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寂去鋪床的間隙,花向晚借著翠鳥和玉姑將情況簡單說了一下之后,玉姑沉吟下來,過了片刻,她輕聲道:“如今冥惑下落不明,我會先放出血令在冥惑那邊的消息。冥惑乃陰陽宗宗主,如今溫容必定會去陰陽宗問罪,清樂宮一時半會兒怕是消停不下來。”
“嗯!
花向晚敲著桌面:“我先繼續(xù)找血令,有事兒你叫我!
“好,那你和長寂小心!
玉姑叮囑了幾句,便從翠鳥身上抽回神識。翠鳥振翅飛走,花向晚想了想,低頭開始給溫容寫信,將神女山的事簡單描述了一下。
大意不過是巫禮叛變后,她救下溫少清,溫少清約她謀害謝長寂,許諾自己當魔后,結(jié)果謝長寂沒有喝她的酒,緊接著就傳來溫少清求救的消息。
最后她再寫了一些諸如自己絕不相信溫少清已死、一定要找到他的鬼話表達自己的癡情,然后給溫容送了過去。
等寫完這些,她回過頭,就看謝長寂已經(jīng)鋪好床,坐在桌邊煮茶。
花向晚看著他的舉動,才意識到他似乎很久沒有打坐了,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怎么沒打坐?”
“下樓時看見有人煮茶,”謝長寂聲音平淡,“就借了一套上來!
“我的意思是,”花向晚站起來,坐到他對面,“你以前不是時時刻刻打坐修行,怎么最近越來越懶?”
“我在修行!
謝長寂解釋,花向晚挑眉:“修什么?修煮茶?”
“嗯!
謝長寂答得一本正經(jīng),倒讓花向晚好奇起來:“你們問心劍修行方式怎么奇奇怪怪的?”
“因為,萬物法則,本就建立于萬物生靈。”謝長寂緩慢出聲,屋中是潺潺水聲,“入世體會人情,方能理解這世上萬事萬物運行之規(guī)律。過往我太過自持,未入世,便談出世,何來真正超脫?”
“那你如今就是入世?”花向晚撐著下巴,敲著桌面,“然后再出世?”
說著,她有些奇怪:“那當年,你還不算入世嗎?”
這話一出,謝長寂動作頓住。
過于殘忍的結(jié)局反復出現(xiàn)在腦海,他握著茶柄,好久,才低聲:“我,困于世!
“所以你未來,總會回死生之界吧?”
花向晚漫不經(jīng)心。
小爐上熱水沸騰,謝長寂微垂眼眸。
花向晚以為他不會回答,然而過了一會兒,就聽他出聲:“我回不去了!
花向晚一愣,滾水撞開壺蓋,謝長寂從容提水,沏茶,將茶推給花向晚:“嘗嘗!
花向晚這才回神,思索著點了點頭。
謝長寂自己嘗了一口茶,慢條斯理:“你沒有拿尋龍盤。”
“嗯,”花向晚想著其他什么,漫不經(jīng)心,“他死了,尋龍盤在誰手里,誰就是兇手!
“之后怎么找魔主血令?”
聽謝長寂提正事,花向晚就來了勁兒,她立刻笑起來:“只要拿到一塊魔主血令,那就好找了。”
“哦?”
“血令畢竟是一個整體,被分成碎片,互相之間也會有感應。順著咱們手里這塊感應過去,應該就能找到!
謝長寂聞言點頭,沒有多說。
兩人坐在屋中,靜靜喝茶。
透過窗戶,遠處雪山在月光下格外明亮,花向晚這才發(fā)現(xiàn),屋子里一直很暖,屋外的雪山似乎就像一幅畫,并不會影響房間內(nèi)分毫。
她看了很久,終于覺得有些累,她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走向屋中:“我先睡了。”
謝長寂點點頭,花向晚進了房間,她躺在床上,將碧海珠掛到頸間,放進衣內(nèi),這才合上眼睛。
這是她多年習慣,每當她預感自己會做噩夢時,便將這顆能凝心靜氣的碧海珠拿出來。
謝長寂在屋外將自己煮出來的茶喝完,去凈室清洗過自己,熄了燈,這才回到床邊。
他沒有立刻上床,靜默坐在邊上,抬手輕輕撫過她的長發(fā),一道藍光飛入她的眉心。
花向晚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似乎是沉沉睡去,他見她睡死,他將她的手拉到面前,在手腕處抬手一劃。
鮮血從花向晚手腕流出,他觀察著血量,過了片刻,他抬手按住花向晚的傷口,快速寫了個法咒,而后抬手劃在自己手腕上,將兩個傷口貼合。
他的血通過法咒快速進入花向晚身體,等了一會兒后,他察覺應當差不多,便將手拿開,在各自手腕抬手用法光一抹,傷口便瞬間消失開去,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而后他快速清理了染血的所有東西,讓一切恢復原樣,這才回到床上。
失血讓他有些疲憊,但對他來說不是大事。
他照常抱住花向晚,將靈力灌入她身體,抬手握住她的手。
只是握住她手背片刻,他察覺她放在胸口的手似乎握著什么東西。
過去他從沒探究過,然而那一刻,他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去觸碰了她手心的物件。
光滑的球體,帶著炙熱的溫度,有些灼人。
他幾乎是一瞬就認了出來。
是碧海珠。
碧海珠有靜心凝神之效,之前她沒有佩戴,今夜她卻戴了。
他盯著她手握珠子的模樣看了許久,他試探著想去取走它,然而猶豫片刻后,他終于還是停下。
他抬眸巡視到她臉上,看著她平靜的神色,他遲疑下來,片刻后,他想了想,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好夢!
