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清文說完，氣勢洶洶朝外走，看樣子是要去抓人了。
樓云想起什么，連忙叫道：
等等紀(jì)師兄，我陪你一塊兒去。
紀(jì)清文疑惑地看向他，樓云解釋道：
我想去問問他這城里妖獸作亂的事，最近沒什么線索。
紀(jì)清文點(diǎn)頭，一揮手，樓云連忙跟上，兩人急匆匆朝外走去。
第21章
無論外界有什么事，天大地大，總有種地方是相當(dāng)熱鬧的。
東琴城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城，本著山高皇帝遠(yuǎn)，也沒什么人管，民間市場發(fā)展挺好，各類商賈往來絡(luò)繹不絕，時常有新奇玩意兒流傳。
民間不乏才子佳人的話本故事，也不乏青年雅士的風(fēng)流韻事。許多人茶余飯后總喜歡談點(diǎn)八卦，聽花樓必然是各類人士的心頭好，今天這個說：
今天林秀才又給聽花樓的花娘賦詩啦，你瞧見了嗎？
嘖嘖嘖，那可不，那詩叫一個纏綿香艷!就是不知道花娘到底有多美，真想見一見。
明天那個說：
知道昨天聽花樓爭花魁，西邊的李老爺跟東邊的萬老爺又杠上了！
哈哈哈哈，這次又是什么狀況？
還能怎么的？兩人砸的靈石都快把大廳淹著了，結(jié)果誰也沒撈著好!兩人互相給對方大房報信，在大廳里直接被揪著耳朵拖走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
噓，輕點(diǎn)聲，當(dāng)心萬老爺靈石砸你一身哈哈哈
哪怕是這段時日，夜間偶有妖魔肆虐，仍有無數(shù)不要命膽兒肥的，愿意鋌而走險，三五成群光顧聽花樓。
因此平日里街上人煙冷清，愈往煙花柳巷走，反而愈是正常，人氣漸漸回到街上，行人也漸漸多起來。
樓云和紀(jì)清文二人急匆匆朝這兒趕來，半路紀(jì)清文突然神思一動，拉住了樓云。
等等，忘了一件事。
樓云停住腳步，朝紀(jì)清文看去。只見他在袖中摸索一陣，拿出一只納戒，一翻手，一張□□出現(xiàn)在掌心。
平時易容術(shù)沒認(rèn)真學(xué)，這會兒要用拿不出手，只能用這個頂一會兒了。
說著戴上□□，乍看去，原本清俊的五官，稍稍粗陋起來，只像個尋常的公子哥兒。
樓云端詳一陣，確實看不出來，而且比用易容術(shù)更自然。畢竟易容術(shù)是術(shù)法，遇到修為高過自己的，就不起作用了。
你需要嗎？我這兒還有一張。紀(jì)清文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張銅鏡，照了照自己的新臉，頗為滿意，抬頭看向樓云，眼神里閃著光，躍躍欲試。
樓云不動聲色地后退半步，婉拒道：不用了吧，你那位朋友就見過我一次，想必也聯(lián)想不到你這兒來的。
紀(jì)清文點(diǎn)頭，便不再問他。兩人腳步加快，不一會便轉(zhuǎn)到風(fēng)月街。
夜色降臨，四下里暗沉一片，獨(dú)獨(dú)遠(yuǎn)處街頭那一座流光溢彩的小樓，萬分熱鬧。
臨近聽花樓，空氣中漸漸飄來一陣甜膩的脂粉氣，像翻轉(zhuǎn)了一大罐膩人的蜜糖，甜得人心口發(fā)悶。
人聲逐漸嘈雜，仿佛跟別處冷清的街道，處在兩個空間。
樓云上下人生十九年，包括穿書前的時間，從未去過這類風(fēng)月之地。
就是上學(xué)時，別人青澀萌動的高中時期，因家教甚嚴(yán)，他也不過埋頭苦讀，與周圍異性僅止于同學(xué)之情。而大學(xué)時家中突變后，更是一邊讀書一邊打工還債，每日里累得頭暈眼花，更別說談情說愛花前月下。
此刻走近聽花樓，還是頗好奇的。
聽花樓前人頭攢動，鶯鶯燕燕香帕亂舞，一對對人從眼前走過，燈火輝煌間讓人眼花繚亂。
