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場景不斷切換, 小隊的成員也在變化。
賽門帶著伊里歐斯來到北大陸, 很快與同樣來北大陸旅行的西西里婭碰面,兩人的隊伍變成了三人。
也許是因為這件事是在所有時間線之前,此時的西西里婭與幾人印象里的那個溫婉的精靈治愈師有些不同。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 那雙淺綠的眼中總是沉淀著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暗光。
她接近伊里歐斯的目的太明確了,時不時還會故意來點肢體接觸。
即使伊里歐斯都巧妙地一一化解,但看到這些的娜娜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真的是西西姨媽嗎?”娜娜咽了口唾液,拉拉坎蒂絲的手臂,“我怎么覺得怪怪的……”
“我都說了,這個女人奇怪得很。”
露比在旁邊哼笑一聲,又忍不住開始磨牙:“偏偏兄長就是看不清!”
坎蒂絲想到路西恩曾經(jīng)的描述,便將他說過的話跟幾人重述一遍。
“現(xiàn)在我們知道伊里歐斯的左眼跟惡魔有關。那么,西西里婭那所謂‘見不得人的研究’應該也與魔氣有關。”坎蒂絲解釋道,“巨人族在千年就發(fā)現(xiàn)的事,有人再次察覺到也不奇怪。”
眾人恍悟,同時也明白西西里婭的用意。
她在試探伊里歐斯。
但她顯然是做了不少無用功。
年輕勇者的心中似乎沒有一點陰霾,清澈的眼瞳如泉水般澄澈,一眼就能望到底。
他愛護伙伴,同情弱者,有著一套自己的處世原則,對新奇事物抱有無限熱情……
西西里婭的面具開始逐漸崩壞,漸漸出現(xiàn)裂痕。
伊里歐斯對他們越好,她就越焦躁。除了神經(jīng)大條的勇者,其他人都看出她的不對勁。
終于,在某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她悄悄走進伊里歐斯的房間。
代表法術(shù)的光芒一閃,床上青年的呼吸聲更加平穩(wěn)。
精靈立在床邊猶豫半晌,還是朝沒有防備的青年舉起法杖。
“我勸你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精靈猛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紅胡子的矮人正站在門口。
“……后悔的事?”精靈歪了歪頭,“您在指什么?”
賽門沒有說話,只沉默地看著她。
西西里婭也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輕笑出聲:“您要阻止我?但您知道,您要保護的人有多危險嗎?”
“魔物開始在大陸上頻繁出現(xiàn),這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彼梅ㄕ赛c點地面,“不單單是魔物,有什么更危險的‘東西’要出來了!
見對方依舊沒有接話的意思,精靈搖搖頭,看向窗外的繁星。
“他這樣的人,我還見過很多。他們都刻意隱藏了自己的左眼!
西西里婭指向床上熟睡的青年:“我跟蹤過幾個,你知道他們都做了什么嗎?”
“濃郁的、令人作嘔的黑色霧氣從他們的眼睛里流出。”精靈指著自己的左眼道,“凡是沾染那些霧氣的,不論是人類還是其他動物都會直接變成異形……相信我,他們都是潛在的危險分子!
賽門:“……那你又為什么要與我們同行這么久?”
西西里婭的笑容沒有變化:“當然是為了套出更多情報。他們?yōu)槭裁匆圃炷,黑霧的來源是什么,我需要一個答案。”
“但很可惜,我沒能從他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
精靈遺憾地搖搖頭,再次舉起法杖:“不能直接驚動‘那東西’,否則這只也廢了。不過請安心,我對我的實驗品一向很好……”
她的話語突然頓住,看著那只握住杖頭的大手,眼眸微垂。
“我以為我解釋得已經(jīng)夠清楚了!蔽魑骼飲I壓低聲音道,“請您放手!
賽門沒有聽她的,加大手上的力道,趕在對方念誦完咒語前奪走她的法杖。
“伊里歐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矮人的聲音很低沉,肯定道:“他絕不會制造出那種怪物。”
時時刻刻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完全消失,精靈的眼神變得很冷:“您想過您的主觀判斷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嗎?如果他……”
“如果他真的做了那種事,我當然會阻止!
一向沉默寡言的矮人第一次打斷他人的話。腳下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
“但事實是他什么都沒做。你不能因為他與其他人有共同點,就判斷他也會做出相同的事。這對他不公平!辟愰T單手將法杖橫在身前,緩緩道,“況且,他從魔物手里救了我的家人,他便是我魯比尼家族的恩人。在他沒做出讓人無法原諒的事之前,我作為魯比尼的族長,會站在他身邊!
西西里婭定定看了賽門一會兒,伸手接過法杖。
“好吧。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暫時不動他!
