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俯視看著她,最終只留下一句:“真丑。”
說完,他便提劍轉(zhuǎn)身。
而在這句話出來之后,秦云衣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她驚慌尖叫,奮力掙扎?伤火ぴ谕晾,與法陣黏在一起,她拼了命想撕開自己黏在地上的血肉,想逃離此處。
不,她不能如此丑陋,如此弱小。
她應(yīng)當是西境最強的修士,她不該輸,不能輸,不……
血肉被她強行撕開,她的生命也隨之枯竭,在一片“真丑”“惡心”“真弱啊”的聲音中,她艱難伸出手,眼前慢慢黑下去。
不遠處有一個少年,在泥濘里朝她一點點爬過來。
“主人……”
冥惑。
眼前一切如夢幻泡影,將她徹底淹沒,她在黑暗中伸出手。
救救我。
帶我走。
冥惑。
秦云衣的氣息在身后消散,靈南看了一眼,有些擔憂出聲:“少君,少主要活的,這人死了沒事兒吧……”
“無妨!
謝長寂克制著體內(nèi)流竄著的魊靈邪氣,沒有回頭,徑直往前。
“謝長寂!”
剛走兩步,旁邊便傳來了秦云裳的聲音,秦云裳喘息著,帶著人小跑到謝長寂面前,環(huán)顧四周:“后山那邊跑的人我都堵住了,什么情況?阿晚呢?”
“她去魔宮了,你同靈北靈南帶著血令去找她。”
謝長寂平靜吩咐。
秦云裳一愣:“我和靈北靈南?那你呢?”
“我身上為邪氣所侵,”謝長寂神色帶了幾分疲憊,“過去也是拖累,你們先去吧。”
“哦!
聽到這話,秦云裳反應(yīng)過來,點了點頭,又多嘴詢問兩句:“那你身上的邪氣……”
“問心劍乃魊靈天克,”謝長寂耐心解釋,“我無礙。”
“那就好。”
秦云裳放下心來:“那我們陪阿晚先過去,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嗯。”
說著,謝長寂便已經(jīng)破開空間,整個人消失在眾人面前。
靈南看著這場景,想了想,轉(zhuǎn)頭看向秦云裳:“秦二少主,我覺得咱們操心自己比較實際些!
秦云裳被這么一說,輕咳了一聲:“我這不是寒暄嗎?走吧,阿晚還在魔宮等著我們呢!
秦云裳抬手御劍,領(lǐng)著靈北靈南等人起身朝著魔宮趕去。
這時魔宮已經(jīng)亂成一片,花向晚閉著眼睛在法陣中調(diào)息,宮商角羽配合著用樂聲為她修復(fù)靈力。
沒了片刻,狐眠便趕了回來,擦了一把臉上血,向花向晚匯報:“阿晚,宮門破開了!
花向晚應(yīng)了一聲,感覺身體中靈力基本恢復(fù),傷口大多痊愈,她才慢慢睜開眼睛。
薛子丹走到她旁邊,低聲道:“感應(yīng)到了嗎?”
“嗯!
花向晚站起身來,提著劍往前:“走吧!
說著,她便領(lǐng)著人往魔宮內(nèi)宮走去。
狐眠在前面領(lǐng)著人開道,她走過廝殺的長廊,一路往前。
等走到內(nèi)院,老遠所有人便感知到問心劍的劍意,一道光劍高懸于內(nèi)院屋頂,從光劍劍尖落下一道透明結(jié)界,將內(nèi)院包裹在其中放,似是一道封印,將上古惡獸困在此處。
花向晚停住步子,跟在她身后薛子丹轉(zhuǎn)過頭來,疑惑出聲:“阿晚?”
“我一個人進去!
花向晚出聲,眾人都有些詫異,狐眠皺起眉頭:“你一個人去,怕是……”
“無妨!
花向晚提步往前,踏入結(jié)界之中:“他已經(jīng)差不多了。”
聽得這話,薛子丹目光微暗,他拉住還想阻攔花向晚的狐眠,低聲道:“讓她去吧!
花向晚走進結(jié)界,結(jié)界外沒看出來,一入結(jié)界,便見烏云蔽日,草木枯竭,烏鴉桀桀停在枝頭,看上去一片荒涼。
在這近乎于鬼寂的環(huán)境之下,青年身著藍衣華衫,面帶黃金面具,正在窗邊書桌上,低頭認真繪制什么。
花向晚走到窗邊,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青年正在畫一幅神像。
陰陽合歡神在他筆下相擁合二為一,神像之下,是定離海波光粼粼,無數(shù)鮫人仰頭看著神明,神色中全是期望。
邪魔撕破天際,神明合眼不知。
整個畫面都是陰暗底色,看上去十分詭異。
花向晚靜靜看著畫作,沒有出聲,青年一滴血從胸口落下來,滴落在畫上合歡神女相的部分。
青年動作一頓,隨后有些無奈:“怎么臟了呢?”
