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目之所及之物都被徹骨的寒意冰封，飛鳥與地面凍結(jié)為一體，噴射的泉水化作直指天穹的利刃。
從大門向院落，大量奔逃的人成為了栩栩如生的冰雕，永遠定格。
“發(fā)生了什么？”
還處于震驚之中，小面包卻又感受到了不遠處的戰(zhàn)斗余波，猶豫之間，她決心一探究竟。
花園中，一道魁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背對著小面包，他巨大的手掌輕輕用力，便捏碎了面前冰雕的頭顱。
眼角余光觸及不遠處一個胸腹已經(jīng)被掏空的冰雕，小面包渾身顫栗，隨即是滿腔怒火涌上心頭。
“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此刻，整座莊園靜謐無聲，所有蘊含生氣的生靈都已被禁錮進入冰寒之中。
高大的城墻緩緩轉(zhuǎn)向，他如山岳挺立，威嚴的雙眸冰冷地掃過小面包，卻不做任何停留，仿佛她的存在不值得他思考分毫。
冰魔法使不為所動，繼續(xù)以武力摧毀冰雕，當他把手伸向枯紋，那位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的可憐父親時，小面包動了。
用體術(shù)進行初期接觸，再判斷是否動用魔力是她的一貫作風，但眼前根本感受不到魔力逸散的人令她從靈魂層面感到了畏懼……她必須全力以赴。
風與火兩個塑形元素合二為一，化作火鳥撲向冰魔法師。
火鳥的嘯鳴轉(zhuǎn)瞬即逝，冰魔法師只是輕輕抬手，便將高速移動中的合體召喚物擒于手中。
徒手捏碎，不費吹灰之力。
他第一次開口：“你在意的，是他吧？”
指向的，正是已死的枯紋。
“為什么……他只是一個二階的冒險者而已！”
“你搞錯了憤怒對象�！北Х◣煹穆曇舯葮O北霜原還寒冷，“我來時，他已經(jīng)被這些魔藥師殺害。”
“拙劣的謊言，這些魔藥師殺掉一個毫無威脅的二階魔法師圖什么？”
冰魔法師第一次將目光停留在小面包身上。
“你問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他說，“錯誤地認為二階魔法師毫無價值，且認定魔藥師會遵循邏輯行事……稚嫩，可愛。”
被夸獎可愛，小面包卻一點也不高興，她已經(jīng)在暗暗醞釀下一次召喚。
然而冰魔法師卻用操縱風旋破開凍結(jié)的土層，露出了一條向下的通道。
“你想要答案，答案就在下面�！北Х◣熥晕医榻B，“我名，雪怪……這個名字，應該能讓你打算召喚的雙手稍微冷靜一些�！�
小面包作為外鄉(xiāng)人對雪怪的恐怖一無所知，但雪怪話語中的自信卻如汪洋大海，沖刷掉了她的沖動。
她深呼吸，順應雪怪之意走下通道。
幽暗的密室內(nèi)，血腥氣息從四面八方涌來，一口口透明的甕中，保存著無數(shù)器官，且它們都被細心地分門別類，進行標注。
雪怪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人偶師，總會需要鮮活的軀體，完好的器官，追逐永生，他們已然癲狂�！�
“你在凈化罪惡？”小面包回首。
“原來如此，你是異鄉(xiāng)人�！�
“我的口音有這么糟糕？”
“不，只有梅拉之外的人會給出你這般評價。”
雪怪不屑于解釋，他已經(jīng)解決了當日偷襲人偶組的魔藥學派以及與之有關聯(lián)的數(shù)個小組織。
時隔這么久才動手，也是為了避免人們產(chǎn)生聯(lián)想。
晨曦試煉舉辦在即，要干凈一些才好。
