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著他的聲音,茫然伸手,指尖相觸,他們的手。
帶著白光的魂體從黑暗中慢慢顯現(xiàn),束發(fā)白綾和白衣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晚晚,”謝長寂聲音傳來,花向晚愣愣看著他,聽他出聲,“活下來!
花向晚說不出話,她看著青年堅定又平靜的眼神,他溫柔又寬廣,像是月下深海,將她的意志一點點吞沒。
“我陪你!
活下來,我陪你。
一瞬之間,風雪破開幻境,父母期待、親友相護,最后謝長寂的身影一道一道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少年夜守門外,一路相伴相隨。
他永遠站在她身后,回頭是他,入目皆他。
“謝長寂……”
“活下來。”
他聲音清明:“活下來。”
選擇死是一種勇氣,選擇生更是一種勇敢。
她可以從容赴死,可若她活著……她可以活著。天生她,父母養(yǎng)她,親友護她,不是讓她來這世上赴死。
他陪著她,她為什么,不能傾力活一次?
她看見合歡花飄散風中,看見自己師門已經(jīng)故去的眾人,看見沈逸塵,看見長輩、靈南、靈北。
他們一路往前,笑意盈盈看著她。
只有死一種辦法嗎?
她還活著,還活著,就當一路奮力往前,不放棄任何一點希望,誰若擋她她殺誰,誰若攔她她斬誰。
她的劍無堅不摧,她的到至剛至強。
她求強者之道,不以死相求,而是,活著,好好活著。
她一路獨行時尚且能走下去,如今有他陪著,為何不能走下去了呢?
她死死握住對方的手,在對方清明的眼中,從泥濘中被一點點拉起。
她看著面前幻影,他幻化成無數(shù)面容,最后停留在謝長寂的樣貌上。
他還在等她。
他想她活。
她得活。
念頭出現(xiàn),這時候,高塔之上,雷劫越來越大。
雷霆似若天罰,如瀑而下瞬間,謝長寂終于支撐不住,分身在雷劫中猛地碎開,化作飛灰,而天雷終于再次降臨到花向晚身上,謝長寂一口嘔出鮮血,毫不猶豫轉身往后。
然而事已至此,秦風烈怎么可能錯此機會,大喝一聲“云衣!”之后,秦云衣帶著其他渡劫修士瞬間擋在謝長寂面前,而秦風烈緊追而上,一劍狠狠砍下!
謝長寂回頭擋住秦風烈重劍,周身靈力爆開,抵住身后幾人暗襲。
“掙扎什么呢?你沒有最后一劍吧?又護得了誰?”
秦風烈看著謝長寂,冷笑出聲:“反正是要死的人,她要死,你也得死。”
“她不會死。”
謝長寂平靜開口。
他不能讓她死。
花向晚。
她得活著。
要好好活著。
他要替她守住合歡宮,陪她報仇,他失去她兩百年,他要用余生,去讓這兩百年的傷口痊愈。
他不會讓她受人屈辱,讓她卑躬屈膝,讓她痛失所愛,讓她無能為力。
他沒有最后一劍。
那又如何呢?
謝長寂握緊問心劍,眼底暗紅色流涌。
“沒有問心劍最后一劍,又如何?”
謝長寂和秦風烈一劍重重相撞,秦風烈看見他眼底紅色,面上驚駭,隨即就看他周身黑氣暴漲,鬼魅魍魎似乎受其召喚,從四面八方朝著他一路涌來。
他狠狠一劍朝秦風烈劈去,察覺劍意,秦風烈根本不敢相碰,疾退開去后,便見晨光中,青年白衣染血,目光帶了一種沉淪到底的決絕。
“若成神不能相護——”他手掌撫過劍身,鮮血從劍上低落而下,眼睛隨著他的動作,從暗紅逐漸化為鮮紅,大地震顫,邪氣自周遭而來,涌入長劍之中。
“我可立地成魔!
說著,他緩緩舉劍。
劍身魔氣纏繞,他死死盯著前方。
這一劍劈下,便可成魔,至此沉淪地獄,永不回頭。
秦風烈見狀,毫不猶豫大喝出聲:“云衣助我!”
聞言,秦云衣等人一躍到秦風烈身后,眾人劍陣結成,所有劍的力量都到秦風烈重劍之上,秦風烈抬手,劍如天河傾下,朝著謝長寂狠狠劈去。
謝長寂面色不動,黑氣云繞之間,看著那磅礴劍意迎面而來,他正要一劍劈下,就聽云浮塔內(nèi),“轟”的一聲巨響!
強大靈力從云浮塔往外震開,和秦風烈劍意沖撞在一起。
狂風之間,謝長寂微微一愣,隨即感覺一雙柔軟的手從他身后而來。
她的手握在他的手上,兩人一起握著問心劍,天雷引到劍身,邪氣被天雷所驅(qū)。
“殺你,何須最后一劍?”