“都這個時候了,”花向晚目光上行到青年臉上,“魔主還有心情作畫?”
“這時候?”碧血神君想了想,“什么時候?”
“死到臨頭的時候!
花向晚提醒。
碧血神君輕笑了一聲,他想了想,放下筆來,溫和道:“進來坐吧!
說著,碧血神君轉(zhuǎn)身走向屋中,花向晚從窗臺撐著自己往里一躍,跟著碧血神君走進屋中。
碧血神君領(lǐng)著她走到茶桌邊上,茶桌上已經(jīng)備好茶具,碧血神君招呼她:“坐。”
花向晚聽著他的話,走到桌前,從容落座,碧血神君跪坐在她對面,聲音平穩(wěn):“我本來以為,你來了,與我應(yīng)當?shù)秳ο嘞,不留半點情面!
“謝長寂這一劍夠了!
花向晚開口,看著他煮茶:“我等最后送你一程就好!
“想怎么送?”
“魔主有什么想知道,我可以答。同樣,有幾個問題,也請魔主為我解惑!
碧血神君不言,片刻后,他抬眼:“一壺茶的時間!彼Q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允你。”
說著,碧血神君將水放上火爐。
花向晚看向火爐,火焰在小爐下忽明忽滅,碧血神君聲音傳來:“有什么要問,你問吧?”
“兩百年前,連同異界打開死生之界的修真界內(nèi)應(yīng),是不是你?”
花向晚聽他詢問,轉(zhuǎn)過頭來,看向?qū)Ψ健?br />
碧血神君笑起來,毫不遮掩:“自然是!
“是你打開死生之界,放出魊靈,殺了謝云亭,在我和謝云亭封印魊靈之時,協(xié)助魊靈一分為二逃出?”
“是!
“一半魊靈墮入靈虛秘境,另一半魊靈在你這里?”
“不錯!
“為什么?”
花向晚盯著他:“你已經(jīng)是西境最強之人,你有什么執(zhí)念,需要魊靈來幫你完成?”
聽到這話,碧血神君轉(zhuǎn)過頭去,看向窗外蕭瑟的庭院,他看了一會兒,想了想,只問:“花少主覺得,這世上萬事萬物,有高低貴賤之分嗎?”
沒想到碧血神君會突然問這個問題,花向晚一愣,她遲疑片刻,只道:“我不知道。”
“為何說不知道呢?”
“若有高低貴賤,我于心不忍!被ㄏ蛲韺嵲拰嵳f,跟著他一起看向窗外,“可若說無高低貴賤之分,人食牛羊,羊嚼青草,又怎么不是高低貴賤?”
“萬年前,陰陽合歡神創(chuàng)西境,”水壺開始有聲音出現(xiàn),碧血神君聲音平和,“血脈為山河,雙眼化海域,萬物生靈皆孕育神明,創(chuàng)世初始,便定下規(guī)則,環(huán)環(huán)相生,生生不息。可這世上,偏生就有了人,人自封萬靈之首,從人身上,又誕生了修士!
花向晚聽著,看碧血神君臉上帶笑:“修士高貴,以天地靈氣供養(yǎng),一個修士所需的資源,乃為一個生靈的千萬倍不止。貪婪無盡,便肆意作踐,你看看你的父親,瀾庭真君,當年西趕魔獸,東平定離海,與你母親創(chuàng)下合歡宮偉業(yè),手上殺孽累累,卻還能蒙天道恩寵,有飛升之機!
“你認識我父母?”
花向晚皺眉,碧血神君輕笑:“我畢竟活了這么多年,西境該見的都見過!
“你到底是什么人?”花向晚盯著他,“五百年前你突然出現(xiàn),說是散修,一人血戰(zhàn)三宮九宗,屠十六位渡劫修士,登頂魔主寶座,西境什么時候有你這號人物?”
碧血神君沒有回答,他微微笑著:“我還沒說完呢,你說,如你父母、你我、還有謝長寂——我們這些修士,有活著的必要嗎?我們?nèi)羰遣粡?fù)存在,”碧血神君笑起來,“這世上,豈不更干凈?”
“所以你打開死生之界,就是想借魊靈之手,毀滅此世?”
花向晚明白他的意圖,碧血神君搖頭:“這不是毀滅,”他抬眼,說得認真,“這是新生!
“死生之界那些邪魔,”花向晚嘲諷,“你以為又比修士好多少?”
“他們本是邪物,滋養(yǎng)到一個程度,天道便會出手。到時候,修士滅盡,邪物被天道誅滅,這世上,不就又好好的了嗎?”
“那你又知道天道不會出手阻止修士?”
“我想,”碧血神君認真回答,“這便是天道,讓我出生于此世的原因!
花向晚一愣,她看著面前人,仿佛看著一個瘋子。
碧血神君撐著下巴:“你想問的就這些?”
“那,”花向晚收起思緒,艱難開口,“那你當年,串通西境高層滅合歡宮,又留下我,是圖什么?”
“你不是猜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