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cè)過頭,瞇著眼,突然看到遠(yuǎn)處的火紅落葉里,有個什么東西。
那是什么?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
耳邊一只手抬起,輕輕勾了下。遠(yuǎn)處落葉里的東西穩(wěn)穩(wěn)飛過來,落在手心。
仔細(xì)一看,居然是一顆蛋。
這顆蛋很特別,蛋殼上光彩流溢,一眼看去,讓人移不開目光。
好漂亮他聽見自己贊嘆道。
可惜快死了,孵出來的希望很小。耳邊聽不到另一人的聲音,但他莫名知道,這里有人說了這句話。
他盯著那顆蛋看了一會兒,那人又道:
很想看它孵出來?
他點點頭,看著那顆蛋,目光柔和。
額上一片溫?zé),有人輕輕吻著他額頭。
那它一定會孵出來。
第33章
不是剛才還說很難孵出來嗎?怎么突然改口, 變成一定能孵出來了。
樓云略微疑惑, 但眼下這副身體并不受他控制。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緩緩起身, 勾住身前這人的脖子, 笑道:
好,我等著。
身前這人被他勾下頭,細(xì)密的吻落下來,那人湊到他耳邊, 低聲說了句話,頓時場景又模糊起來。
樓云放棄掙扎, 眼睜睜看著這個場景進(jìn)行,幸好他只被強(qiáng)迫看到畫面, 其他一點都感受不到。
許久之后, 眼前的場景漸漸消退,四周重歸黑暗。
樓云睜眼, 眼前空茫一片,依舊不知怎么從這里出去。前方又出現(xiàn)一個光點,他猶豫片刻,還是走過去。
這次他被拉入另一片黑暗中, 卻明顯感到氣氛不對勁。下一秒,遠(yuǎn)處傳來一陣刺耳的破風(fēng)聲,背脊冒起一陣可怕的寒意。
電光火石間, 一片耀眼的金色撲在自己眼前。樓云只來得及看清他身上艷麗的羽毛, 一聲細(xì)微的悲鳴后, 眼前只剩一簇絢爛的火花。
鏡頭仿佛被放緩,沉沉的黑暗中,火花在眼前一點一點消散。
隱約的火光下,身下地面映照出一大片刺目的紅色,和被血浸透的半身。
他跪在地上,伸手試圖握住那簇火光,地面?zhèn)鱽礞i鏈拖動的聲音。
火光在指尖消散,他握緊手,沉默一會兒。抬頭看向前方虛無的黑暗。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淡淡道:
殺了我吧。
樓云一驚,心底漫起一股濃重的絕望,好像自己與此刻的人融為一體。這股情緒漸漸淹沒他,樓云壓抑得幾乎呼吸不能。
不行不能被殺!
樓云企圖掙扎,然而身體并不受他控制,依然一動不動。
前方黑暗中傳來細(xì)微的聲響,他隱約感覺到,接下來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樓云掙扎更甚,頭皮發(fā)麻,拼命想取得身體的控制權(quán)。
那股不安的氣息一步步逼近,黑暗中隱約晃出一片暗色的衣角。在掙扎到達(dá)頂峰時,他終于擺脫桎梏,猛地朝前伸手!
不行!
下一瞬,四周環(huán)境如潮水般褪去,意識沖出無數(shù)屏障,空間瞬間轉(zhuǎn)換。樓云猛地睜眼,溫暖的日光進(jìn)入眼睛,氣氛一片安靜祥和。
他心跳急促,劇烈喘息著。好一會兒,五感才回到身上。
背上一片冷汗,瞳孔漸漸聚焦,視線里出現(xiàn)一個身影。耳邊有人叫他的名字,聲音急促,帶著一分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下意識應(yīng)道:在。
眼前的人神色冷峻,雙眼緊緊盯著他,眉頭皺起一個弧度。
一股微涼的靈力竄入體內(nèi),細(xì)致地在周身經(jīng)脈游走,片刻退出。
怎么了,可是做噩夢了?
樓云看眼前的人嘴唇一張一合,才恍然回神。剛想回答我沒事,視線一偏,忽然落在被抓住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伸在半空中,被人緊緊抓住,十指緊扣。這場景驀然與方才夢中的景象重疊。
樓云隨即像被燙到般,耳根發(fā)熱,條件反射將手一抖,對方的手被啪一聲打開。
他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愣了一瞬,呆呆地看著對方,小聲道:師尊
祁朝靜靜看過來,眼睛微瞇。
半晌,見他一副不安的樣子,似乎想安慰他,剛抬起手,頓了頓,又放下。
夢到什么了?祁朝平和地問他。
我樓云喉結(jié)動了動,嘗試想將夢中的情景描述出來,卻發(fā)現(xiàn)夢中的記憶正在快速褪去,片刻后消失地干干凈凈,一點也不剩。
他努力一番,依然嘗試失。何也挥浀昧恕
祁朝見他頭低著,眼簾垂下,一副有些難過的樣子,便道:
沒事,只是個夢而已。
樓云點點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在睡著之前的位置。旁邊站著錦白鶴白兩人,眼睛瞪得溜圓,很擔(dān)心的眼神,看樣子嚇得不輕。
他朝那兩人笑笑,道:我已經(jīng)好了,沒事了。
錦白遲疑一瞬,問道:你早上不是剛起來嗎,怎么會又睡著了呢?
