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把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立即告知了老爹。

  老爹倒是老神在在，擺擺手說這算哪門子重大發(fā)現(xiàn)？多大點事兒，墻上的畫沒了就是膩子被鏟了唄，日后肯定會出什么事讓你房間里的膩子全部被鏟掉重刷，你信不信？

  不信我把話放在這兒等著，以后真出這事了你再回來看。

  老爹表現(xiàn)得像是個預(yù)言家。

  白楊撓撓頭，他在發(fā)現(xiàn)墻面上的圖像消失之后腦補了幾萬字科幻大片劇情，什么平行宇宙，多重歷史，世界線跳躍，情節(jié)曲折，動人心魄，岡布倫太郎都要附體了，準備跨越層層世界去拯救牧瀨紅莉棲和嘟嘟嚕，結(jié)果被老爹一語道破天機。

  白楊把目光投往茶幾邊的王叔。

  老王頭都不抬一下，對白楊所說毫無興趣，只顧著給小朱寫的文章署上自己的名字。

  白楊只好扭頭往回望。

  連翹靠在房門口，攤開手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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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博文在開會。

  倒不是在省委市委，而是在紫金山天文臺。

  他本來今天在正常開會，對指揮部目前的工作進度進行匯報，誰知忽然接到紫臺的消息，悄咪咪地打開手機一看說有重大發(fā)現(xiàn)，于是老趙話說一半，把稿子一丟，桌子一推，椅子一拖，拔腿狂奔揚長而去，留下一干領(lǐng)導(dǎo)呆若木雞。

  領(lǐng)導(dǎo)悄悄問秘書他是不是家里著火了。

  “它還能更清楚一點嗎？”趙博文皺起眉頭，ppt上正放著一張照片，他面前的桌上也攤著一疊照片。

  “呃……趙老師，你也是學物理的，你也清楚……”

  “我就想知道，它還能更清楚一點嗎？”趙博文打斷他。

  照片底色是黑的，黑色的背景下有稀稀拉拉幾個白色小點，像是撒在黑板上的粉筆灰，另有一只深紅色的箭頭，指向照片中央的一個黯淡小點。

  底下的標注是sgr a＊。

  趙博文這個天文學的純粹外行也知道sgr a＊是人馬座a星，照片上那個芝麻綠豆大小的斑點實際上是一顆四百萬倍太陽質(zhì)量的超巨型黑洞，坐在會議室里是一點都看不出來，趙博文的腦袋也沒法想象四百萬倍太陽質(zhì)量得有多大，但好在臺長解釋說那是一顆黑洞，不是一顆恒星，所以盡管它的質(zhì)量有四百萬顆太陽那么大，但是它的直徑其實只有四千萬公里。

  趙博文手里的照片是sgr a＊的放大版，清晰度更低，顏色是黑白的，把ppt上那個黯淡的小白點放大幾百倍就是趙博文手里的，清晰度比黑芝麻糊還要糊，但仍然能大致看出結(jié)構(gòu)——是一個模糊的、朦朧的、沒有任何細節(jié)的圓環(huán)。

  老趙莫名地想起那天晚上所見的大眼睛，那是一顆類似的瞳孔，這種聯(lián)想讓趙博文打了個哆嗦，黑洞連光也無法逃脫的特性豈不與那顆眼睛類似？直視那顆巨大的眼睛時趙博文只覺得自己看到了深淵。

  這張照片就是過去月余天文組的勞動成果。

  天文組在各大專家組里承擔了最重要、同時也是最抓瞎的任務(wù)，那就是分析判斷黑月的可能來源，老師的草稿已經(jīng)指明了方向——銀河系，黑月是從銀河系里來的，不是地球土生土長的，這是一條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而且非�？孔V，靠譜得就像考試前老師們跟你說考試范圍就是整本書。

  有了這么一條線索，天文組也覺得是靠譜他媽給靠譜哭喪，靠譜死了。

  經(jīng)過嚴密的推斷、精準的分析、虔誠的求神和瞎蒙的投票（瞎蒙也是科學研究的重要一環(huán)），眾人一致認為最有價值的目標是銀河系中心的超巨型黑洞，于是地球上的長槍短炮轉(zhuǎn)頭朝銀河系中心集火——誒，你還別說，真有點收獲。

