至連句怪罪都沒有,強(qiáng)壓著那股子惡寒,看著面前蒼白的人,緩聲說:“懷信,跟我回去!

  李懷信張了張口,嗓子喑。骸柏懓住也荒芨慊厝チ!

  “不回去也行,”貞白都依他,“你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李懷信紅著眼睛看人,那是他無論如何都舍不下的人,他還想活,想一直陪在貞白身邊,可是,他不得不說:“大端亡了!

  貞白極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長睫煽動(dòng)間,微微發(fā)著顫,看著眼前人,皮膚比方才更白了一層。

  空氣中浮著濃濃的血腥氣,護(hù)城河被鮮血注滿,飄著無以計(jì)數(shù)的尸體。

  她怎么能給忽略了,李懷信的命脈,四魂七魄一直系著大端王朝的國運(yùn),所以大端王朝的興衰成敗,從來不會(huì)與他們無關(guān)——他與大端共存亡。

  “沒關(guān)系,”貞白握住他的手,至周身泄出一環(huán)密不透風(fēng)的陰煞氣,將李懷信護(hù)在其中,她輕聲說,“我守著你。”

  “貞白……”李懷信原身的膚色漸漸褪盡,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白到透明。

  “我守著你。”她又說一遍,牢牢攥緊他,手心冷汗凝成霜,泄出源源不斷的陰煞氣罩住他,像一道禁錮。

  “你不該來的,”李懷信心酸又難過,喉嚨吞針一樣疼,“我不想讓你看見!

  貞白還是那句話:“我來接你,我來接你回禹山!

  可是李懷信已經(jīng)薄透到肉眼難辨,無論貞白加幾層禁錮,無論她如何強(qiáng)留,眼前人仍舊在一點(diǎn)點(diǎn)、無聲無息的消散。

  每個(gè)將死之人,都會(huì)惦記著給活著的人留一席臨終遺言,他想他也該給貞白留句話,可是他又怕,說了那些肺腑之言會(huì)讓貞白傷心難過,以至于很久很久都放不下。

  何必呢,他死了一了百了,倒是難為對自己牽腸掛肚的人,所以他搜腸刮肚,最后只能囑咐一句:“以后,你好好的,不要惦記我。”

  盯著越發(fā)虛無縹緲的人,貞白第一次有種束手無策的慌亂,可她不能慌也不能亂,她在不顧一切留住人:“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yàn)檫@本身就是一個(gè)天大的陰謀,為了大端的王朝國運(yùn),將多少無辜牽涉其中,貞白和他亦不能幸免。有些人不甘心做亡國之君,每一步都在處心積慮,李懷信三言兩語道不明,他怕自己變成脅迫貞白的籌碼,他怕貞白會(huì)因他受制于人,或不得不為此做出一些屈服和妥協(xié),在這場硝煙之中,他和貞白之間,總有一個(gè)要殉祭于這亡國的命運(yùn)。他絕不能讓貞白再有一絲一毫的犧牲,只有大端徹底覆滅,那些人逆天而行的癡心妄想才能一并終結(jié)。

  所以歸根結(jié)底,都是命定,大端和他都爭不過天命,注定有此一劫。

  李懷信來不及解釋,也沒辦法說給貞白聽,他看見貞白的瞳色一點(diǎn)點(diǎn)發(fā)紅,里頭醞釀著一頭即將爆發(fā)的困獸。

  他湊過去,想安撫和告別,可是那個(gè)吻還未來得及落在貞白唇邊,他就消散在了固若金湯的陰煞氣之間。

  貞白茫然地望著虛空,手里緊緊抓握著一把空氣,自身后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地呼喊:“師父——”

  “李懷信——”

  “殿下——”

  貞白不知所措的站了一會(huì)兒,血瞳中倒映著李懷信身死魂銷的場景,只余下一顆貞白曾釘入他眉心的眼睛,死不帶去。

  “為什么,”她像是不明白,也無法接受,她茫然地問為什么,“我守不住你?”

  然后才一點(diǎn)一點(diǎn)意識(shí)到,李懷信散了,散得干干凈凈。

  他化骨成灰,又灰飛煙滅。

  貞白的瞳色越來越紅,眉心那豎朱砂火焰般燒起來,她周身的煞氣猛躥,頃刻間自體內(nèi)傾瀉,猶如洪濤巨浪。

  且見長安城內(nèi)所有流淌的血水漸漸蒸發(fā)成血霧,緩緩升騰至虛空之中,仿佛蒙上一層血色的薄紗,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赤紅。

  老春心頭一凜,大喝出聲:“小白!”

  “貞白!”一早駭目驚心,看著貞白的青絲染成霜白,她猛地一把拽住要往前撲的貞觀,“別去!”

  “師父——”貞觀還待掙扎著往前撲,一早死死攥住他,攥得雙手無法控制的發(fā)抖:“別去,別過去,貞白她……”

  血腥氣籠罩住整個(gè)長安,貞白的四周忽然卷起狂風(fēng),她的白袍被鋪天蓋地的血霧浸染成鮮紅,襯那張煞白煞白的臉,猶如地獄爬出來的鬼魅。

  一早的聲音打著顫:“貞白她——入魔了。”

  她入魔了。

  頭頂?shù)暮谠迫绶康慕瓭,從天邊滾滾而來,像是要淹沒整個(gè)長安。

  橫死滿城的尸身中飄升出源源不絕的黑氣,攪著腥風(fēng),盡數(shù)被貞白吸納入體,又化作萬千厲鬼,四散涌動(dòng)。

  貞白執(zhí)著的望著李懷信消散的虛空,被陰煞氣圍成一個(gè)人形的輪廓,貞白赤瞳如血,不見淚痕,可她的身后,萬鬼哀哭。

  “那是——”老春驟然間老淚眾橫,噎得說不出話。

  一早難受極了:“那是貞白在哭嗎?”

  無數(shù)張鬼臉出現(xiàn)在長安上空,悲泣慟哭,宣泄著她一個(gè)人的情緒。

  一人死,萬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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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唐起怔怔望著面前發(fā)生的一切,后背冷汗涔涔,原來他每回夢里聽見的哭聲,竟源自于這里,源自這個(gè)人身后的萬鬼嚎啕。

  唐起夜里夢見過無數(shù)次,都在凄厲無比的慟哭中驚醒,然后心底漫過無邊無盡的難過。

  貞白血淋淋站在朱雀大街,僅一念之間,就催發(fā)了滿城死尸的煞氣,源源不斷朝她身體里匯聚,她吞噬尸煞的同時(shí),又在不斷泄出一股更為龐大的戾氣,挾裹著滔天悲憤,籠罩住整座長安城。

  李懷信亡于大端國滅。

  可貞白并不能坦然的接受這段生離死別,原來紅塵面前,她也不曾例外。

  愛恨嗔癡,她一樣都沒落下。

  貞白恨得惶惑,她突然不知道這筆帳該找誰清算。

  然后低聲開口:“誰滅了大端?”

  端失其鹿,天下共逐。

  所以該找整個(gè)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