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四十有幾,穿得綢緞料子的衣服,梳得已婚的發(fā)髻,頭冠金簪,溫婉大方。
“姨娘!
君厭親切地喚了一聲,快步越過夏卿走向前去。
“上一次見面還是你七歲的時候,如今,長這么大了,姨娘竟認不出你。”
沉姨娘迎上前,一臉慈愛,眼中微微泛著淚光。
“姨娘卻還是那么年輕,一點沒變!
君厭笑著,雙手一合,作了一揖。
“哈哈,小嘴真甜,跟你娘親一樣討人喜歡,這回多住些日子,反正離考試還有些時日,讓姨娘好好招待你!
“誒,這位是?”
沉姨娘一臉好奇地看著君厭身后的小乞丐,看著是個小少年郎,臟兮兮的,莫不是君厭發(fā)善心撿來的?
“這我小師妹,師傅派她出來行公務(wù),結(jié)果路上遇見了竊賊,才流落成這乞丐模樣,幸好遇見了我,才帶她來叨擾叨擾!
“原是位姑娘,這一路來辛苦了,阿翠,快帶小姐去客房安置安置,好好招待著!
沉姨娘友好地拉住夏卿的手,一邊吩咐著身邊的婢女。
“謝謝夫人!
夏卿雙腿微蹲,頭輕點,福了個身,便跟隨婢女離開了。
沉姨娘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姨娘,怎么了?”
君厭見她神情似有探究,好奇問道。
“你這師妹,倒是禮數(shù)周全,不大像我想象中的江湖少俠!
沉姨娘莞爾一笑,解釋道。
“姨娘這話就不對了,我也習(xí)武之人,禮數(shù)可有偏差?”
君厭故作委屈模樣,控訴道。
“你呀,就貧得很,你姑父也許久沒見你,一會兒回家來見著你定是高興,柏兒和彩彩去了學(xué)堂,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姑父身體可還硬朗?怎么搬到了這兒?”
沉姨娘邊引著君厭去前廳,兩人一邊敘舊著。
另一頭夏卿向婢女討要了干凈的衣服和洗澡水,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正穿著衣服,君厭敲門:“卿卿,你睡著了嗎?吃飯啦?”
聲音輕輕的,比平時溫柔了不少。
“稍等。”
夏卿急忙系好衣服,這衣服是家中小姐的舊衣服,稍微大了些,倒是干凈,白色繡著朱雀的上衣,配著粉色的褶裙,襯得人嬌嬌俏俏的,自有一份豆蔻之年的亭亭玉立。
她會挽的發(fā)飾不多,隨手扎了兩個小辮綁在一起,也沒個發(fā)簪,便懶得裝飾了。
開了門,見著君厭,莫名有幾分害羞。
君厭卻瞧得入神,從她開門走出,便移不開眼神。
夏卿長得漂亮,卻不是小家碧玉的那種好看,而是開得盛極的牡丹,嬌艷欲滴,但她那雙眼睛,帶著霧蒙蒙的水汽,干凈得宛如一汪清泉似的,輕輕掃過來一眼,便叫人酥了心,沒穿衣服的時候妖精似的,現(xiàn)下穿得粉嫩,卻又是另一番嬌美之態(tài)。
“媳婦兒,你真好看!
君厭臉一紅,慌慌張張地別開眼,急匆匆地就在前面帶路。
“你確定是這邊?”
夏卿看他這美色昏頭的模樣,莞爾笑開,也沒去介意他的稱呼。
“哦,錯了!瞧我這記性!”
君厭一跺腳,又往另一頭走。
夏卿看著他害羞的樣子,心里無端有些甜意。
引了到了吃飯的客廳,大家都已入座。
“厭哥哥快來。”
一少女年約十一二,見著君厭,眼睛便一亮,急切地起身迎他。
其余幾人卻都將視線放在君厭身后之人。
君厭這師妹,好看是好看,但似乎過了些。
沉姨娘見著君厭那余光不住往師妹臉上瞧,眼里盡是情意,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再見自家女兒,雖容顏妍麗,卻比之遜色太多,彩彩素來喜歡君厭,自己也有意結(jié)這秦晉之好……現(xiàn)下看來,彩彩卻是一廂情愿了?
沉夫人與夫君對望一眼,頗有些遺憾。
“這位姐姐就是厭哥哥的師妹么?”
沉彩拉著君厭,往后一看,眼中驚艷。
“這位姐姐生得真好看!
沉彩又越過君厭去拉夏卿。
“沉小姐也好看!
聲音沙啞,比不得少女的聲音靈動,神態(tài)卻是真誠得很。
“快坐下吃飯吧……菜都快涼了。”
沉夫人急忙招呼道。
沉彩拉著夏卿落座。
沉家規(guī)矩不多,但吃飯也是不怎么講話,吃過了飯,沉彩帶著夏卿轉(zhuǎn)院子,沉主君、沉柏、沉夫人和君厭在客廳聊天。
“姐姐可喜歡厭哥哥?”