“等等，為什么我對你的魔力感知時斷時續(xù)……”
沖出密室的小面包舉目四望，卻已經(jīng)沒有了雪怪的身影。
第903章 要加入寂靜者嗎？
雪怪返回晨曦領前，米萊的信息渠道就先一步為路禹傳來了這一次的事件影響。
“除了那些魔藥學派的渣滓，人偶師是怎么回事？”
兩個魔藥學派共計六十余人一夜之間化作冰雕，碎裂一地。
三十余位人偶師的尸體被冰錐貫穿釘于墻體之上，與他們的人偶杰作，以及滿屋的“人偶素材”為伴。
這就是雪怪這次出行給梅拉帶來的震撼。
人偶師并不在路禹的報復名單上，他雖然知曉雪怪的行事準則，但還是需要詢問清楚……
因為刻勒婭與貓荊就在身旁，是她們示意光輝化身暫時離開晨曦領附近，讓雪怪得以輕松外出。
如今事態(tài)擴大，他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魔藥師利用低廉的價格，吸引邊緣魔法師前往，判定他們的消失不會引發(fā)波瀾，將他們麻醉，任由人偶師活取‘素材’�！�
“我撬開他們的嘴，撕開他們的胸膛，也取走了他們的‘素材’，塞進了人偶身軀里�！毖┕州p描淡寫，“手法拙劣，但未來我會嘗試精進。”
貓荊拿起雕像與誰知會了一聲便帶著刻勒婭去找璐璐做客——她相信雪怪，這只讓梅拉魔法師恐懼的怪物不屑于撒謊。
濁魘為雪怪端上一杯汽水，這是雪怪來到晨曦領唯一留戀的口腹之欲，被形容為“能延緩衰朽的滋味”。
不過路禹覺得汽水得此評價只是因為雪怪從不吃梅拉廚房的料理，堅持索要食材自行烹煮。
路禹欣賞過雪怪的烹調(diào)過程，隨即十分直觀地理解了飲食文化與文明發(fā)展螺旋上升的描述。
高情商：保留了梅利亞斯時期民間淳樸的烹調(diào)方式。
低情商：落后時代六百年的生命體征維持餐，以及，對梅利亞斯宮廷菜拙劣至極的模仿。
按理說，執(zhí)意推動梅拉大陸前進，以自身存在審視、鞭策整個大陸的雪怪應該樂于吸收、學習新鮮的知識，可唯獨吃這一塊……當你看著他用魔物身軀提煉出的油塊伴著不放血，不調(diào)料的獸肉塞進嘴里，那一刻，除了頭皮發(fā)麻，還是頭皮發(fā)麻。
梅利亞斯宮廷菜里確實存在這種吃法，但人家卻是以各種香料，調(diào)制醬汁處理干凈獸油與獸肉。
梅利亞斯作為梅拉大陸第一個人族霸主時代締造者，其文化深入骨髓的影響了全梅拉的所有種族，至今各大酒館仍提供其存在時創(chuàng)造的熱門菜系便是明證。
想到這里，路禹極度懷疑，雪怪在吃這一環(huán)上如此嚴苛地對待自己，是為了減緩衰朽對自身的影響，以便在每個時期都能選用不同的，新的感官刺激，維持新鮮感。
這也是勞倫德在交給自己的筆記中提及的一種衰朽抵御方法，但……太痛苦了，勞倫德給予的評價是——絕非常人所能踏足的道路。
對別人狠不算什么，對自己狠，才是真的令人生畏。
品著橘子汽水的雪怪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中，臉上堅硬冷厲的線條竟然舒展開了。
“召喚，確實復蘇了�！�
“�。俊�
雪怪讓路禹愣了片刻，沒頭沒尾的，怎么突然說起召喚？
“我在打掃時，遇到了一只魔狐�！毖┕掷^續(xù)說，“異大陸的魔狐，用召喚物，試圖阻止我。過往數(shù)百年，你們這一流派，遠比八階魔法師還稀少。”
雪怪又喝了一口，似在感慨：“而現(xiàn)在，你不活躍的異大陸，也有召喚師的知識在復蘇、流通。”
“自豪嗎？”他問。
路禹嘴角上揚：“至少我沒有愧對神殿中守望后來者的先驅(qū)意識們�！�
他沒有問那個勇敢的魔狐怎么樣了，雪怪一向欣賞心懷樸素正義的勇敢者，盡管他總會描述這種人為“愚不可及”。