哎喲~兩位爺好生眼熟~莫不是奴家在夢里見過？
嘻嘻嘻~這位公子好俊哪~進(jìn)來玩兒呀~
兩人靠近樓前，頓時被一群嬌聲燕語包圍。樓云不由靠近紀(jì)清文一些，神色中半分好奇半分青澀。
紀(jì)清文呵呵一笑，神色淡定，伸手輕輕一抖，金漆扇嘩啦展開，放在胸前緩緩搖動。
四周的鶯鶯燕燕頓時眼前一亮，你擠我我擠你，將二人推進(jìn)樓里。
一入樓里，熱浪更甚，幾乎要將人掀翻過去。
樓云還未將整座樓的樣貌看個仔細(xì)，四周擁簇著他們的花娘們散開，從前走出個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女子。
咳，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老鴇。
樓云耳根泛起薄紅，所幸周圍光線紅粉交錯，看不出來。
哎喲，這二位爺挺眼生的~這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嗎？
老鴇雙眼半闔，眼波流轉(zhuǎn)間將二人上下打量個遍，隨即臉上笑容更甚，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架勢。
她手上揮著一把點(diǎn)金桃扇，半掩嘴角，笑盈盈道：
我們家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公子想要什么樣兒的呀，都能叫來~
樓云抿緊唇，救助般地看向紀(jì)清文。那眼神無辜又無助，周圍花娘們瞧見了頓時一陣嬌笑，樓云頭上有些發(fā)熱，心底開始有些后悔。
為什么這么莽撞！好好待在客棧不好嗎！來逛什么聽花樓！
老鴇揮手一示意，頓時兩三個花娘擁上來，一人攬住樓云一只胳膊，嘻嘻笑著將他推走了。
紀(jì)清文面不改色，從袖子里拿出兩塊上品靈石，隨手拋給老鴇。
老鴇眼睛閃過一絲精光，忙伸手接過，小心翼翼道：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紀(jì)清文搖了搖扇子，慢條斯理道：沒什么，我是聽一朋友推薦來玩的。他好像經(jīng)常來，不知今日他是否在此��？
老鴇手里緊緊捏著靈石，笑道：不知公子的朋友是誰呀，老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jì)清文一笑，道：他平日里喜著一身玄衣，眼睛上有一道傷疤。
老鴇將手中扇子一晃，遮住了半張臉，笑道：這就難找啦，這里的客人喜著玄衣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眼上有道傷的，來來往往如此多人，不是貼身之人，誰又會注意到呢？
她見紀(jì)清文神色不太愉快，又忙道：不過可以問問我們這兒的姑娘呀，她們見得多了，私下里也有諸多交流，興許她們就知道呢~
紀(jì)清文微一點(diǎn)頭，老鴇忙招呼兩個花娘過來，又笑盈盈走了。
左右看看身旁這兩嬌人，紀(jì)清文突然想起一件事。
完了，剛剛好像把樓師弟忘了。
他忙問花娘，然而夜間客人又多，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沒人說得清誰和誰又去了哪個方向。
紀(jì)清文一陣頭疼，他怕要找的人就在此地，貿(mào)然使用靈力搜索會引起警覺，又讓那人趁機(jī)而逃，于是作罷。想想樓師弟那副涉世未深的樣子，心里升起一股罪惡感，隨即安慰自己：
應(yīng)該沒事吧，畢竟這里是凡人聚集地，普通人還是輕易奈何不了樓師弟的。樓師弟好歹是劍尊弟子啊，怎么會隨便就被人占到便宜呢？
紀(jì)清文思及此，搖搖手中的金漆扇，放寬心，安心地走開。
.