樓云自己也覺得好笑,隨口道:可能春天到了,有些春困吧。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祁朝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早上吃了什么?祁朝狀似無意道。
鶴白嘴快,報了一長串東西。樓云想起什么,補充道:
方才秋河給我吃了一個果子,味道倒是很特別。
話音落,錦白鶴白臉色微變,剛想開口說什么,被祁朝打斷。
是這個嗎?祁朝手中捏了個訣,一顆圓圓的紅色果子出現(xiàn)在手中,正是秋河給他的那種。
樓云點頭。祁朝收起那顆果子,盯著樓云道:
以后這個果子,別人給的不要隨便吃。
樓云眨了眨眼,奇怪道:為什么?
難不成這果子有什么問題?但他吃了后,并沒有什么不好的癥狀啊。
祁朝沒有回答。樓云心中奇怪,但還是決定聽他的話,師尊總不會害他。
只是現(xiàn)在醒來后,想起秋河這個人,心中總有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還有種莫名的好感,覺得他應(yīng)該是個很好的人。
樓云收回思緒。忽然想起,祁朝不是有事兒出去了嗎,怎么現(xiàn)在又回來了?便問道:
師尊怎么回來了?
祁朝看他一眼,道:你覺得呢?
樓云不知想起什么,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耳根泛起薄紅,不說話了。
祁朝收回視線,起身,道:時候不早了。餓了嗎,去吃飯吧。
樓云胡亂地點點頭,隨祁朝走到院子的石桌旁。錦白鶴白上了菜,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沒怎么說話。
日光漸暗,祁朝將他帶回竹屋。臨走時還是沒忍住,伸手放在他頭上。見他沒躲開,嘴角微微勾起,手上輕輕摸了摸。
如果晚上睡不好,祁朝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可以過來找我。
找、找你??
晚上?
這兩個詞像有什么詭異的影響力,樓云的思維被攪得一團(tuán)糟,睜眼呆愣愣看著對方,樣子莫名有些可愛。
祁朝跟他對視一會兒,突然移開視線,冷靜道:
你吃的那顆果子,效力應(yīng)該還有,晚上很可能還會做噩夢。睡前別想太多。
是。樓云應(yīng)聲。
祁朝收回放在他頭上的手,看他兩秒,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有說。
樓云目送祁朝離開,后退一步,緩緩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頭腦混亂地冷靜了很久。
是夜,燈滅之后,房間內(nèi)光線暗沉。清冷的月光投在床前地面上,映出一片銀白。
四下里安靜無聲,只聽見床上時不時傳來一陣布料的磨蹭聲。
樓云雙眼緊閉,腦子里一片清明。他側(cè)躺在床上,面朝里,過一會兒又覺得不舒服,轉(zhuǎn)身平躺在床上。
不知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為什么睡不著呢?
樓云似是覺得睡不安穩(wěn),干脆又轉(zhuǎn)過半個身,面朝外面。
應(yīng)該應(yīng)該是白天睡太久了吧。
畢竟從上午一直睡到傍晚。睡這么久,晚上怎么可能還睡得著。
樓云放棄入睡般睜開眼,盯著地面上那塊清冷的月光,有些出神。
方才祁朝說,如果晚上睡不好,可以過去找他。
樓云閉了閉眼,試圖理清思緒。
如果晚上睡不好,可以過去找他。
樓云伸手抓起被子,把頭埋進(jìn)被子里,試圖強(qiáng)迫自己入睡。
然而腦子里全是那句話。
如果晚上睡不好,可以過去找他。
良久之后,樓云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我這個樣子,應(yīng)該算是睡不好吧?