“我說雪怪……”路禹突然提議，“離開梅拉，轉(zhuǎn)轉(zhuǎn)？”
雪怪眸子微瞇：“這個提議，不像是畏懼我而生起，但意圖是什么？”
“你或許離開過梅拉游歷，但時過境遷，也需要重新審視一番已有的變化�！甭酚碚f，“我的家鄉(xiāng)有詩是這么說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寓意為，當局者，往往窺不見全貌�！�
路禹強調(diào)：“為何不走出‘廬山’？”
“你認為我正在變得狹隘，無法理解梅拉的變化？”
濁魘感受到了對話中的緊張氣氛，趕緊給兩人又蓄了一杯汽水，只不過這回雪怪沒有去享受舌尖上的刺激，而是挺著身板，坐直，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路禹。
路禹不接雪怪拋出的反問，轉(zhuǎn)而丟出了自己的疑問。
“雪怪，你自詡為梅拉諸多文明的旁觀者，并像是鞭策者，審判者般間歇性下場做出推動，為此你造成了浸染復蘇，將全梅拉人的生命放置于天平之上，驅(qū)趕著他們完成‘蛻變’。”
“或許你會認為，足夠強大的實力，超乎尋常人的眼界，漫長人生帶來的閱歷讓你凌越于眾生之上，因此有權(quán)替代你眼中最愚昧的群體做出正確的決定，并且這決定是基于‘為梅拉變得更好’這一偉大的出發(fā)點�！�
“但，你真的愛著梅拉嗎？”
“你在質(zhì)疑我的初心？”
“不，審視你數(shù)百年的事跡，梅拉無人可以否定你的初心，就連我的老師，也因目睹，而震撼�！甭酚碚f，“但她從始至終，都厭惡著你，并非出于她堅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而斷定你是錯的這種二元觀念，而是因為……你愛著的，是一個虛幻的大陸�！�
雪怪沉默，但仍在凝視。
“魔力浸潤世間的初始時代，也就是第一巨龍紀年時，梅拉大陸便已出現(xiàn)文明，文明綿延至今，知識傳承不斷，是生活在此處億萬生靈令這文明輝煌，令其直至今日仍然不朽�！�
路禹身體前傾，迎著雪怪仿佛代表著歷史本身，那蒼老而又明亮，明亮，卻又銳利的眼神繼續(xù)說道。
“你守護的，是梅拉，可你卻對復蘇梅拉輝煌時代的生靈棄之敝履，視他們?yōu)殡S時可以抹去的數(shù)字，必要時應該修剪的枝杈……若是枯枝敗葉，我也可以說服自己，認同你的裁剪，但……你的憐憫太高太遠，你的鞭策也太過沉重了，你舉目即是未來，光陰于你眼中不過彈指，漫長歲月令你冷漠聰睿，洞悉世事，思索之物已經(jīng)超出了這片大陸生靈思緒的極限�！�
“離開梅拉，不要穿戴著‘雪怪’的外殼，以一個生靈的身份，重新感受世界。”路禹說，“不要讓自己，不像是個有血有肉的個體�！�
雪怪閉上了眼睛。
“我不認同你的看法……但，我確實多年未曾離開梅拉，也許，外出，是有益的。”
“只不過，我離開之后，你能處理那些躁動的反對者嗎？”雪怪拿起已經(jīng)沒泡的橘子汽水看了一眼，濁魘想要為他更換，卻被他擺手制止。
“晨曦試煉結(jié)束后，我們的聲望，會便于我們動用必要的暴力�！甭酚碚f，“得到了知識這一希望的魔法師，會堅定不移地支持我們�！�
雪怪不再多言，起身離開。
臨走前，他選擇了青檸味的汽水，而這，是他從未嘗試過的口味。
……
……
由于魔藥師的地庫中藏有不少財富，為了能夠滿足枯紋的愿望，小面包留在了現(xiàn)場，并最終被斯萊戈信使與寂靜者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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