院中臘梅盛開,沁香怡人。
沉彩梳著雙丫髻,一身青衫,活潑可愛,她看著夏卿,一臉八卦,小女嬌態(tài)。
“我們只是師兄妹……”
夏卿沒料到小姑娘問得這般直白,見她揶揄地笑,忙別開眼去。
“我厭哥哥可不這么想,他席間一直關(guān)注著你喜歡吃什么,還給你夾菜,我與他自幼相識,雖未見過幾面,小時候也有過一段時間一起玩耍,他可從未對我這么上心!
沉彩說這話時,微微嘟嘴,似有些泄氣和埋怨。
“呵呵,阿彩這是喜歡你厭哥哥?”
夏卿逗她道。
“過去是有些喜歡的,厭哥哥長的好看,對我們也好,沒人會不喜歡他吧!
少女眼中崇拜,也沒太避諱自己的喜歡。
夏卿一噎,思及認識以來的種種,君厭的確……挺招人喜歡的。
可是自己當(dāng)下這處境……實在不適合牽連旁人了。
“你若是和厭哥哥在一起,我卻是滿意的,雖你我未相識多久,我覺著姐姐是個很好的人!
沉彩攬著夏卿的手臂,笑得爛漫。
“阿彩,日后出了閨閣,入了俗世,可莫要這么天真了,人的好壞哪能說幾句話就定下來的?”
夏卿失笑,搖搖頭規(guī)誡道。
“你這么教我,便不是個壞人!”
沉彩反駁道。
夏卿還想說什么,被一道男聲打斷了。
“卿卿自然不是壞人,彩彩快去學(xué)堂了,阿柏在門口等你!
君厭手拿一支梅花,緩緩走近。
“哼,離下午的課還早著呢,你就是想和姐姐獨處才支開我!”
小丫頭做了個鬼臉,毫不留情地拆穿自家哥哥。
“你這丫頭!”
君厭被戳破了心事,臉紅起來,語氣也不自然。
“算了,不打擾你了,師妹日日相見還看得不厭么,哼!”
沉彩嬌嗔地瞪了君厭一眼,又友好地朝夏卿一笑,便踱著步子跑了。
“這丫頭,就是古靈精怪的……”
君厭耳尖紅透了,順手把手里的梅花往夏卿頭上一插,便穩(wěn)穩(wěn)地放上去了。
“你……”
夏卿嚇得后退幾步,摸摸頭上的樹枝,才知道君厭放了什么。
“別摘!戴著好看!”
君厭一急,忙去拉她放在頭發(fā)上的手。
綿暖的手一觸,兩人又俱是一愣,紛紛撤回了手。
“我……我日后給你買更好看的簪子。”
君厭低著頭,看著旁邊的草,小聲地說著。
媳婦兒打扮得太素了,日后定要綾羅綢緞地護著。
“嗯?”
夏卿沒聽清,方才兩手相碰的觸感仍殘留著,燙得她手心發(fā)紅。
“無……無事。”
少年卻不好意思再說第二次。
“你為何躲張兄?”
君厭才想起來正事。
“我沒有……我也不認識什么張兄!
夏卿避開眼神,兀自往前走著,狀似賞景。
“你是那逃婚的小姐?”
君厭又問。
“不是。”
夏卿否認得快速。
“你此行要去哪兒?”
君厭心里已經(jīng)確認了她是那個逃婚的小姐。
“我……我去南凰!
母妃的故鄉(xiāng),便是南凰。
“巧了!我家鄉(xiāng)也是南凰,南凰離此地有些距離,你一個弱女子……不如……”
君厭面帶喜色,十分驚喜。
“這一路你叁番五次救我,已是感激不盡,南凰雖路遠,但我也不急,慢慢走,總能到的,君少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應(yīng)該為我等萍水相逢之人費太多心神。”
夏卿眉頭一皺,停住步子,正視著君厭,冷聲打斷道。
“我救了你叁次,特別是破廟和今天乞丐堆這兩次,救命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看你也沒什么錢財,既如此,不如以身相許?”
君厭有些不喜歡她這么一副疏離的模樣,似乎急于撇清關(guān)系。
身子都看了……萍水相逢?
“堂堂要考武狀元的人,就這么欺侮我手無寸鐵的弱女子么?”
夏卿聽出他語氣里的強勢,不由得想到傅捷,心中有些懼意,不免聲音都帶了幾分抖。
“你別生氣呀,我沒打算欺侮你,南凰的路我熟悉,跟姨娘借了快馬,送你去,也不過四五日的行程,你若自己走,那也得叁四月去了,路上萬一遇著歹人,我又如何護你?”
君厭有些著急。
“我不要你護我……”
夏卿說完,便快步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君厭跟上,卻被關(guān)在門外,也不知夏卿突然在氣什么,似乎極其抗拒他的陪護……
夏卿在寢房里,看著椅子上的臟衣服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