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仿佛無數(shù)人的和聲，帶著重重回音。
「我說過，總有一天我會親口告訴你我是誰，你不需要從旁人嘴里知道�！埂八闭Z氣毫無起伏也沒有絲毫感情，「還是說，你已經(jīng)不相信我了……」
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將青年驚喜的情緒狠狠壓下。
“不，我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伊里歐斯一把按住被海風(fēng)揚起的發(fā)絲，仰頭露出一個苦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確實不知道你的名字……”
“可以的話，能告訴我嗎？”
「…………」
「……很遺憾，這點那家伙說得沒錯。」
“它”意義不明地嗤笑一聲。
「我沒有名字，也不需要那種廉價的祝福�！�
第338章 歸鄉(xiāng)、婚禮與終末的巨龍 某時某地、某……
留下這樣意義不明的話, “它”再也沒發(fā)出聲音。
不管伊里歐斯如何呼喚“它”，那道聲音再也沒有給過他回應(yīng)，仿佛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他的世界。
這對伊里歐斯來說無疑是一個打擊。
不過他不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 二十多歲的青年已經(jīng)習(xí)慣相逢與離別。
即使“它”真的消失了, 伊里歐斯除了遺憾和難過也不會有其他沖動的動作。
更何況……
青年對著鏡子掀起劉海，看著迥異于常人的左眼，稍稍松了口氣。
“它”應(yīng)當(dāng)還在……也許是還在生他的氣，所以才沒有回應(yīng)。
“我為我的好奇心向你道歉。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但這聲抱歉我還是要說的……”他看著鏡子中的那只眼睛說道，“還有……我想告訴你, 我并不認(rèn)同路西恩說的話。”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 沒人能掌控自己的出身, 沒有人想要一出生就被周圍人厭棄……不管你是什么, 這都不是你的錯。”
“而且我依舊堅持我的觀點, 世界上沒有完全無用的事物。被討厭，被針對，只是因為它們沒有找到合適的位置……”
他沉默片刻，對著鏡子苦笑一聲：“這就是我想說的了，如果你不愿意原諒我也可以理解……”
“不論如何，我很感謝你能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里。”
“它”依舊沒有回應(yīng)，伊里歐斯也暫時放棄, 重新回到自己的同伴身邊。
在路西恩離開不久后，定下婚期的西西里婭和歐珀決定離開, 他們要會西大陸準(zhǔn)備婚禮事宜。
而賽門也收到了家里的信件。作為族長, 他要為家族新生的生命獻上祝福。
伊里歐斯也不例外，他從游商那里得到一封家書。
許久不見的表妹即將嫁人，他的舅舅還是希望他能在今年的創(chuàng)世節(jié)前回去一趟。
因調(diào)查魔物而組建起的小隊就此暫時解散。
他們約定好, 等到來年要再聚一次，起碼伊里歐斯不想錯過兩位好友的婚禮。
此時，距離伊里歐斯上次回到家鄉(xiāng)已經(jīng)過去近十年。
二十四歲再次回到這個山間村落時，他似乎與十六歲那年一樣。兩手空空，什么都沒帶回來。
最初從阿魯布姆城里買到的長劍早就在一次驅(qū)趕魔物的戰(zhàn)斗中損毀。
現(xiàn)在手里的長劍和身上的皮甲都是受到他幫助的人們贈予的，大概算是他最值錢的家當(dāng)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只有十幾枚銀幣。
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喪命，所以冒險者們大多都沒有積蓄，拿到傭金后都會兌換成裝備和食物，很少存現(xiàn)錢。
這也導(dǎo)致了一個令人窘迫的問題。
