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非常震驚,似乎沒想到我的狀態(tài)居然轉(zhuǎn)好得這般快,囁嚅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謹(jǐn)慎地作揖行禮。
悶熱滾燙的溫度從整個被褥里出來包裹住我,我重新閉上眼,不想有任何的動作。
我感受得到,游方之醫(yī)其實(shí)很惶恐,被我們一路帶著到處跑。
我安靜地緩和了片刻,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游方之醫(yī)愣了一陣,恭敬謹(jǐn)慎地回復(fù)我:“在下褚寧熙,字邵敘!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默默地伸出手叫他再把脈。
盡管惶恐,他仍舊很盡職盡責(zé)地觀察我的脈象,認(rèn)真思考了半晌,然后猶疑不定地沉默了一會,轉(zhuǎn)頭與陸景湛低聲確認(rèn)無礙。
我安靜地等他們講完,聽他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褨|西收好,低聲喚道:“褚邵敘!
他頓了一下,小心問道:“上神有何吩咐?”
我緩緩睜開眼,上神。
靜了一陣,我慢慢抬手,從指尖彈出一道光鉆到他的眉心,他驚愣在原地,有些傻傻地摸著額頭。
我沉默片刻,說:“你會得到神的庇佑。”
褚寧熙驚異地看著我。
我沉默著擺了擺手,疲憊地嘆了一聲,“都出去吧!
陸景湛猶豫了一下,“公子他……”
我應(yīng)了一聲:“嗯!
陸景湛驀然松了口氣,回道:“我叫公子進(jìn)來,不說您的狀況。”
我沒出聲。
房間里便重回一片安靜。
夏日的溫度很粘稠,并不像我期待的那樣干燥清爽。
我安靜地偏頭看著自己靜置在床上的手,有些怔忡。
手上縈繞著絲絲縷縷的紅色游絲,濃稠的夜色里顯得像白瓷器上精致的花紋,寧和靜謐。
門外傳來沉悶?zāi):恼f話聲,不多時,門便又開了。
我安靜地轉(zhuǎn)回頭閉上眼,一動不動。
有個人輕聲緩步地走過來,輕手輕腳地爬到床上,隔著薄薄的被褥,小心珍視地把我抱在懷里。
我聽到陸昭戎的心跳聲緩慢而清晰,在安靜的環(huán)境里生出幾分不真實(shí)感。
他輕柔地觸碰著我的臉,又顫抖著手掌撫開我的鬢發(fā),小心輕緩地擦拭額頭的細(xì)汗。
“怎么不說話?”
我有氣無力地開口。
昭戎渾身僵了一下,動作忽然停住,干巴巴地說:“你,你醒了?”
我仍然閉著眼,并沒有什么動作,只是聲音很虛弱,問:“你這么抱著,不熱嗎?”
他便連忙起身,然后手忙腳亂地從床上爬起來要下床——我心底驀然一痛,迅速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我抬眼看見他慌張的神色。
我明白。
他很痛心。
我給陸先生敬過茶,也給陸夫人請過安,收過他父親的冠禮,也拿了他的玉佩。
他跟我上過祭臺。
如今,他問我要一份名正言順。
人間看重這份名正言順,我……卻不能給他。
“對不起!蔽仪妇蔚乜粗,誠懇地道歉說,“遇見我,叫你受委屈了!
昭戎聞言愣愣地看著我,眼眶里淚水奪眶而出。
我順著他的衣袖慢慢握住他的手,滿心無可奈何的悲痛,心疼到無以復(fù)加。
他偏過頭去安靜地隱忍著,我從一片悶痛里感受到他心底深刻的疼。
蟲鳴一片的夏夜里滿室無言,陰沉的云散去,月光照進(jìn)來。
他喉間似有哽咽,在一片靜謐里忽然開口:“沒有委屈。你很好!
我回過神,繼而心中更加難安,低聲道:“你不必總是遷就我,我對你不好,我知道。我不懂,我會慢慢改正。”
他忽地抬手擦了下臉,低聲道:“沒有。我就是覺得,我好像怎么樣都追不上你……我好累,好害怕。”
“不怕。”我低聲安撫他。
他不說話。
我難忍地閉了閉眼,防止被他帶出淚來,請求道:“昭戎,你跟我回天虞去,好不好?”
他迅速抬袖在臉上沾了沾,回過頭來,眼眶紅紅地看著我,說:“我選一,長玉,我選一!
我迅速松開他的手改攥住他的衣袖,垂下眼掩住恐懼的情緒,看見我攥著他袖沿的手指尖在發(fā)白,于是盡力克制住,使臉色盡可能看起來平靜,輕聲問:“為什么?昭戎,這樣也很好!
他不用再費(fèi)盡心思去想下一步做什么,我們可以偶爾下山,他可以慢慢著手他從前想改善的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
比如貧富的差距,災(zāi)害的預(yù)防,等等。陳郕最終會達(dá)到逐漸統(tǒng)一的地步,也不會造成太大范圍的內(nèi)亂。
我會陪著他,我們慢慢交流感情,我能給予他一切想要的力量,我可以對他有求必應(yīng)……
歲月會細(xì)水長流,我將會陪他走完他波瀾壯闊的一生,和他一起長眠于浩大的天地。
我們會有很長的時間,只要捱過幾年或者更長年份的暗潮涌動。但這個過程不會特別長,我可以向他保證。
一個國家的穩(wěn)固和發(fā)展通常都是很久遠(yuǎn)很久遠(yuǎn)的歷程……十年?這個時間已經(jīng)非?炝恕
他不會有遺憾,會親眼看到一個繁盛的陳郕,八方來朝。
我停頓了一下回過神看著他,又解釋說:“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沒有人會再想害你,我們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