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森精交談的羅耶顯得有些沉默,不知在思索著什么,許久才望著遠方,自嘲似地搖了搖頭。
路禹問夏蕾姆:“他剛才是否想要動手?”
“感覺不到特殊的魔力波動,看上去,的確是要和我們開個玩笑!
七階的森精,一場堪比人性測試的委托,若非自己和羅耶阻止,進入怒火山脊的冒險者們會有能活下來的嗎?
羅耶說:“森精在蠢蠢欲動,先祖曾說過,侵染之靈戰(zhàn)爭中,他們是憑借著實力與功績將梅利亞斯的大量富饒土地收攏,當時的森精就十分覬覦怒火山脊周圍的區(qū)域,但是與一個鼎盛時期的四大國接壤且毫無緩沖,這讓森精感到不安,故而他們放棄了這片區(qū)域,退到了相對偏遠的梭倫北方……他們想要回來了!
“為什么是現在?”須臾摸了摸頭。
“奇維塔地區(qū)的動亂讓森精看見了梭倫混亂的一面吧!甭酚頌榱瞬淮掏戳_耶,說得很保守。
奇維塔地區(qū)叛亂起因經過都在控訴梭倫的腐朽與殘暴,雖然帝國鎮(zhèn)壓叛亂過程中表現得十分謹慎,不濫殺,不錯殺松鼠人,不搞連坐,不搞屠殺,但即便如此,松鼠人之外的各族都對梭倫毫無信任可言。
皇帝嫡系一脈貴族親自管理奇維塔,就任領主第一天發(fā)布的赦免令無人注意,免稅公告毫無波瀾,避讓著領主嫡系騎士走,是奇維塔人民的第一反應,逃荒進入帝國實際管控區(qū)域之外的人不在少數。
紅鱗飛龍帶著一個狗子大小的幼龍回到了湖邊。
一見面,紅鱗飛龍便用翅膀把幼龍的腦袋按低:“你們與我所見過的人類都不相同,愿神明照亮你們的前路!
夏蕾姆蹲下身,摸了摸幼龍還未硬化的鱗片,又捏了捏他還很柔軟的小臉:“真可愛。”
羅耶抬起頭:“你們來自斯萊戈境內?”
紅鱗飛龍咬牙切齒:“那是個卑劣骯臟的國家,終有一天,他們將毀滅于熊熊烈火之中!”
聯系勞倫德曾經說過的一些內容,路禹差不多理解了事情的經過。
夏末秋初是斯萊戈英雄試煉的時間,每兩年英雄試煉的主題都不同,今年恰好是雙主題,一為獵龍,二為融雪。
獵龍顧名思義,融雪則是解決斯萊戈極北的冰晶元素,但眾所周知,斯萊戈與龍族有仇,因此獵龍能獲得極高的榮譽,獵龍試煉自然有更高的吸引力。
紅鱗飛龍被迫離開家園,躲避獵龍試煉的鋒芒,然而卻不幸遭遇了更加強大的森精,成為了他引誘怒火山脊冒險者自相殘殺的工具。
昔日令梅拉顫抖的龍之一族,如今的境況令人唏噓。
“離開梅拉吧,即便在梭倫,你也不會安全!绷_耶摸了摸幼龍地腦袋,看著他蹭著自己手的乖巧模樣,忍不住建議,“為了你的孩子,這是最好的結果。”
紅鱗飛龍?zhí)痤^,環(huán)視四周,顫抖著說:“這里……曾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族人流干了血,以身軀阻擋那些怪物侵蝕這片土地……可為何現在,這里沒有我們的容身之所。”
“就在這片土地上,族人們成群結隊的死去,群山之間,焦土之上,白骨遍地……為什么做了這么多,無家可歸的……卻是我們!”
路禹和羅耶沉默了。
他們可以狡辯,但是他們沒有那么做。
他們的功績不該被褻瀆。
紅鱗飛龍低下了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幼龍,平復心情的她對著四人深深地低下了頭,再次送上自己的祝福:“若有一天,帝國崩塌,愿你們安然無恙,幸運之神永遠庇護你們!
說罷,她將幼龍叼在嘴里,展開傷痕累累的雙翼,向著西方飛去,穿過群山之后是茫茫大海。
站在山崗上,俯瞰著月色下的怒火山脊,路禹忽然對這里失去了興趣。勞倫德說得對,這里在五個選項中,是最差的那一個。
北面的森精蠢蠢欲動,只等動蕩開始便取回怒火山脊這片覬覦數百年的土地。
這里種族復雜,資源豐富,種類卻單調,注定上限極低。
“勞倫德的眼光……真的好毒啊,這就是教皇嗎?”路禹不由得嘆服。
勞倫德只是坐在教皇塔中,根據信息便能將這片從未到訪過的土地分析得如此透徹,也難怪他牢牢將教國的核心權利掌握在自己手里近八十年,將教國治理得蒸蒸日上。
羅耶走到路禹身邊:“忽然好奇,你是為什么來到這里,難道塞拉神選把你趕出家門了?”
