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倫斯攥緊拳頭,黃昏樂章法陣中延伸出無數(shù)發(fā)著光的藤蔓,在克洛倫斯身后編織出閃著金光的王座。
“即是神明!”
神嗎,路禹還真見過一個。
祂雖然沒有情緒,沒有情感,但是卻并不冷漠。
對于召喚的困境祂一直知曉,因此祂給予了那些有希望復(fù)興召喚,且行走在苦行之路上的召喚師禮物。
歐爾庫斯的屠龍者,路禹手中的召喚手冊,都是祂的補(bǔ)償。
對方甚至不認(rèn)為自己是神,通過與塞格羅的對話,路禹隱約覺得下個時代出現(xiàn)神明的概率很大,至于以什么形式出現(xiàn)尚且不得而知。
但是在對話結(jié)束后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神明的誕生無疑是消解了祂的力量,這條道路出現(xiàn)之后,祂又該何去何從?
路禹不知道什么樣才能算作神,這似乎是個回答不了的問題,因?yàn)闊o論在自己那個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都未曾有神出現(xiàn)過。
不過有一點(diǎn)可以確認(rèn),如今坐在閃閃發(fā)亮的藤蔓王座上的克洛倫斯,毫無神明的氣質(zhì)。
塞拉用極盡戲謔的口吻嗆聲道:“克洛倫斯,你忘記了嗎,我是神選,我有自己的神明!
“光輝之神?如今外界的魔力豈能誕生超越魔法師位階的生命,你口中的神明,不過是吃人的宗教偽裝自己塑造出來的虛偽形體,只是披著偽善外衣廣納錢財,集中權(quán)利,滿足自我控制欲,權(quán)利欲的畸形物,比起真正在吃人的那些草臺城邦,國度,邦議會,商行聯(lián)合體,他們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將自我的欲望包裝得更好。信徒們在美夢中心安理得地接受著自己被盤剝的命運(yùn),因?yàn)樗麄兡苜n予這些一貧如洗的人苦痛人生中的一味解藥——幻夢。而那個幻夢書寫的故事往往千篇一律,在注定無法觸及的死亡彼岸有著自我的歸終,救贖,幸福都在那里,信仰我則可以擁抱它!
安娜和伊斯科滿眼通紅,獨(dú)臂的伊斯科甚至拔出了刀,就要上前與克洛倫斯拼命。
塞拉攔住了他。
克洛倫斯嗤笑道:“誰的入場票證更便宜,信徒們便更愿意信奉誰,你那虛幻的神明便是誕生在一場廉價的幻夢中,在無數(shù)時間流逝中沉淀下的錯誤回憶中逐漸塑造成了今日光明偉岸的模樣!
“你知道光輝之神?”
“不知道,但是我見過很多,我比你古老,也比你博學(xué)!笨寺鍌愃鼓曋,“光輝神選,你的內(nèi)心有什么是需要被光輝之神填補(bǔ)上的嗎,你內(nèi)心深處的空洞是什么?”
塞拉沒有回答,而是反唇相譏:“所以你便覺得自己是神!
“如果在這里無所不能仍不算神,那么什么才是?”
“你逃不脫衰朽,這也算無所不能?”
友好的對話氛圍被塞拉一刀切斷,凜冽的氣息自王座而上傾瀉而下,寒意蔓延,路禹打了個顫。
面若寒霜的克洛倫斯沉聲說道:“你打破了我的輪回,衰朽本已斷絕,是你將它帶入了我的黃昏城。”
“斷絕?”塞拉像是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笑得兔子耳朵亂顫,“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啊,它從未離去,一直就在黃昏城內(nèi)徘徊著,你根本沒有逃離它。”
“你的意識可還完整?”
“你的記憶為何破碎?”
“你還記得記憶中的細(xì)枝末節(jié)嗎?”
“為什么你直到此刻都無法恢復(fù)為完整的克洛倫斯,尚有一份碎片在苦苦支撐?”
“看來你無法理解我的構(gòu)思的偉大,我說再多也無用!笨寺鍌愃箲z憫地睨著塞拉。
與無法領(lǐng)會高階魔法秘密的人對話,毫無意義,這便是他此刻內(nèi)心的想法。
“最后一份碎片就在這里,看吧,無論她多么頑強(qiáng),還是逃不脫‘自我’的呼喚!
須臾的靈魂已經(jīng)被黃昏樂章法陣的藤蔓扯出了身體,只剩下一小部分仍與破破爛爛的人偶之軀相連,也是這一部分最為頑強(qiáng),以一點(diǎn)與無數(shù)藤蔓抗拒著,僵持著,直到此刻仍未被壓倒。
伴隨著藤蔓越來越用力,靈魂碎片的虛影被拉拽變長,克洛倫斯淡漠地看著這一切,平靜地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塞拉走到路禹身邊,無視著王座上克洛倫斯的陰冷視線,神情自若地拍了拍路禹肩膀。
“其實(shí)本該為她起名的是我,但是既然她最終向你要了名字,那就由你來做吧!
路禹還在思索這句話的含義,塞拉接著又說。
“喊她的名字吧!
“現(xiàn)在?”