樓云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到，姑娘也是很可怕的。
他對姑娘的印象，還停留在讀書時，有人跑來問他問題，問完之后，低頭臉上一片嬌羞。
真是美好的情景。
怎么到了這里，低頭受不了的，成了他自己？！
待他回過神，已經(jīng)被推進(jìn)了一間廂房內(nèi)，面前一張長矮桌，上面精致的酒皿器具和各色點(diǎn)心交錯擺放，耳邊左一句公子~來一口嘛~右一句公子你好可愛呀嘻嘻嘻~擾得人腦門直疼。
正當(dāng)他推辭間，猛然感到腰部被人摸了一手，頓時渾身僵硬，背脊挺直。
耳邊是愈加放肆的笑聲，和香膩熱切的脂粉味。
樓云突然想逃，然而方才推阻不及時，被灌了好幾杯酒，這會兒一起身，腿上竟有些發(fā)軟。
公子你怎么啦~我們伺候地不好嗎？
公子你別走呀~來嘛來嘛~我們繼續(xù)~
樓云閉眼深呼吸，朝她們擺擺手，勉強(qiáng)道：
別別別，不用了，我回去了
身后兩人不依不饒，作勢就要撲過來。樓云一咬牙，提起一口氣搖搖晃晃沖出房門！
他一路扶著木質(zhì)鏤空雕花門，頭有些暈，也不知是被那膩人的脂粉香熏暈的，還是酒量不行，喝醉的。
他不敢停留，唯恐后面兩人追上來，心里欲哭無淚：
我好歹也算這兒的客人，怎么落成這副樣子？
樓云來不及思考，他毫無章法一股腦亂跑，也不知轉(zhuǎn)過幾個又長又深的走廊，待他回過神時，四周環(huán)境已經(jīng)不一樣了。
原本充斥在空氣中那股甜膩香味，轉(zhuǎn)而變?yōu)橐环N清晰悠長的蘭香。滿目的紅粉燭光一點(diǎn)不剩，入眼是一片幽深的夜明珠光芒。
這里像是聽花樓，又不像聽花樓。
樓云用手撐著額角，低低喘一口氣，靠在一邊墻上。
方才用力過猛，逃得太拼命，透支了很多體力。此刻緩過來，渾身像被抽去了力氣，頭一陣疼。
他踉踉蹌蹌朝前走幾步，手摸到一扇門縫，順勢推開，身子一晃轉(zhuǎn)了進(jìn)去。
房間里很暗，四下里寂靜無聲。清冷的月光透過開著的窗戶照進(jìn)來，落在地面，形成一片朦朧的光亮。
樓云反手關(guān)上房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扇，緩緩滑下。
地面的涼意透過衣服的料子，傳遞到皮膚上，激起一個激靈。樓云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體溫似乎有些不正常地偏高。
體溫為什么會偏高呢？
是喝醉了嗎？
愣神間，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道冷冷的聲線。
樓云思維仿佛凝固，頭疼的干擾下，不能很快做出反應(yīng)。
聽花樓聞名于東琴城，不止因它的花娘旖旎無邊。
樓云遲鈍地轉(zhuǎn)頭，茫然地看向黑暗中。
它背后還有一座雙生樓，名曰聽月樓。
幽深的黑暗里，晃過一道細(xì)微的銀光，冰冷而銳利。
你知道聽月樓里，有什么嗎？
下頜被捏緊，抬起，一雙狹長的眸子看過來。樓云感到那只手指尖微涼，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溫?zé)岬臍庀⒖拷�，樓云下意識朝后縮了一瞬，被那只手強(qiáng)制扣緊，動彈不得。
他直覺地背脊發(fā)涼，好像有什么危險悄無聲息靠近過來，讓人不禁頭皮發(fā)麻。
他聽見那個聲音在耳邊緩緩道：
樓云，你精神挺好啊。