花向晚聲音在謝長寂耳畔響起,兩人十指交錯,共握一劍,天雷盡入劍身,于晨光之中,朝著秦風烈狠狠劈下。
秦風烈睜大雙眼,靈氣暴漲,然而兩位渡劫期合力一劍,絕非尋常劍意可擬。
他周身靈氣和這一劍撞在一起,朝著方圓百里轟開!
白光升騰,眾人在白光之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狂風卷席,威壓四溢,世間仿佛是規(guī)則重塑,于白光之中化作一片虛無。
趙南陳順等渡劫修士第一時間意識情況不對,瞬間逃開。
等白光消失,風止云停時,除了秦風烈,鳴鸞宮渡劫修士都已逃得無影無蹤。
秦風烈雙目怒瞪,握劍站在原地。
眾人呆呆看著這位昔日西境第一高手立在風中,片刻后,他雙膝一軟,跪到在地,而后便重重砸在地面,只聽一聲悶響。
劍落,人去無聲。
第75章
看著跪到在地的秦風烈,鳴鸞宮弟子都是一愣。
片刻后,有人驚呼出聲,鳴鸞宮弟子瞬間意識到敗局已定,四處逃散而去。
花向晚抬眼揚聲:“慢著。”
音落,一道無聲結界在周邊瞬間升騰而起,一個個弟子撞到結界之上,便發(fā)現(xiàn)走投無路。
現(xiàn)下高階修士基本已經(jīng)逃開,這些弟子慌張得不知所措,他們所有人提劍站在不遠處,勉力支撐著自己不要恐懼,咬牙看著高處的花向晚和謝長寂。
“花少主!
唯有秦云裳,她一手撐劍,吊兒郎當站起來,打量著花向晚的狀態(tài),恭敬道:“恭喜花少主步入渡劫!
“你們鳴鸞宮就是這么恭喜我的?”
花向晚笑起來,盯著秦云裳:“在我渡劫之時,舉宮之力,來殘害我宗弟子?”
“此事鳴鸞宮的確有愧,但我等都是他人棋子,”秦云裳回頭看了一圈身后弟子,“是來是走,都由不得我們選擇,還望花少主憐憫我等身不由己,給條生路!
“我給你生路,”花向晚盯著秦云裳,“憑什么?”
聽到這話,秦云裳回頭注視著身后弟子。
這些弟子看上去都十分緊張,他們看著秦云裳,目光里都帶了幾分祈求。
秦云裳明白他們的心意,她回過頭,抬眼看向花向晚,雙手舉劍放在身前,揚聲開口:“鳴鸞宮,降!”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都舒了口氣,鳴鸞宮弟子一個個跟上,雙手握劍,跪在地上,微微低頭。
晨風下,黃沙卷著血腥氣飄散而過,花向晚看著地面上弟子尸體,她神色微斂,片刻后,輕聲道:“靈南,帶人將鳴鸞宮弟子押入地牢,打掃戰(zhàn)場。靈北,將傷員帶回宮中安置,清點傷患。薛子丹,”花向晚回眸看向正在一旁給弟子看診的青年,薛子丹抬頭,就聽對方朝著宮內(nèi)揚了揚下巴,“跟我走!
說著,花向晚轉眸看向旁邊謝長寂,他面上有些蒼白,花向晚遲疑片刻,伸手幫他把劍收回劍鞘,低頭拉住他,輕聲道:“我們先回去!
“嗯!
謝長寂應聲,由她拉著進了合歡宮宮城,走進廣場,入眼是在風中獵獵的招魂幡。
花向晚仰頭看著這些招魂幡,過去她每一次看,都很平靜,因為她知道這些招魂幡所指引的前路,然而這一次,握著手邊這個人,她卻頭一次生出了幾分茫然,這份茫然中,又生出了幾分勃勃生機,讓她對這未知的未來,有了幾分期許。
她領著謝長寂走到后院,薛子丹也跟了過來,抬手將黑袍從頭上放下來,便直接開口:“叫我來做什么?現(xiàn)在這么多事兒……”
“給他看看。”
花向晚直接指向旁邊謝長寂,薛子丹頓時瞪大了眼:“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給他看診?!”
說完,不等花向晚回復,他直接轉身:“我不看!
“薛子丹!被ㄏ蛲碚Z帶警告,“看不看?”
薛子丹腳步一頓,遲疑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搖頭晃腦,面上全是痛苦:“花向晚啊花向晚,你這是在折磨我!
說著,他折回房間,坐到謝長寂對面,不耐煩道:“伸出手來。”謝長寂不動,薛子丹驚疑回頭:“你被天雷劈聾了?”
“無需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