經過這次的事件,羅耶顯得沒那么拘謹,不會開口說個話就要在腦內思考半天究竟如何稱呼路禹,他甚至跟路禹開起了玩笑。
路禹喜歡這種對話氛圍:“是啊,把我趕出來了,無家可歸的我只能四處尋找合適的落腳地點!
以為路禹也在開玩笑,羅耶略帶炫耀地說:“若是真的無處可去,費迪納家歡迎你,不瞞你說,比起夏蕾姆,我在家里話語權更大一些。”
第282章 路禹是個好孩子
“有點相似啊。”
“你指什么?”和夏蕾姆一起撫摩著守宮白乎乎小肚皮的路禹問。
站在湖邊的羅耶撿起了一枚石子,用力擲向湖面,將月亮打碎:“今天面對那些冒險者時,你說的話……”
“想讓一群瘋狂的人冷靜下來,團結在一起,就需要足以讓他們畏懼的力量,成為他們共同忌憚的目標!
羅耶頓了頓,繼續(xù)說:“當年的侵染之靈入侵也是如此,一盤散沙的各族各國若非目睹了巨龍隕落,梅利亞斯崩塌,也不會下定決心團結抵抗,更不會迎來輝煌時代!
路禹說:“共同的敵人,共同的利益,讓所有人都有了共同的目標,擯棄成見,消弭矛盾也就順理成章了。你們的學者似乎也在書中寫過這樣一句話——侵染之靈帶來了恐怖,火焰,死亡與破滅,卻也引領著梅拉進入輝煌時代……短暫的輝煌時代!
“那是一個美好的時代,不是嗎?”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的羅耶說完之后沉思許久,問起路禹下一步的打算。
路禹拒絕了他跟夏蕾姆發(fā)出的邀請,雖然他對于六柱的領地究竟被經營成什么樣十分好奇,但是當下他需要快些看完剩下的四個地點。
天亮之后,路禹和羅耶于湖邊分別,看著被羅耶捏著臉才醒轉過來跟自己說再見的夏蕾姆,再看看一臉壞笑長相成熟,卻依舊很少年的羅耶,路禹突然好奇……他們?yōu)槭裁床皇乔閭H呢?這不是很般配嗎?
……
……
勞倫德時隔一月有余再次召集教國高層于銀楓議事廳見面,教國高層盡數到場。
在黑衣修女的攙扶下,面色相較之前稍微紅潤一些的勞倫德走路遠沒有之前那么踉蹌,說話吐字依舊清晰。
會議結束,從議事廳離開的眾高層面露喜悅。
他們中雖然有一些人渴望著教皇的冠冕,但是卻無一不希望勞倫德能夠再長壽一些。
在勞倫德羽翼下成長起來的他們沐浴著這位老人投下的光輝太久太久,溫暖仁愛,令人依賴,他是光輝之神在人世間的代言人,也是教國最為昂揚的旗幟。所有人都習慣了跟隨他的腳步一步一步向前,他的步伐是那么穩(wěn)健、可靠,每個腳印都顯得如此有力,仿佛從不會行差踏錯。
盡管高層中很多人都清楚光輝之神的“真相”,但是在勞倫德面前,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相信。
只因他堅信不疑。
勞倫德沒有徑直返回教皇塔,而是要求黑衣修女陪著他在教皇塔附近走走。
教皇騎士,時光之廊的守衛(wèi)紛紛隱沒,把空間留給了他們,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約定。
“你看上去身體好轉了一些,這讓他們都很開心!焙谝滦夼罩鴦趥惖碌氖终f。
“無論我死后如何,現在他們的忠誠,毋庸置疑,他們的能力,令我滿意……久病在床,大多事項我暗中把控,具體執(zhí)行仍是他們在完成,一切依舊,教國沒有因為缺少了我的指導偏離軌道!
“這是你的魅力,這樣的一群人都因仰慕你而乖乖低下頭顱!
活潑的黑衣修女紫星悄然扒在墻頭,露出小半截腦袋,偷偷地瞄著勞倫德與黑衣修女。
她身旁的教皇騎士們若無其事地背對著她,維持著站崗的姿態(tài),卻是不動聲色地在問:“教皇大人看上去如何?”
