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云這下看清,此人生的一副好相貌,劍眉鳳眼,輪廓硬朗,若是女子見到,該是一見傾心的類型。
可惜有道傷疤橫穿右眼,合著陰郁的眉頭,有種苦大仇深的怨仇感。
我沒拿東西。那人朝他丟下一句話,轉(zhuǎn)身要走。
沒拿東西,那你為何鬼鬼祟祟,不走正門,偏要翻墻而出?
樓云不信,一個閃身擋在他面前,沒用靈力,順手抽出背上的冬霜劍,也不開鞘,那人隨手拿過墻邊一竹竿,兩人就這么一來一回打起來。
剛交手兩招,樓云頓覺此人修為遠在他之上,不似普通人。果然兩招后,樓云被擊退,那人反手一挑,樓云頭上草帽飛起,落在一旁。
我沒做傷天害理之事,勿要多管閑事。
那人瞟他兩眼,似乎覺得眼生,不欲再糾纏,手上竹竿一扔,轉(zhuǎn)身離開。
真是奇怪的人。
樓云心道。他技不如人,追上去也無用,而且看樣子,此人確實不像偷盜之人,可能確實是誤會了。他重新回到住戶大門前,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臉色緊張,他狐疑地看著樓云。樓云連忙解釋來意,說受師命前來解決妖獸擾亂之事,想了解情況。中年男子臉色松動,便請他進去了。
這戶人家?guī)滋烨皝G了最小的孩子,家中一片哀戚的氛圍。交談中,樓云了解到,孩子是在夜里丟失的,當(dāng)晚風(fēng)聲很大,院里的樹被吹得沙沙亂響。
早上起來一看,院里的樹倒了,小孩房間門大開,窗戶破個大洞,人不見了。
現(xiàn)在孩子找不著了,全家守著另一個孩子,一點風(fēng)吹草動猶如驚弓之鳥。
不知道那妖獸還會不會再來,聽說隔壁家兩個孩子,先后都被那妖獸偷走了!哎,也不知是生是死。
嗚嗚嗚我可憐的孩子
中年男子眉頭緊皺,一臉愁苦。身旁的婦人已經(jīng)受不住,摟著懷里的孩子哭起來。
懷里那小孩看著六七歲,不知所措的樣子,只瞪大眼睛,小聲叫著娘。
樓云略一思索,道:別著急,不如這樣,今晚孩子你們看好,我待在他房間,看看晚上會不會遇到那妖獸。
夫婦兩人點頭連連感謝,幾乎將他當(dāng)成濟世的活菩薩,好吃好喝供起來。
入夜,氣溫微涼,萬籟俱寂。
樓云躺在床上,衣服也沒解,手邊放著冬霜劍,兩眼半闔,靜靜等著。
街上遠遠傳來打更聲,已過三更。月光透過薄薄的紙窗,投在床腳,映出一片朦朧的光來。
樓云豎著耳朵等了半天,不見異樣,睡意漸漸襲來。他眼皮耷拉幾下,又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支撐不住,閉上眼睡過去了。
半夢半醒間,樓云直覺哪里不對勁。
一股視線凝在他身上。
這股視線仿佛盯了很久,若有若無,卻無法讓人忽視。
樓云心里一緊,整個人瞬間從昏睡中清醒。他雙眼閉著,平穩(wěn)呼吸,維持睡著的樣子,心里不禁想:
是那妖獸來了?準備來抓我?
靜靜等一會兒,那股氣息漸漸靠近。
電光火石間,樓云掐準時機,睜眼伸手摸向身側(cè)的冬霜劍!
耳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輕笑。
還未意識到那是什么,手腕瞬間被扣緊,死死按在床上。
別動。
一道低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勸誘的口吻。
隨即,灼熱的呼吸噴吐在耳側(cè),那個聲音又輕了幾分,幾乎是氣聲道:
乖一點,我來收點利息。
第17章
樓云手上動作被人制住,條件反射抬腳,想把人從身上踹下去。
腿一動才發(fā)現(xiàn),來者單腳抵進他腿間,阻止他亂動,腳根本抬不起來。
樓云:
不動就不動,好好說話動手動腳干什么!
兩秒后,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黯淡的夜色下,清冷的月光投進屋內(nèi),勾勒出頭頂人影的暗色外袍輪廓。銀質(zhì)的面具邊緣,在黑暗中微微反光。
面前的呼吸湊得很近,距離有些過于近了。
樓云不適地側(cè)過頭,黑暗中脖頸拉出一段脆弱的線條。
利息之前不是給過了嗎?
怎么又來收利息,討債討得這么頻繁?
頭頂人一笑,道:
誰說利息一次性收取,上次是之前的,現(xiàn)在過了兩個月了。
行,你是債主,你說了算。
樓云無話可說,但想起上次靈力交換后,他好像暈過去了,睡了很久,頓時皺眉:
不行,現(xiàn)在不能給,過兩日行不行?