他把被子從頭上拉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地看了看窗外。這個角度,隱約能看見一點被窗框擋住的月亮。
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了。
平日里這個時候,早就睡著了。
樓云似乎找到一點底氣,深呼吸幾下,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緩緩穿衣服。
穿到后來,動作越來越快,好像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催促他。
他兩三下整理好,走時輕輕關(guān)上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轉(zhuǎn)身,快步朝外走,意識到什么,又緩下步子。可沒過多久,步子又情不自禁漸漸快起來。
從自己的竹屋到祁朝的,還是有一段距離。樓云也不記得過了多久,只覺得回過神時,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看見前面略大一些的竹屋。
他眼睛盯著前方,腳下不自覺放輕,心跳愈發(fā)加快。隨著距離的接近,隱隱約約能聽到一點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瞬間打在地上摩擦。
樓云心里一緊,屏住呼吸,盡量收斂存在感,悄悄循聲而去。
聲音從竹屋附近的一處樹林后傳來,暗沉的夜色里,一抹金色的光點轉(zhuǎn)瞬即逝,像一點夜空中的火花,自空中被打下,掩蓋在茂密的樹林后。
一點微弱的咳聲傳來,聽起來似乎有人受傷了。隨即,一道冷冷的聲線響起,與平日里聽到有些不一樣,好像摻雜著幾分徹骨的殺意。
我沒去找你,你倒自己跑來了。
地面?zhèn)鱽硪稽c輕微的摩擦聲。
說吧,東西從哪兒拿的?
第34章
祁朝是在教訓(xùn)人嗎?
樓云腳下一頓, 有些遲疑要不要過去。
這是他的私事嗎?我這樣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正想著, 一道略微嘶啞的聲音響起,在四周寂靜的環(huán)境里格外清晰。
咳從哪兒來的與你無關(guān)唔咳!
這聲音
樓云一驚, 隨即又一陣翻滾聲, 混雜著枝葉碎裂的斷響。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點片段,快地根本抓不住,但一想到前面那個人是秋河,心里一揪, 好像些不忍心,想上前護(hù)住。
樓云回過神時, 身體已經(jīng)先于思考做出行動。他沖出遮擋的樹木,擋在地上那個金色的身影前面。
祁朝靜靜站在一旁, 臉上的詫異轉(zhuǎn)瞬即逝。他目光落在樓云身上, 冷冷道:你來干什么,讓開。
樓云轉(zhuǎn)頭, 秋河蜷在地上,身上全是傷。他稍稍動一下,撐起半身,金色的發(fā)辮垂下, 擋住臉上的表情,地面混雜著斑駁的血跡。
樓云眼神一軟,回頭對祁朝軟聲道:師尊, 秋河可是犯了什么大錯?這個樣子是不是懲罰太重了?
祁朝看他一會兒, 道:你為何要給他求情?
我樓云一下卡殼, 說不上來。
你可知他對你做了什么?
對我?
樓云愣住,想了一圈,覺得莫名奇妙。
我沒怎么樣。
祁朝也不似真讓他回答,目光越過他,冷聲道:你讓他自己說吧。
樓云轉(zhuǎn)過身,秋河已經(jīng)坐起來,抬手擦去嘴角血跡,面容有些狼狽,眼眸里泛著微光,很清明。
他抬頭看向樓云,神色復(fù)雜,閉口不言。但眼神已跟初見時不同,沒有那種陌生的打量,反而摻雜著幾分欲言又止。
祁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給他吃的什么。
樓云跟他四目相對,秋河沉默一會兒,竟乖乖開口了:
探魂果。
什么糖果?
看到什么了?
秋河又閉口不言。
樓云直覺祁朝要生氣,搶先一步道:師尊,我覺得我好像沒什么事啊。
秋河看著他,目光微微閃動,配上那副略微狼狽的樣子,讓人心底軟得不行。
樓云上前兩步,不自覺伸手抓住祁朝袖子,望著他道:師尊,如果只是因為給我吃了那個東西,大可不必這樣。我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祁朝瞥一眼自己被抓住的袖子,剛想開口說什么,前方忽然傳來物體倒地的聲音。
樓云不由向后看去,方才秋河坐著的地方,此時只剩下一只金黃色的小鳳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這是都被打回原形了嗎?
樓云眉頭一皺,松開手就想朝小鳳凰走去。甫一邁開步子,手腕被一把抓住,拉回去。
不準(zhǔn)過去。祁朝眼睛微瞇,盯了小鳳凰一眼。
樓云遲疑道:可是
話未說完,抓住他的手又用了些力,將他拉近懷里。祁朝頭微微低下來,湊到樓云面前,狹長暗沉的眸子看進(jìn)他眼里,輕聲道:
為師的話也不聽了,嗯?
樓云說不出話。
他面前是祁朝放大的雙眼,這個距離太近了,甚至看得清對方眸中自己的影子。
樓云頭腦空白一瞬,半晌,才吶吶道:好。
祁朝似乎這才滿意,稍稍離遠(yuǎn)了些。
待會兒讓錦白鶴白送他回去,這次就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