離家近十年，伊里歐斯卻連一個像樣的禮物都買不起。
即使如此，舅舅在見到他的那刻還是含淚給了他一個擁抱。
即使經(jīng)常通信，可八年未見，記憶里那樣高大的安德烈舅舅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中年男人。
額頭已經(jīng)生出皺紋，皮膚粗糙了很多，與他相似的栗發(fā)也變得斑白……
他老了。
尤其在看到對方費力地用手撐住膝蓋才能站起，以及習(xí)慣性捶腰的動作時，伊里歐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伊里歐斯……哥哥？”
一個留著編著長辮的金發(fā)少女從門后探出頭，清澈的眼中滿是驚喜：“真的是伊里歐斯哥哥！”
表妹莉莎今年已經(jīng)十八歲了。
她繼承了凱特舅媽那一頭美麗的金色卷發(fā)，即使身上的布裙沒有過多裝飾也顯得格外漂亮。
只是小姑娘已經(jīng)不會向過去那樣飛撲到他懷里，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了不少。
打過招呼后，她很快跑出家門，隨后帶回一個跟她年紀(jì)差不多的少年。
“這是我的未婚夫，查爾。”她向兩人介紹道，“這是我經(jīng)常跟你提起的，我的表哥伊里歐斯。”
臉上長著雀斑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與他握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我聽莉莎提起過您……聽說您十九歲時就加入了討伐惡龍珀洛托喀里的隊伍，還給莉莎寄過一段龍骨……我、我們都很欽佩您的英勇！”
伊里歐斯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位少年，視線又轉(zhuǎn)到表妹莉莎和舅舅舅母身上，這才勉強露出一個客套的笑：“運氣好罷了�！�
“運氣好？伊里歐斯哥哥就是太謙虛了！”莉莎有些不滿地嘟起嘴，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在信上你總是一筆帶過這些……這次可一定要跟我們好好說說，你究竟是怎么殺死那只惡龍的？”
青年觸及到兩雙閃閃發(fā)亮的眼睛，無奈地拍拍她的頭，慢慢講述起他這些年的冒險經(jīng)歷。
兩名剛成年的少男少女沉浸在一個個驚險刺激的故事里，只有安德烈的眉頭蹙得越來越緊。
“你……要是覺得外面太累，不如回來吧�！�
晚飯后，他單獨將侄子叫到角落，低聲道：“你小時候?qū)W的手藝沒忘吧？要是忘了也沒關(guān)系，我還可以慢慢教你……”
伊里歐斯有些哭笑不得道：“您怎么說起這個了？”
透過微弱的燭光，安德烈盯著青年的眼睛注視良久，這才長嘆一口氣。
“……因為，我看你在給莉莎講那些故事時并不是很開心�！彼呐囊晾餁W斯的肩膀，“要是不開心就回家，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年紀(jì)也大了，莉莎又不會這些，這個小工坊早晚都要給你……”
“不，安德烈舅舅，我過得很好。”
青年急忙打斷他的話：“我沒有什么不開心的，我很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見對方眼中還有疑慮，他忙解釋道：“其實是因為那些巨龍……我和我的同伴在旅行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這下連安德烈都來了興趣：“‘十二只惡龍’的事我也聽說過。不管是東弗朗斯還是西弗朗斯的領(lǐng)主，甚至連矮人那邊的國王都下過詔令，誰能帶回巨龍的頭顱誰就能得到爵位和無數(shù)賞金……這有什么奇怪的？”
伊里歐斯沉默許久，垂著眼呼出口氣。
“因為，我發(fā)現(xiàn)比起那些巨龍，獵龍人對當(dāng)?shù)厝撕痛迩f的傷害更大�！彼难凵裼行o散，顯然是陷入追憶，“我剛到南大陸那陣，因為好奇加入了一伙獵龍人的隊伍，參與圍剿巨龍珀洛托喀里�！�
“我們將它驅(qū)趕下山，激怒了它。結(jié)果就是在我們射殺它之前，它飛過的農(nóng)田村莊全部被毀，幾代人一同居住的房屋盡數(shù)坍塌，有人來不及逃脫便被活生生砸死……”