他說完,抬手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抓住著碧海珠,躺在她身后,將她整個人撈入懷中,閉上眼睛。
他感受著她靈力的運轉(zhuǎn),血液的流動,心臟的跳動。
他清楚知道,這一切,都是他所給予。
每日渡血,日復一日,終有一日,她的金丹是他為她重塑,她的筋脈是他為他再接,就連她的血管里,流動的都是他的血液。
屆時她可以重新再拿起她所有失去的東西,她的尋情,她的鎖魂燈,她的一切。
哪怕他死了,她這一身骨血,都與他有割舍不下的關(guān)系。
這個念頭充盈了他心房,他仿若糾纏的藤蔓,包裹著她握著碧海珠的手背,悄無聲息,纏繞了她整個人
花向晚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夢里她好像回到年少,遇到謝長寂第二個七夕節(jié),沈逸塵來找她,過往七夕節(jié)總是他們一起過,原本她約了謝長寂,但清晨她看見瑤光找他,便有些不高興。
想著他若不主動開口,她今年就不隨他過這個七夕。
可她等了一早上,都沒等到謝長寂出聲,他好似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節(jié)日,還要出去給百姓驅(qū)邪。
她心中氣悶,剛好沈逸塵來約,便同以往一樣,和沈逸塵一起出了門。
云萊熱鬧繁華,沈逸塵領(lǐng)著她,一路給她買著花燈,她玩樂著,竟也忘記那些不高興的事情。
等和沈逸塵鬧了許久,旁邊突然有少女驚叫起來:“啊,煙花!
她聞言,笑著回頭,煙花驟然炸開,在盛大的煙花和闌珊燈火之間,她就看見少年手中提著一盞和她一樣的燈,靜靜站在不遠處。
他與這凡塵俗世格格不入,一個人靜寂如雪,在她回頭與他四目相對那一剎,她隱約從他眼中見到一絲驚慌。
然而他很快調(diào)整了情緒,仿佛只是路過一般,朝她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離開。
他提著那盞和她一樣的美人燈逆著人群走去,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大喊出聲:“喂,謝長寂!
少年頓住步子,她試探著:“一起逛街嗎?”
他背對著她,好久,才艱澀開口:“不必了,我得回去打坐!
說著,他提步離開。
花向晚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就有幾分不忍,她回頭看了一眼旁邊沈逸塵,忙道:“逸塵,今天逛到這里,我先走了。買的東西你給我?guī)Щ厝,謝了。”
“好,”沈逸塵點頭,囑咐,“早些回來!
花向晚擺擺手,追上前面孤身提燈的少年,抬手一拍:“謝長寂!
謝長寂驚訝回頭,花向晚笑起來:“打坐哪天不行?今天七夕,和我逛逛唄!
“不必……”
“走,”花向晚一把拽過他,在人群中穿梭起來,“我剛才去吃了一家湯圓,可好吃了,我?guī)闳!?br />
謝長寂緊抿著唇,跟著她穿梭在人群。
等來到湯圓鋪,她拉著他坐下,揚聲喚了老板:“老板,一碗芝麻餡的。”
“喲,”老板看見謝長寂,頓時笑起來,“公子,我方才就說了,你該來一碗,看這么久不吃一碗,多可惜!
聽到這話,謝長寂不知為何面上微紅,他起身便想走,花向晚一把拉住他,趕忙道:“走什么呀,吃一顆再走!
謝長寂被她拉著,進退不得,遲疑許久,終于還是坐了下來。
老板端著湯圓上來,花向晚給他拿了勺子,仿佛教一個孩子一般:“來,你吃過嗎?”
謝長寂點頭,他垂眸靜靜吃著湯圓,花向晚撐著下巴看他。
他生得好看,平日總有種高高在上的仙氣,此刻吃著湯圓,終于像個人一些。
她靜靜瞧著,謝長寂沒有抬頭,安靜把湯圓吃了干凈,她笑起來:“好不好吃?”
謝長寂點頭,提醒她:“太晚了,回去吧!
“還有好多呢!
花向晚給了錢,拉著他起身,他僵著身子,被她拖拽在人群中。
“謝長寂,我呀,什么都不缺,”她挽著他的手,漫不經(jīng)心,“我唯一缺的,就是有人陪著!
“你有許多人陪。”
謝長寂聲音很淡。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我回頭的時候被我看到,”花向晚笑起來,“我什么都有,可我還是希望,我能一回頭,就看見有人站在我身后!
謝長寂轉(zhuǎn)頭看她,花向晚眼中帶了幾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