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無星無月,黑云蔽日遮天,葉子被染成了黑色,微風吹拂,枝丫搖搖晃晃,似張牙舞爪的精怪。
大院深處,房屋內(nèi)燭火閃爍,雖擋了外室的冷風,室內(nèi)沒放暖爐,仍是一片清寒。
男子坐于上首,兩玄衣侍衛(wèi)打扮的人均跪伏著頭,氣氛僵直,劍拔弩張,似乎一觸即發(fā)。
“可有進展了?”
男子率先開口責問道。
“回將軍,還無!
回話音剛落,“啪嗒”一聲,石桌上的茶具被大袖一掃,全碎在地上。
室外寒鴉驚起,呱叫兩聲便撲騰著翅膀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找不到!”
男人面無表情,燭火映眸,眼中盛怒,威壓輕泄,使得兩名侍衛(wèi)頭更低了些。
“若不是你們對她最熟悉,你們二人能留得到今日?”
男子清冷的聲音陰惻惻的,在這深秋寒風的夜晚,像是在脖子邊放了一把啐了毒的冰劍,雖室內(nèi)被火光照明得透亮如晝,但兩侍衛(wèi)仍覺寒氣刺骨。
將軍雖訓練嚴厲,但克己度人,甚少發(fā)這樣大的脾氣。
“屬下知罪!
“皇帝那處如何了?”
“自納了索姨娘為答應,賜卿字,日日宿在那處,后宮妃嬪多有怨言,至今日,倒是沒派人再來將軍府!
卿?!呵,癡心妄想!
男人眼里暗潮涌動。
思索良久,才又道:“你們再多加些人手去找,你們二人也去,找不到就莫要回來了!
男人說完,似是累極,輕嘆口氣,閉眼揉揉眉心,一臉疲態(tài)。
近日皇帝不知什么著了什么魘,朝堂之上處處針對將軍,怕是有奪回軍權(quán)的意思。
一侍衛(wèi)斟酌幾番,仍是大膽開口。
“將軍,可這晉都不留人,萬一有了變故,您身邊沒個……”
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就算真生變故,以你二人之力,又護我?guī)讜r!”
男人輕瞥跪著的兩侍衛(wèi),想著那日若不是商耀設(shè)局拖延他,也不至于讓卿卿跑掉,心中愈發(fā)煩悶,終是懶得再費口舌,正色道:“我現(xiàn)下不想追究,你二人需知,卿卿乃你們?nèi)蘸蟮闹髂福o她如護我,待尋著了她,平安帶回,你二人那時再自去領(lǐng)罰吧!”
“是!
兩侍衛(wèi)同聲回答。
“且退下吧,晉都之事我自有對策。”
男子揮揮手,兩侍衛(wèi)便安靜退下,室內(nèi)又是一片冷清。
男子冷眼環(huán)顧空蕩的房間,眼中情緒復雜。
可真是小瞧了她!除卻孩童時帶她去過一兩回集齊市,從小便深宮里嬤嬤宮人護著長大,后來又被他養(yǎng)在這大院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竟也愣是逃了十幾天,誰也找不著。
小丫頭可真是機靈,先是犯熱,松懈了他和兩侍衛(wèi)的戒心,花燈節(jié)那日又求了他放張瑯去應約,想來她也早就不知從哪里打聽得張瑯有個待娶的青梅,她雖說是隨口一提,自己定會考量下答應,便就剩武葉一人……
呵,可笑!他真以為捂熱了這顆石頭心,能得個她的寶兒,到底那些軟語不過是松懈他戒心的伎倆罷了。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自己愛得多些。
男人越想越覺得心中酸澀,自虐似的任回憶的苦水漫閉五感。
縱使她是仇人的女兒,也冒死救過來當成寶貝一般寵著護著,最后呢?便是東院付之一炬,這小院也差點燒個精光!
好個聲東擊西!
想來這計謀也不是朝夕便成,卿卿,原是一直就想著逃離他……
犯熱也不一定真是巧合……他素來待她細致,許久未病過,這次就這么剛好……
這女人,連她自己的身體也可以當作籌碼,呵呵,他雖說與她自幼相識,但相處時間并不太長,想來了解是不夠的,畢竟他如何也料不到,商卿這金枝玉葉養(yǎng)大的人,竟也對自己下得去那樣的狠手,怕是逃離他的愿望更迫切些吧……
可小姑娘又太天真了些,縱使她逃到天涯海角,要他放過她,便是將他燒成灰,才算讓他死了這條賊心!
男人眉眼鋒利,眸中盡是攜著怒氣的狠意,令原本冷酷的五官有些猙獰,似地獄羅剎,又帶了絲勢在必得的邪氣。
他如今這地位權(quán)勢,做不到一手遮天,遮不了商卿的路,恐怕是真要坐到那最高位,才能心安理得地擁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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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內(nèi)
柴火早已燃盡,灰黑色的灰燼被漏過門隙的風吹得四散開來,配合著蘆葦?shù)男,鋪在一層厚厚的灰塵上,融合起來,雖天色大亮,但在這亮光之下,破廟內(nèi)卻顯得更破敗了幾分。
破廟中擺了叁個蘆葦草窩,一青衫書生打扮的男子不知何時起身,窸窸窣窣地拿出書本來讀,十分專注,另一堆蘆葦上,麻衣少年仰躺著,身上身下都蓋了蘆葦桿,白色的蘆葦毛絮陷進發(fā)絲里,若聽不到那細微鼾聲,怕是會被人以為是棄尸一具,還有那佛像下的小團子,破爛黑袍,裝束和這破廟倒是極搭,仔細看去,小身子發(fā)著抖,像是個病重之人。
君厭本是睡得極憨,偏生那翻書聲入了夢,好好個夢生了魘,愣生生給嚇得一哆嗦,這便是算作自然醒來了。
“趙呁硯,這書看你翻來覆去幾回,怕是早會背了!何苦大早上的擾人清夢!”
蘆葦桿當被子的少年詐尸似的,騰一下坐起來,嘶啞的聲音帶著起床的火氣。
他過去在家里,母親回回拿他跟明安小子比,自幼便逼著他讀之乎者也、孔孟圣賢,他對這些本也沒什么興趣,更遑論天賦,便是牟足了勁死記硬背來,也是連幼弟也是不如,那段啟蒙童年可謂苦不堪言,幸虧是后面得了師傅的眼緣,收了做徒弟,學了武藝,這才脫離了那些文腐玩意兒。
現(xiàn)在再來聽這蒼蠅嗡嗡的翻書聲,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總被戒尺鞭誡的往事來。
趙呁硯卻懶得理他,見他醒了,便要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道:’“快些收拾了啟程,再過兩個小鎮(zhèn)子便要到晉都了!
“急什么急!”
君厭癟癟嘴,正待起身,便見昨日那倒死不活的小團子劇烈抖了一下,像是嚇著了。
“誒,小乞丐活了!”
君厭喜上眉梢,兩步做叁步便去顧看那乞丐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