青年沉痛地閉上眼，仿佛依舊能看到那副慘像：“他們不是因為巨龍死掉的……他們其實是，死在我們這些獵龍人手里�！�
安德烈沒有打斷他的敘述，只安靜聽著。
“我很后悔……要是我們沒有把珀洛托喀里驅(qū)趕到山下，那個村子就不會死那么多人了……”
青年捂住雙眼，緊緊咬住后牙：“后來我再也沒有參加過任何獵龍活動……在我看來，那些無視當(dāng)?shù)卮迕竦男悦蛑C龍的旗號肆意破壞的人比所謂的‘惡龍’更可怕�！�
“這就是你參加了獵龍的隊伍，卻沒有去爭取獎賞的理由？”
“是……看到那次討伐戰(zhàn)造成的后果后，我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使用那筆賞金�！�
伊里歐斯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那本有些陳舊的手抄本。
“后來我又碰上了幾次獵龍現(xiàn)場。我和我新結(jié)識的同伴一起幫助那些失去房屋的村民重建家園，閑聊時就聊到那些‘惡龍’身上�！�
他看向安德烈，眼神復(fù)雜道：“我發(fā)現(xiàn)，這些村民大多都知道巨龍的存在。可直到獵龍人出現(xiàn)前，那些大家伙似乎對人類并沒有敵意�！�
“它們從沒有傷害過那里的村民，一直相安無事地生活，有的甚至隱隱成為那一方土地的‘守護者’……”
伊里歐斯將手抄本遞給自己的舅舅：“我突然意識到，似乎沒人去真正了解過這些巨龍。自從進入大眾的視線后，它們就被當(dāng)成邪惡的一方……”
“書寫這本書的人知道得太多了……明明知道它們的攻擊方式和弱點，不可能不知道它們并沒有傷害過人類�！彼瓜卵�，無力地搖搖頭，“我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樣的仇怨讓那個人寫出這樣的書，還有力量同時說服幾塊大陸上的領(lǐng)主，齊齊發(fā)布通緝令……這也太可怕了。”
安德烈接過手抄本，一頁頁翻看過去，也陷入了沉默。
“十二只巨龍……現(xiàn)在還有幾只？”
“據(jù)我所知，巨龍寇提洛斯、巨龍姆萊和巨龍瑪烏還沒有動靜�！鼻嗄陮摲侥夸洠赶蚝髢烧叩拿�，“但按照這本書所說，姆萊在北大陸，瑪烏在東大陸。要是它們真的被獵殺了，消息也不會這么快傳過來……”
他的指尖移向第一個名字：“而巨龍寇提洛斯，據(jù)說它就在東弗朗斯大陸的南部。我來之前，已經(jīng)聽聞有人開始集結(jié)隊伍，準(zhǔn)備圍剿它……”
“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因此喪命……我明明知道了，可我無力阻止……”
安德烈長嘆一口氣，一手按著眉心一手將手抄本抵還回去。
“我也不懂這些……我很抱歉，伊里歐斯�？磥砦乙呀�(jīng)與外面的世界脫節(jié)，已經(jīng)無法理解你的煩惱了……”
他苦笑著搖搖頭：“在我看來，只要你可莉莎能平安長大，結(jié)婚生子，再有一份能養(yǎng)活家人的工作便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聽起來有些冷酷，可我真的不想太關(guān)心那些陌生人的生活。我只希望我眼前的人、我重要的人能得到幸�！@就足夠了�！�
伊里歐斯低下頭，沒有做聲。
“可是，如果你的幸福便是追尋這些，我也不會反對�！�
青年猛地抬起頭，驚訝地與男人對視。
“雖然不理解，但如果那是你想要做的，那就盡管去做吧”安德烈笑了兩聲，聲音有些沙啞，“但不要忘記，如果累了，你還有一個家可以回來……不過——”
他拉長聲音，像小時候那樣狠狠揉了把他的發(fā)頂：“——我不管你這個渾小子要做什么，但都要等到創(chuàng)世節(jié)后！這么多年不回家，莉莎的婚禮可絕對不能錯過！”
青年眼中的水霧還沒聚集就被男人揉散，急忙羞窘地站起身：“這、這是當(dāng)然！我本來就是為了這個才回來的……”
安德烈雙眼一瞪：“所以要是莉莎不結(jié)婚，你就不知道回來看看我和你凱特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