“氣色很好,還和我們大人有說有笑的……啊……教皇大人好慈祥,我也想被他摸頭。”
“我倒是希望教皇能拍拍我的肩膀,勉勵我……”
“……”
“也?”忽然回過味的教皇騎士們異口同聲。
他們回過頭時,紫星已經落在了地上,一道黑影瞬息間浮現于眼前,嚇得他們就要吹哨,但是在看到那身黑衣修女服后,教皇騎士們地滿頭大汗。
紫星和教皇騎士被面紗下淡金色的光盯得渾身發(fā)抖,眼神中的殺意太過明顯……
“孩子們好奇心起來罷了,沒必要嚇他們吧!笨匆娊袒黍T士尷尬地開溜后,勞倫德笑著說。
回到勞倫德身邊的黑衣修女嗔怒道:“這樣單獨擁有你的時間,我還剩下多少,你是他們的教皇,但也是我最愛的人,至少讓我多享受一下這樣的時光吧……”
勞倫德沒有多說什么,他伸出無法控制,正在不斷顫抖的手,輕輕地摟住黑衣修女的肩膀。
黑衣修女順勢倒在了他的肩頭,乖巧地閉上了眼睛。
天很藍,陽光很暖,花很香……而他讓人安心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勞倫德望著安靜的庭院,思緒萬千,摸著她滑膩的皮膚上時不時突起的光滑鱗片,勞倫德有很多的話想說,但卻什么都沒說。
她說得對……至少讓她享受一會吧。
許久之后,黑衣修女滿意地站了起來:“該回去休息了,你的身體還是很弱,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勞倫德笑道:“不急,不急,讓我再呆會……對了,路禹還沒回來嗎,他出去二十多天了吧?”
“沒呢,聽塞拉說,這段時間璐璐緹斯時不時會纏著她問路禹的消息。”黑衣修女掩嘴偷笑。
“那孩子……”勞倫德哭笑不得,“你對路禹怎么看?”
“他是你選擇的人,我會說不好嗎?”黑衣修女說,“不過你似乎第一次見面就很欣賞他?”
勞倫德站起身,黑衣修女默契地上前攙扶。
“塞拉說的很多事都讓我對他很有好感。一個容易掌控的七階魔法師喜歡著他,而他卻不趁人之危,而是很認真地在以完成委托的形式獲取自己所需之物;嚴格遵守委托,在旅途中絕不向璐璐緹斯索取更多的東西,哪怕遇得危險,知道璐璐緹斯有對應的知識能解決,只要璐璐緹斯不提,他也絕對不去主動問及;從不探究璐璐緹斯的過去,對于她愿意談及的一切予以理解尊重,最大程度的包容著這個被塔妮婭傷害的孩子!
教皇塔大門打開,仆從們紛紛彎腰迎接,勞倫德以笑容回應,而后觸發(fā)升降臺,緩緩上升。
“一個缺乏安全感,易于控制的七階魔法師,她所掌握的知識,多少人會覬覦,會想盡辦法得到?有多少人能像路禹一樣做到不動心……即便動心,卻遵守著內心的守則,絕不以花言巧語索取?”
“他們從遙遠的國度返回梅拉,路途遙遠,危險重重,經歷考驗不知幾何,生死危機降臨之際……例如摩斯塔納的藍水城下,他依舊未曾索取過璐璐緹斯未曾提供的知識,也不曾懷疑過璐璐緹斯是否對自己有所保留,而是認真地把她當做朋友對待……這一路上,很多事情已經檢驗了他的人品,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盡管他有著沖動的一面,會不由自主地做出冒險的舉動,做事不周全,思慮略顯草率……可那都是相對我們而言啊,我們不能太過苛責一個年輕的孩子,他已經做到了這個年紀很多孩子都做不到的事……再者說,沖動未必不是好事,已經老去的我總是理性,早已忘卻了年輕時的熱血,這讓我的后半生一直沒能有勇氣為你改變什么……對不起……”
已經躺到床上的勞倫德忽然抱住了黑衣修女,眼中隱隱有淚花在閃爍。
黑衣修女把額頭貼了上去:“來到教國起我就說過,我會等你……現在無非是等得久了一些……我早有覺悟。”
黑衣修女調侃道:“作為你選中的人,對他寄予厚望,不希望他走上一條艱難的路……那你應該提醒他關于璐璐緹斯的事!
“現在還不急……我尚且不知道他對塞拉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勞倫德臉上忽然泛起了笑容,“很有趣不是嗎,他和塞拉思考問題的方式,看待事物的邏輯都很相像。”
“而且……有一件事,他回來之后,我需要確認一番!
“什么事?”
“關于魔力潮開始的時間,他是否知道了什么!眲趥惖履抗馍铄。
……
……
站在山崗上,眺望遠處,路禹看見了村落與城鎮(zhèn)的痕跡,這與剛才山谷中遇到的冒險者提供的消息一致。
“這就是碎金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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