不如，我們來算算欠下的利息？
第22章 （上）
這個姿勢其實并不舒服。
樓云頭抬起，脖頸線條被拉長，被迫仰視著面前的人。
頭疼中，他恍惚地認(rèn)出這雙眼睛。
這不是魔尊嗎，他怎么會在這兒？
大約是醉酒的緣故，樓云情緒表達(dá)地比平日里更直接。
他不適地閉了閉眼，眉頭微皺，輕微地掙扎后，發(fā)現(xiàn)并沒有效果。隨即不滿地哼一聲，抬手握住扣緊他下頜的那只手。
這一觸碰才發(fā)覺，兩人體溫相差得不是一星半點(diǎn)。如果不是這只手太冷，就是自己體溫高得異于常人。
兩只手相觸，對方溫涼的溫度傳遞過來，摸起來格外舒服。
樓云不禁將手整個貼上對方的，還未等他體會那半分涼意，捏緊下頜的手突然松開，對方一個反手，順勢深深扣進(jìn)他的指間，十指交纏。
樓云啊一聲，整個人被按倒在地。背部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面，皮膚滾燙，熱度瘋狂交換，卻絲毫降不下身上的溫度。
樓云潛意識明白，自己大約是哪里不對勁，溫度逐漸燒到頭頂，理智搖搖欲墜。
為什么會這樣？
他雙眼直愣愣看著頭頂?shù)娜�，眼中滿是迷茫和不解。
那人緊緊壓著他的手，垂首看他一會兒，冷冷道：
怎么，你不是挺精神的嗎？
樓云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皺眉輕輕搖搖頭。
微亂的發(fā)尾被理至一側(cè)，一只手順著發(fā)根滑至耳廓，輕輕撫過，停留在柔軟的耳垂。
身上繼承了圣物，還敢喝了酒到處亂跑。
那只手揉了揉耳垂，又離開。魔尊慢條斯理道：
精力這么旺盛，不如我?guī)湍阆囊恍�，恩�?br />
樓云什么也沒聽清，只看見眼前的嘴唇一張一合，下意識想湊近，聽清到底在說什么。甫一起身，又被按下去。
他不滿地伸出另一只手，想撐起身體，卻被人抓住，按在頭頂。對方手指深深插入自己指間，十指扣緊。
一句呢喃直接闖入腦海，低沉帶著哄勸。
乖，別亂動。
面前的人影漸漸放大，下一瞬，冰冷而堅硬的觸感停留在額頭，呼吸灼熱，安靜中帶著幾分克制。
磅礴的靈力通過相觸的皮膚，洶涌地沖進(jìn)樓云經(jīng)脈，裹挾著冰冷的氣息，瘋狂與體內(nèi)另一股靈力交換。
與上次相比，這次的靈力涌入沒怎么壓制。樓云被迫接受這股靈力，體內(nèi)溫度終于被強(qiáng)制降下來。
靈力游走四肢八脈，沖擊識海，樓云腦內(nèi)一片空白，最終承受不住地低喘一聲。面前人呼吸一窒，隨即收回靈力，放開他。
樓云失神望著頭頂，眼簾半闔，良久，氣息重新歸于平靜。
一股巨大的困倦襲來，卷走他全部神志。
他渾身漸漸失力，意識一沉，睡了過去。
第22章 （下）
中途樓云醒過一次，是被晃醒的。
迷迷糊糊睜眼發(fā)現(xiàn)，他被人橫抱在懷里，鼻息間全是清冽幽深的味道。
四周傳來幾個熟悉的聲音，其中一個是紀(jì)清文的，還有個男人的聲音，好像在哪里聽過。隨之一陣轟鳴聲，像是什么東西碎裂翻倒，地面輕微的震動傳來，愈演愈烈。他被人抱著，往后閃退一步。
樓云稍稍側(cè)頭，想看看四周的情況。
抱他的人似乎察覺他醒了，收緊手臂，將人又往懷中送了送。
沒事，睡吧。
頭頂?shù)统恋穆暰�傳來，帶著安撫的意味。
樓云靠在這個懷里實在有些舒服，頭昏沉沉的，眼一閉，萬事不知了。
也不知睡過去多久，樓云聽見有人在叫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