  他們發(fā)現(xiàn)人馬座a＊的精細陰影結(jié)構(gòu)和預(yù)想的不大一樣，吸積盤外可能有多個引力源干擾，而進一步x射線頻段上觀測，發(fā)現(xiàn)有一部分能量不知去向。

  盡管紫臺一再強調(diào)這完全有可能是自然現(xiàn)象，畢竟宇宙之大無奇不有，但趙博文已經(jīng)在激動地拍桌子：黑洞城市！這是黑洞城市�。ㄗ�1）黑月就是從這兒來的！

  “這是最新成果？”

  趙博文冷靜下來了。

  “老成果，在天文學界內(nèi)對超大質(zhì)量黑洞的研究可以說是一門顯學，我們和歐洲美洲的同行一直都在搞，包括ucla和馬普所，今年上半年不是剛出了世界上第一張黑洞照片嗎？他們搞了個eht，叫事件視界望遠鏡，用的也是vlbi（甚長基線干涉測量）技術(shù)，拍的是室女座m87星系的超大質(zhì)量黑洞，那個黑洞很大，有65億倍太陽質(zhì)量，他們那口望遠鏡虛擬口徑相當于地球直徑。”

  “能征用過來不？”趙博文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個。

  “趙老師，那是國外的�！庇腥藟旱吐曇籼嵝�。

  “能合作合作不？”趙博文換了個詞。

  “已經(jīng)合作了�！眻蟾嫒嘶卮�，“本次觀測計劃聯(lián)系了eht的八座射電望遠鏡，只不過時間太短，計劃倉促，目前只能取得這種效果，畢竟人家為了拍m87那個黑洞可是準備了十年�！�

  “我們需要看得更清楚。”趙博文用指節(jié)叩了叩木質(zhì)桌面。

  “可以是可以，不過得用更長的基線，以及更長的觀測時間�！迸_上的報告人說，“目前我們看到的這個結(jié)果，是北京的lamost、密云，上海天文臺和澳大利亞、北美、南美的幾個望遠鏡合作的產(chǎn)物，這種跨洲際合作已經(jīng)是地球范圍內(nèi)最大的基線了，基線沒法再延長，只能延長觀測時間。”

  “我們可沒有十年時間，十年后黃花菜都涼了�！壁w博文搖搖頭，“只能讓望遠鏡口徑再大一點�！�

  趙博文推了推眼鏡，他又表現(xiàn)出了一個甲方的優(yōu)良素質(zhì)：我不管你們怎么辦，我只需要你們辦到。

  可地球直徑口徑的望遠鏡都不夠用，哪還能搞更大口徑的望遠鏡？

  “我大致能明白vlbi是怎么回事兒，多個射電望遠鏡組網(wǎng)形成一個虛擬的大口徑望遠鏡，如果我們能把望遠鏡拉得夠遠，虛擬望遠鏡的口徑就越大。”趙博文說，“那咱們這樣，不妨利用地球本身的公轉(zhuǎn)，地球本身是在運轉(zhuǎn)的，地球本身的運動就能形成巨大的基線，理想情況下基線可以有地球公轉(zhuǎn)直徑那么長，差不多兩個天文單位�！�

  趙博文振奮地補充了一句：

  “這就近似于一個口徑有地球公轉(zhuǎn)軌道那么大的望遠鏡！”

  “可vlbi需要同時性……”

  有人弱弱地提醒。

  “肯定是有難度的，需要技術(shù)攻關(guān)，我知道大伙兒一定可以解決問題�！壁w博文無視了天文組的抗議，翻開第二只文件夾，“好，接下來我們開始第二項議題�！�

  趙博文低頭看了一眼。

  “如何把旅行者號和先驅(qū)者號給抓回來？大家有什么想法，暢所欲言，有方案的可以往前靠一靠�！�

  “嘩啦——”一陣刺耳的椅子腿摩擦聲，會議室里所有人整齊劃一地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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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黑洞城市，由著名物理學家羅杰·彭羅斯于1969年提出，是指一種圍繞黑洞，可利用事件視界奇特物理性質(zhì)獲取能量的結(jié)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