賽門唇上的胡須動了動,似是笑了下。
————啪。
房門合上,室內(nèi)安靜得可怕,只剩兩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一聲無奈地苦笑。
“……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說話?”
不知何時,熟睡的青年已經(jīng)坐起身。
他看了眼矮人寬厚的背影,像是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我身上確實有秘密,我的左眼是因為……”
“任何人都有秘密。你不需要特地跟我解釋,孩子!
賽門坐到床前,拍拍他的肩膀:“我還沒到眼盲耳聾的年紀。你是什么樣的人,你會做什么,不會做什么,我很清楚。”
露在外面的右眼微微顫動,隨后彎起:“……謝謝!
他低頭沉思片刻,還是撩開了那厚重的劉海,第一次向自己以外的人展示出左邊的眼睛。
與右邊的瞳色不同,血紅的顏色只是看一眼就會讓人心底發(fā)毛。
“為了不讓我被周圍人非議,舅舅一直讓我掩蓋住這只眼睛!彼坪跏侵姥劬Φ念伾珪o人帶來不適,伊里歐斯很快便放下劉海,按住,“請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什么黑色的霧氣,也從沒用它制造過異形……西西里婭說的那些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賽門安靜聽著他講完,也跟著點點頭。
“與他人不同并不是錯。孩子的身體都是父母給予的禮物,你不需要為此擔驚受怕!彼粗嗄甑募绨蛘酒鹕,“潘女士那邊也一樣。我肯定不會讓你不明不白地被抓走……安心睡吧!
聽著他寬慰的話語,伊里歐斯抬頭看向那張沒什么表情的側(cè)顏。
沒有驚訝,沒有厭惡,也沒有恐懼……似乎他的身體沒有半點異常,是一個與他一樣,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謝謝,真的謝謝……”
青年用小臂蹭了下眼角,碧綠的眼睛開心地彎起:“我會用行動證明,我不會讓你們失望!
吱————啪。
房門再次閉合,賽門看向站在門邊的精靈:“都聽見了?”
西西里婭低垂著眼簾,意義不明地“嗯”了一聲。
“漂亮話誰都會說……我會靜待他的表現(xiàn)!
精靈順了下額邊的碎發(fā),轉(zhuǎn)身的同時不帶感情地說道:“我會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身邊出現(xiàn)一絲黑霧,即使您攔在他身前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場景再次開始快速切換。
而伊里歐斯也踐行了那一夜的承諾,他沒有讓賽門失望。
在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斗和突發(fā)事件后,精靈眼中的敵意和戒備也漸漸轉(zhuǎn)化為迷茫。
同行的每一天他們都在一起,青年沒有獨處的機會,有沒有做什么小動作她都一清二楚。
即使不愿意相信,最后西西里婭也只能承認是自己的判斷出現(xiàn)失誤。
青年明知道她在防備自己,卻毫不猶豫地將后背交給她……這種膽量和胸懷讓她產(chǎn)生些許羞愧。
一旦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遲到的愧疚感便會占據(jù)上風。
這種感覺在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加強烈,漸漸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帶著兩人抵達風之城的當晚,西西里婭終于下定決心,準備悄悄離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外出的風之城城主恰好與他們撞了個正著……屬于他們的旅途這才真正開啟。
一幕幕陌生又精彩的場景從賽門葛路什眼中掠過,年輕矮人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
但很快,那種隱藏在心底的興奮便轉(zhuǎn)化為驚懼。
賽門葛路什捏緊空著的左手,告誡自己不要瞎想。
他其實明白瑪奈勒奶奶讓他跟來的意思。
她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選擇離開的機會。
這些年奶奶也時不時會跟他聊長大后的打算。
他感受得出來,要是自己長大了,能夠自己獨立了,也許就會被奶奶趕出那個小屋。
但他不想離開奶奶……如果連他都離開奶奶,一旦出了事他一定會后悔一輩子。
他寧可隱藏起自己的特殊,成為一個懦弱的普通人,也想陪在奶奶身邊……這點永遠不會變。
心中的想法定下,年輕的矮人抬頭看向面前的幻象,看到他失去右臂,拖著殘缺的身體回到家中。
但一切都變了。
土地荒廢,親人喪生……賽門·魯比尼擔心的一切都成為了現(xiàn)實,他最終什么都沒能改變……
咔啪————
明亮的幻境驟然消失,黑暗中只留下一道光照在床上。
老人躺在枕頭里,靜靜聽著窗外傳來的陣陣哭聲。
“你后悔嗎?”
白色的光圈外,有人這樣問他。
“是你改變了伊里歐斯的命運。如果那時候你沒有阻攔西西里婭,也許情況會變得截然不同……你恨他嗎?”
“伊里歐斯已經(jīng)做到他能做的全部,他遵守了自己的諾言……我沒什么可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