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年少自己無知狂妄。
又羨慕她肆意張狂。
滿意如今顧全大局步步算計。
又嫌惡自己軟骨骯臟。
花向晚笑笑,低頭一笑。
她不想再聊這個話題,轉(zhuǎn)頭詢問他:“你今天感應(yīng)到魊靈了嗎?”
“感應(yīng)到了一次!
謝長寂很少強行聊她不喜歡的話題,她想聊什么,他順著聊下去。
這點花向晚很喜歡,但他這個回答,讓她有些發(fā)慌。
她心跳快起來,面上故作鎮(zhèn)定:“什么時候?”
“那個叫林綠的女人,炸開那一瞬!
“林綠?”
花向晚思考著:“那女人我讓人去查了,是溫少清的人,祖籍在清河關(guān),這是西境邊緣!
說著,她抬眼:“其實你要找魊靈,還有一個辦法!
謝長寂平靜看她,花向晚敲了敲桌子:“魔主血令!
“這是什么?”
“鎖魂燈為我先祖所造,用的是一塊域外隕鐵,當年造完鎖魂燈后,還留下了一部分材料,被制成一塊令牌,以歷代魔主之血澆筑,成為魔主身份的象征。此血令會繼承每一任魔主的修為功法,傳承給下一位魔主。這就是魔主血令,是魔主身份的標志。”
花向晚說著,喝了口茶:“如果想打開鎖魂燈,除了我之外,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魔主血令打開。但如今有你在,他們未必敢靠近我,那就只剩下另外一個方案了。”
“你想要我?guī)湍阙A下魔主試煉!
謝長寂直接說出她的目的。
花向晚笑起來:“你別這么直接嘛,這叫一舉兩得。我贏試煉,你找魊靈,不好嗎?”
謝長寂不說話,他只是靜靜看著她。
花向晚正要說服他,就聽他開口:“答應(yīng)我?guī)准!?br />
“說來聽聽。”
花向晚頭一次聽謝長寂提條件,有些新鮮。
“第一件事,”謝長寂拉過花向晚的手,垂眸看著她掌心施法割破的傷口,這種小傷無法轉(zhuǎn)移到他身上,他靜靜瞧著,“日后想爭什么,要什么,殺誰,告訴我!
“哦!
沒想到是這個,花向晚有些心虛,她不敢看謝長寂,敷衍著點頭:“我盡量!
“第二件事,天劍宗一百位弟子,他們得完好無缺回去,”他抬眼看她,帶了幾分警告,“下不為例。”
花向晚一愣,她看著謝長寂,有些不清楚謝長寂到底知不知道今天的事。
她為了挑撥秦云衣和溫容的關(guān)系,明明可以提前防范,卻決定拿歲文的性命去賭。
她自然是賭贏了,賭輸了,她便引毒在自己身上,絕不會與天劍宗結(jié)仇。
但對于謝長寂而言,利用他宗門弟子,應(yīng)當都是一樣下作,沒什么區(qū)別。
可如果謝長寂不知道,為何說現(xiàn)在這些話?
如果他知道,又怎么會這么心平氣和同她在這里說話?
她思量這,沒有多說,謝長寂微微傾身,抬手覆在她帶了水珠的臉上。
“第三件事,”他看著她的眼睛,“沒有人比你的命重要,若再有下一次——”
那句“為了少清,我自是什么都愿意”驟然鉆入腦海,謝長寂語氣微冷。
“我會殺了他!
第29章
聽到這話,花向晚笑起來。
她微微俯身往前,湊到他面前,兩人挨得極近,幾乎是鼻息相交,花向晚看著他如墨汁浸染一般的眼,聲音中帶了幾分玩味:“你會為了我殺不該殺的人?”
謝長寂沒說話,他看著她琥珀色的眼,感覺里面像是伸出了一雙纖白柔軟的手,將他整顆心都攬了過去。
花向晚見他不答話,輕輕一笑,又抽回身:“你不會的!
“你這個人啊,和我不一樣,”花向晚懶洋洋撐著下巴,瞧著謝長寂,“你是天上明月,高山白雪,不會為了誰殺不該殺的人,當然你放心,”花向晚見自己說得沒譜,趕緊安撫他,“我也是有原則的,我們合歡宮在西境也是名門正派,不會讓你難做。你要做的就是保護好我,別讓我死就行了!
“死”字出現(xiàn)那一瞬,花向晚當年墮入異界的畫面瞬間劃過他的腦海。
銳利的疼浮現(xiàn)上來,他緩緩抬頭,看著面前靈動的女子。
他看著她,肯定開口:“你不會死。”
“不知道啊,”花向晚轉(zhuǎn)著酒杯,“魔主說了,此番試煉不擇手段,也就是日后不會管合歡宮了!