為何?
我還有要事要做,現(xiàn)在給了我就睡過去了。
這話仿佛觸到他什么笑點,頭頂那人低低笑了好一陣,才道:行。
手腳終于被放開。
樓云翻身坐起,視線繞過床前的身影,望向外邊。
四下里安靜無聲,朦朦的月光投進房里,空氣中籠罩著淡淡的光暈。
遠處街上隱隱約約傳來更夫打更聲,四更天了。
樓云幾乎沒怎么睡,困得要命。他強打著精神,側(cè)身靠在墻邊,靜靜等著。
魔尊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左手撐頭,看他一會兒,問道:
你在等什么?
樓云猶豫一下,老實道:妖獸。
他簡單解釋一遍此行目的,以及今夜的打算。
魔尊聽完沒說話,右手手指動了動,伸手捻起樓云垂在床邊的一縷發(fā)尾。
樓云白天是將頭發(fā)束起的,今晚為方便起身,并沒解開。但方才一番動作,有一縷頭發(fā)散落下來,垂在一邊。
別等了,今晚不會來了。
魔尊撫弄兩下發(fā)尾,又放開。他抬眼看向樓云,淡淡道:
快睡吧,明早起來再出去看看。
樓云皺眉,反駁道:你怎么知道不會來?
魔尊不答他,伸手在樓云額上輕點一下。
額上一抹微涼的觸感轉(zhuǎn)瞬即逝,隨即濃重的睡意襲來,樓云支撐不住,眼皮打架,不自覺倒下去。
斷掉意識之前,他迷迷糊糊聽見魔尊道:
我說不會來就不會來。
你說不來就不來,難不成這妖獸是你養(yǎng)的寵物?!
一夜無夢。
早上樓云睜眼時,床邊依然坐著個人。
暗色外袍垂在地面,仔細看,上面還有細致的金色滾邊。他單手撐著頭,銀質(zhì)面具下的雙眼閉著,似乎在養(yǎng)神。只是這么靜靜坐著,就有種無法形容的冷峻壓迫感。
樓云從床上起身,穿上外袍,準備出門問問這家住戶,昨晚有沒有什么情況。
魔尊聞聲睜眼,視線落在樓云身上,等他穿好衣服,開口道:
頭發(fā)亂了。
哦。
樓云奇怪地看他一眼,伸手開始整理頭發(fā)。他剛起身,還沒來得及束發(fā)。
等一切整理完畢,樓云走到門前,打開門,回頭望一眼,發(fā)現(xiàn)魔尊不知什么時候換了副裝扮。
垂地的長袍不見了,一身暗色衣服,兩腿修長筆直,袖口在手腕處收緊。除了面上那張面具,看起來跟普通修士沒什么兩樣。
嗯?魔尊走過來,低頭睨他一眼,示意出門。
你也要去?樓云疑惑道。
魔尊一笑:當(dāng)然,不然你跑了怎么辦?
我還能從你手里跑掉?
樓云被這理由噎了下,抬腳走出去。
昨天來的時候是一個人,今天從房里出來,變成兩個人。
這戶夫婦看著他們,眼神詭異,欲言又止。
樓云清咳一聲,問起昨晚的情況。
昨晚倒是一切如常,這家人難得睡了個安穩(wěn)覺。
樓云略一思索,覺得先前自己考慮不周,應(yīng)當(dāng)多去幾家人那里看看情況。于是告別這家人,出門轉(zhuǎn)上街。
早晨的街上依然很清冷,樓云走過兩條街,看到個賣包子的鋪子。
畢竟沒幫上什么忙,先前樓云沒好意思吃別人東西,這會兒早餓了。
包子的香味穿透空氣飄了老遠,樓云站在十幾米外,眼巴巴望了幾眼,下意識摸摸錢袋,忍住了。
接近包子鋪的時候,樓云抿緊嘴,目不斜視走過,身旁魔尊突然咦了一聲。
樓云轉(zhuǎn)頭,魔尊看著他,道:
你不是餓了嗎?
樓云捏了捏錢袋,面不改色:沒有,我不餓。
魔尊一眼掃過他的手,嘖了一聲,扔過來一塊靈石。
你不餓我餓。去,這個算借你的,之后一并算利息。
好。樓云接住,靈石成色極好,這一塊估計能把包子鋪都盤下來。
真有錢。
樓云心里羨慕,轉(zhuǎn)身買了一袋包子。攤主找錢找了半天,一來一回,樓云錢袋里又鼓鼓的了。
他把熱氣騰騰的袋子遞給魔尊,魔尊拿起一塊,仔細看了兩眼,掰下一半送進嘴里。
不怎么樣,不吃了。魔尊一臉嫌棄。
樓云看著手里一大袋包子,陷入沉思。
以驚人的食量吃完一袋包子,樓云撐得不行。根據(jù)昨天面鋪老板的信息,接連去了幾戶人家,說法跟第一家都差不多,并沒有新的線索。
一天的時間過去,樓云一無所獲,漸漸有種挫敗感,整個人看起來怏怏的,沒什么精神。
路過一家雜貨鋪時,樓云想起什么,轉(zhuǎn)身進去買了點東西又出來。
魔尊斜靠在墻邊等他,隨口問道:買了什么?