“對,就是現(xiàn)在。”
克洛倫斯蹙眉,蒼老的面容上浮現(xiàn)出不解之意,但是面對著拿著召喚手冊的路禹,他又流露出了些許驚懼。
龍人的回憶令他不得不防。
路禹沒有召喚,而是朝著拉鋸戰(zhàn)當(dāng)中的,克洛倫斯最后一份靈魂碎片大喊了一聲。
恢弘巨大的黃昏城只剩下了殘垣斷壁,廢墟之上,無數(shù)的人偶正在廝殺。
天空是血紅色的,雨水腥臭且猩紅,她蜷縮在廢墟一角的石屋內(nèi),看著不斷涌來的人偶,瑟瑟發(fā)抖。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從她有記憶開始,這里便響徹著喊殺聲,兵器相接的金屬嗡鳴。
一波又一波地人偶從遠(yuǎn)處襲來,將她包圍在了一方小小的石屋中。
護(hù)衛(wèi)她的人偶已經(jīng)傷亡殆盡,只剩下這座堅固地石屋在庇佑著她,無論外面的人偶如何敲打,石屋依舊堅挺。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石屋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量的裂紋,崩塌只是遲早。
“我想做人……”
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自己不斷重復(fù)的話是什么意思,似乎這句話鐫刻在了她靈魂的深處。
石屋的墻體沒有碎裂,而是變得虛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驚恐地站了起來。
畸形的人偶于虛幻的墻體外顯現(xiàn),密密麻麻,遍布廢墟,他們的眼神冰冷而殘忍,齊刷刷地注視著她。
她抱頭蹲下,不斷地重復(fù)著同一句話:“我不是人偶……我也不要變成人偶……”
血淚流淌,滴落在地面上。
血紅色的漩渦自她腳底下的地面浮現(xiàn),一柄血紅色的長劍從漩渦中升起,憑空出現(xiàn),毫無征兆。
或許是武器能給予她安全感,她沒有猶豫,握了上去。
“須臾。”
這便是她握住長劍后聽到的聲音。
……
“路禹,你知道賦名的含義嗎?”
“不太清楚,你怎么會在璐璐的聊天室里!
“名字啊,是所有人的一個原點(diǎn),而賦名,就是傳說中人偶師為人偶賦予靈魂最關(guān)鍵的一步!
……
她握住了劍,大量的光影伴隨著“須臾”二字飛速鉆入了她的身體。
她的人生如此短暫,須臾間,她便回想起了一切。
回想起自己的蘇醒,與另一群人大戰(zhàn),重傷尋求幫助。
有人喂自己喝下了藥水,他的名字叫路禹。
有人提著箱子,一臉嚴(yán)肅,望著自己欲言又止,這是兔子塞拉。
有人始終在和路禹討論放火的事情,這是璐璐緹斯。
一對小情侶始終把手牽在一塊,時不時被塞拉呵斥……這是安娜和伊斯科。
然后,她想起了路禹為自己起的名字。
須臾。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念起來很拗口的詞句這一刻無比通順。
她這時才真正理解了這句詩的全部含義。
“這就是我的,人生……”
須臾淚如雨下。
血劍向天,猩紅的雨點(diǎn)傾盆而下,墜落地面前的一刻化作萬千血劍,刺進(jìn)了那漫山遍野的人偶身體中。
……
“一個渴望著成為人的靈魂,一定不會放棄你賜予她的名字,這也是克洛倫斯無法取回靈魂碎片的關(guān)鍵!
“路禹你啊,也許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為人偶賦予靈魂的人哦!比捳Z里滿是遺憾,“可惜了!
……
所有的人偶都被血劍貫穿身體,釘在了地面上,須臾沒有斬殺它們,而是站在廢墟之上,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欣賞著成為廢墟的黃昏城。
“克洛倫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
“還給你!”
大地崩裂,碎石之下,血如泉涌。
無盡的鮮血吞噬了地面上的一切,黃昏城廢墟,人偶,頃刻間不復(fù)存在,唯獨(dú)須臾所在的石屋完好無損,在血海上方如一葉扁舟,飄蕩著。
“是了……這具身體里,還有你一部分殘存的意識!
精疲力盡的須臾持劍站起,她笑著,將劍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
與無數(shù)藤蔓進(jìn)行拉鋸戰(zhàn)的靈魂碎片終于離開了人偶之軀,飛向了克洛倫斯。
克洛倫斯冷笑一聲,睨著塞拉:“結(jié)束了,黃昏城所有的力量將再度被我調(diào)動!
吞噬了最后一份靈魂碎片,克洛倫斯舒坦地輕聲呻吟。
“你們還不攻擊嗎,這里可是我的地盤,在別人的領(lǐng)域內(nèi)作戰(zhàn),你們真的覺得還有勝算嗎?”
強(qiáng)烈的自信讓克洛倫斯哈哈大笑,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塞拉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須臾那副破破爛爛的人偶身體之上。
靈魂碎片并沒有全部返回克洛倫斯體內(nèi),有非常小的一個點(diǎn),輕飄飄地落入了人偶之中。
如同飛絮。
克洛倫斯的笑容凝滯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奪回最后一份靈魂碎片之后,那些高階魔法的知識,記憶都蒙上了一層血紅色的霧氣。
無論克洛倫斯如何去窺探,都無法回憶清楚其中的細(xì)節(jié),唯有不斷地冥想,如同除塵一般,方能將這些遮擋視線的霧氣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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