說著,花向晚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漫不經(jīng)心:“我猜現(xiàn)在秦云衣這些人不會有什么動作,畢竟她實力最強,后面又有鳴鸞宮撐腰,應(yīng)當會放著一些小宗門的人出去尋找血令,她只需要守在祭神壇,誰找到血令,直接搶就是了!
“我可以幫你搶!
“我和她可不一樣,”花向晚笑著回頭,“她習慣了坐享其成,所以如今渡劫還是個廢物?克网Q鸞宮撐起來的高樓,看上去富麗堂皇,你等她爹死了看看?人不能靠別人,得靠自己。魔主血令我會想辦法,自己去找,未必無益,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讓我也有個爹!”
這話出來,謝長寂靜默不言。
花向晚覺得自己好似有些過于放肆,輕咳了一聲:“我這個玩笑是不是有點過分?”
“沒有,”謝長寂搖頭,“我只是有點聽不懂。”
“這個無所謂。”
花向晚擺擺手:“反正你記好了,以后小事我管,大事你管,等我金丹恢復(fù),筋脈復(fù)原,我一定比她能耐。”
聽著她的話,謝長寂點頭:“好!
“那咱們就這么說好了,明天我去查林綠,她死之前指著西方,如果沒有差錯,我們就往西邊走。”
“嗯!
“那我睡了?”
花向晚指著床,詢問謝長寂。
謝長寂看著她指的方向,好久,輕輕點頭:“嗯!
“得嘞,晚安。”
花向晚起身,自己上了床。
她不比謝長寂這樣常年有金丹供養(yǎng)的人,靈力匱乏讓她很容易疲憊,今日和秦云衣大戰(zhàn)一場,她早就瀕臨極致,只是習慣了忽略身體的狀態(tài),才生龍活虎跳到此刻。
謝長寂看她上床,他遲疑片刻,盤腿打坐,閉上眼睛。
今日秦云衣在她身上造成的傷,都在他身上。
秦云衣畢竟是渡劫期修士,雖然沒有造成什么嚴重影響,但加上秦風烈給他造成的傷,他仍舊需要調(diào)息一段時間。
然而閉上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今日她跪在地面上,喘息著告訴秦云衣“為了少清,我自是什么都愿意!钡膱鼍。
他知道那時候她手下是一個大陣,也知道這個陣法開啟,消耗的是她的壽命。
他知道她說那話或許不是真心,卻也知道,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拼命。
他害怕她說死。
因為他體會過,她死去之后,人間煉獄的模樣。
他腦中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她張開雙臂,縱身躍下的畫面。
他看著她落下去,他想上前,然而剛剛一動,就被人拉住了衣襟。
那是很小的力道,但正因為太小,明顯是一個人將死之時的力氣,他沒有辦法,他只能回頭。
然后他就看見師弟仰著頭,滿身是血趴在地上,他蒼白著臉,看著他。
“師兄,”那個一貫喜歡同他開玩笑的師弟眼中全是懇求,“師父……還在上面……劍陣……你不能去……”
他說不出話,他守在劍陣中央,看著周邊滿地倒下去的同宗弟子。
那是他一生最艱難的一刻。
他顫抖著,他想往前,可是地上浸染過來的血,讓他遲遲不能挪步。
那仿佛是過了一生一般漫長的片刻,一道光從下方傳來,問心劍與鎖魂燈破空而出。
謝云亭一把抓住問心劍,僅在頃刻之間,他一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在光芒中同時殉道。
漫天白光炸開,他根本來不及思索,只能是死死握緊自己的劍,守在劍陣中央,護住死生之界的缺口,成為整個云萊此刻,唯一一道防線。
他聽見魊靈的嘶吼,聽見謝云亭揮劍之聲,感受到晚晚磅礴的靈力彌散于周遭。
狂風不止,周遭哀嚎聲不斷,風如刀刃,銳利刮過他周身。
世間仿若末日,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等風停云止,他再睜開眼時,只剩下謝云亭的魂魄,安靜站在不遠處。
“長寂,”他呆呆抬起頭,看見謝云亭站在懸崖邊,目光憐憫中帶了幾分溫柔,“問心劍,你還要嗎?”
他說不出話,他愣愣看著謝云亭。
死生之界少有有了陽光,它落在謝云亭身上,謝長寂顫抖著,艱難回頭,他撐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滿身,蹣跚往前,走到她墜落之處。
異界已經(jīng)重新封印,那些邪魔在結(jié)界之后,還瘋狂撞擊著結(jié)界。
他已經(jīng)看不到她的影子,連一片衣角、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一瞬,他忍不住想。
這是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