沒什么,雜物。
魔尊也不在意,沒追問。
天色漸暗,今晚不打算住住戶家里了,樓云找到間客棧,向小二要兩間房。
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房間滿了。要不,您在這兒用個飯?
店小二身子躬著,臉上堆笑,頭上滿是冷汗。這位灰衣人還好,面色和善,看著挺好說話。他身后的黑衣人則不然,看氣場就得罪不起。
樓云皺眉,奇道:這城里看著都沒幾個人,怎么會有那么多人住客棧?
是這樣的,今天有位貴人來,把鄙店所有房間都包下了。小二伸手擦擦頭上冷汗,心里祈禱后面那黑衣人可別生氣。
樓云見狀作罷,轉(zhuǎn)身準備出店重新找一家,還沒邁出門,聽見樓上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
等等。
第18章
樓云聞聲停住腳步,這聲音頗為耳熟,一時間竟記不起在哪兒聽過。
他回身望去,二樓樓梯上立著一年輕男子。手執(zhí)一把金漆明黃扇,渾身錦衣華服,一眼望去貴氣逼人,簡直要閃瞎眼。
樓云盯著那張臉幾秒,終于認出來。
這不是紀清文嗎?看著倒是比在仙門里更有世家貴氣了。
樓師弟,好巧啊。你在找住處?紀清文手中扇子一搖一搖,笑盈盈道。
樓云點頭道:紀師兄,可是你包下了這里的房間?
正是,紀清文順著樓梯走下來,站到樓云面前,看著兩人,樓師弟若需要,拿兩間走便是。
樓云不好意思伸手要東西,推辭道:沒事,既然是紀師兄花錢包下的,我們?nèi)e的客棧住就好。
紀清文一笑:這城里所有客棧,我都包完了。
樓云:
紀清文又道:這間客棧是城里最好的,師弟就別客氣了,反正也沒人住。
好,多謝紀師兄。
樓云道完謝,奇怪道:既然沒人住,為何紀師兄還要把房間全包下?
紀清文正在搖動的扇子一頓,笑容稍斂。
我在這里等一個人。原想我把住處全包了,那人沒地住,定會主動出現(xiàn),沒想到昨天一天也沒消息。
說道這,紀清文神色有些暗淡,隨即表情又恢復(fù),看了看樓云身后那人,遲疑道:
這位是?
魔尊一直站在后面沒出聲,跟隱形了似的。樓云這時才想起來,這人一直跟著他的。
這位是樓云轉(zhuǎn)頭,看著魔尊,有點卡殼。
債主?朋友?還是直接說魔尊?
雖然書中設(shè)定仙魔兩道有和平協(xié)議,彼此互不干擾,但仙門弟子跟魔道有牽扯,終歸還是有些微妙。
魔尊斜靠在門框上,抬眼瞥他一眼,淡淡道:朋友。
嗯對,朋友。
樓云轉(zhuǎn)頭,對紀清文一笑。紀清文了然地點頭,對一旁小廝道:
去準備兩間上房給他們
一間。
魔尊突然開口,視線落在樓云身上,冷冷道。
氣氛詭異地安靜一瞬,樓云轉(zhuǎn)頭,跟魔尊對視幾秒,敗下陣來。
算了,你是債主,怕我半夜跑了也是情有可原。
一旁的紀清文扇子一搖,哈哈笑道:啊,行沒問題那就一間上房。
小廝得令便退下去,紀清文視線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一圈,意味深長道:
樓師弟跟這位朋友,感情還挺好的,不知這位朋友怎么稱呼?
樓云心里一緊,抬眼看向魔尊。
說起來,自己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封號是魔尊罷了。
魔尊沒看紀清文,只盯著樓云,緩緩道:昭岐。
原來是昭道友。紀清文又閑扯兩句,終于結(jié)束對話。他似乎晚上還有事,讓樓云兩人要吃東西隨便點,便出門去了。
沾紀清文的光,樓云一掃這幾日的風(fēng)餐露宿,總算吃了頓好的。昭岐陪樓云坐在桌前,興致缺缺地挑了兩筷子飯菜,就沒動了。
樓云估摸著修為高的人都一樣,大約也不需要吃飯,便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