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說:“不如你給我講一講當(dāng)年錦城的事,這些我們可以明日講,或者后天。”
他低下頭去,淡聲說:“你直說不想告訴我就好了,不必這么麻煩來敷衍!
我默然片刻,說:“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生存危機(jī)很嚴(yán)重,沒有人會去想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因為生存中必不可少的爭搶,生出異力是隨處可見的事,并不值得令人驚嘆。”
“所以,后來沒有生出異力的人給這些無法解釋的事情定義為神,是嗎?”昭戎順著我的話往后問。
“對!蔽姨鹧郏季w往前飄,望著床頂?shù)幕y有些發(fā)怔,手上順著他背上的頭發(fā)一下一下?lián)嶂,“有的人一出生就開始悟道,稱為神,有的人過了很久才開始得道,稱為仙。”
昭戎忽然搖頭,打斷了我的追憶。
“聽不懂。你是天神?所以你從前一直看天,是在悟道嗎?”
“是也不是!蔽要q豫了一下,“得道是修行達(dá)到一定的境界而心明路通,悟道是一種過程,明心見性,沒有特定的境界。我......確實在悟道,但并非天神!
他皺起眉,神情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陣,問:“天神的等級高嗎?”
我吐出口氣,解釋道:“不高。這些都是人為區(qū)別定義的,實際上只是悟道的方式不同而產(chǎn)生的差異。你所看到的古籍,里面大多數(shù)的詭譎異事看起來復(fù)雜又麻煩,那是因為大荒族群在爭奪政權(quán)和土地!
陸昭戎從我身上蛄蛹上來,眉目認(rèn)真地對上我的眼睛,問道:“所以上神知道政權(quán),是在上族學(xué)的時候知道的?天虞山有族學(xué)的吧?講話這么嚴(yán)謹(jǐn)。天虞山規(guī)矩那么嚴(yán),你上學(xué)的時候有沒有開過小差?有沒有逃過課?撒謊那么順溜,是這么練出來的嗎?”
“……”
我笑了一下,反問道:“看來你很有經(jīng)驗。”
陸昭戎神情中掠過一絲訝然,哭過不久的眼睛原本干澀,卻忽然柔和下來,笑道:“那看來是有了?上神,我可真是喜歡你。沒關(guān)系,我勇于承認(rèn),我小時候很調(diào)皮,不像上神,一直這么端著!
我伸手在他腰上拍了一下,順手揉了揉。
陸昭戎霎時跌下去,臉上泛紅,一聲不吭了。
我瞥他一眼,在一片沉默里沉沉嘆了口氣。
天虞山遠(yuǎn)離爭斗,所處位置孤立,時間太久了,以至于沒有因果,早早被天道盯上了,規(guī)矩嚴(yán)苛都算是很正常的。若我......像大荒那般,又怎么會怕。
別說一二,便是他心里有三四,我也不會讓他選。
屋外蓄力已久的大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
我抬眸望向外面,室中光色明滅。
是我的無能。
我忍不住抿了下唇,低頭去看他。
陸昭戎眉目溫柔,唇邊掛著一抹笑,明媚的眼睛在昏暗里顯出吸人的幽深,見我看他,撒嬌似的在我身上蹭一蹭。
我沒忍住皺了下眉,偏頭悶聲咳嗽了兩下。
于是陸昭戎立馬停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神色不安。
我有氣無力地緩了一陣,默默搖了搖頭,提了提力氣玩笑道:“那個大夫,很厲害。能醫(yī)我的不多,于鈴我是不指望了,你可要待人家好些,別叫人跑了!
陸昭戎聞言呼吸一滯,似有欲言又止,半晌才說:“好!
門窗被雨打得哐哐作響。
我默了默,聽見陸景湛在外面敲門。
“上神,公子!”他幾乎在門外喊出來,“雨太大了,不如就在偏房沐浴,不必收拾屋里!”
我順著風(fēng)給他傳音,應(yīng)道:“好。”
陸昭戎規(guī)規(guī)矩矩從我身上爬起來,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我皺了下眉,撐著身體坐起來。
他目光凝聚在我身上,我緩了一陣,下床去穿好鞋襪,轉(zhuǎn)過身。
他便輕柔地笑起來,撒嬌似的朝我伸手,“抱。”
我頓了一下,無奈地看著他,說:“你不是,不喜歡我這么抱你。”
昭戎便收斂了笑容,慢吞吞說:“我不喜歡,所以我現(xiàn)在要求,你就拒絕嗎?”
我默了一陣。
半晌,看他故意慢騰騰往床下爬,我沒忍住心里一軟,嘆了口氣,彎腰把他撈起來。
他便彎起唇角,眉眼帶笑地看著我。
我盡量平穩(wěn)地往外走,分不出神去看他。
雨聲如泄洪般從門外傳進(jìn)來,離得越近,潮濕的氣息越重。
陸昭戎?jǐn)堉业募珙i親我的臉,腿上晃一下晃一下。
開了門,裹挾著水汽的風(fēng)驟然將頭發(fā)吹在身后。
我仰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心緒里挑釁的想法不減反增。
“長玉?”
陸昭戎晃晃我的肩膀。
“看什么呢?”
我垂下眼,笑了一下,“沒什么。”
既然他選了一,我能為他做的,也許會越來越多。
我縱使害怕,如果他不愿意避世,因果之論也該瞞下去。
其余能告訴他的,我都會告訴他。
……形神俱滅?
我偏頭咳了兩聲。
我活得夠久了。
——
他抱著我的胳膊睡得極深。
我稍一動作,他便緊跟著我抱得更緊了些。
屋外的雨猛烈而膠著。
嘈雜的鈴鐺聲翻進(jìn)屋內(nèi),輕巧落地的腳步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