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沒有贊助人，后來他們所在的地區(qū)又開始打仗了。他們一直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從來沒吃飽過。

  院長不喜歡他們，平時也不教他們識字念書。

  她在孤兒院唯一記住的文字便是那些詭異的祈禱詞。因為它們被院長刻在了墻上，幾乎無處不在。

  平時除了在孤兒院里做雜活外，他們幾個孩子還會偷偷遛到大街上撿垃圾。

  馬糞就是其中的“高級貨”。

  孤兒院里從來沒有足夠的柴火，而他們所處的城鎮(zhèn)早晚溫差很大。

  再加上他們住的舊屋還會漏風(fēng)，每每遇到刮風(fēng)的晚上都會特別難熬。

  這時候，馬糞的作用就來了。

  院長自然不會要幾個糞球，他們就能自己攢著。等哪天晚上特別冷時，就能燒馬糞取暖。

  坎蒂絲看著對面的四個孩子，有些懷念嘆口氣。

  她正準(zhǔn)備離開，卻見一人騎著快馬，飛速往孩子們的方向奔來。

  坎蒂絲只覺得耳邊突然嗡鳴一聲。

  她想去攔，腳底卻像是生了根，一步都走不動。

  其中三個孩子反應(yīng)過來了，已經(jīng)迅速躲到一邊。

  只有一個看起來格外瘦小的女孩，還悶頭蹲在路中間，用自制的小鏟子鏟馬糞。

  馬兒離孩子越來越近，眼看馬蹄就要踏上那孩子的脊背，三人中個子最高的男孩突然扔下手里剛撿到的木柴，飛也似地沖向蹲在路中間的孩子。

  那小孩也察覺到危險，可她像是被嚇傻了，呆呆地一動不動。

  直到高個子的男孩將她撲倒，兩個孩子在街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坐在馬上的男人對兩個擋路的小鬼吐了口口水，罵罵咧咧地走了。

  瘦小的女孩不知所措地伸著兩只小手，一副不知該怎么辦的樣子。男孩卻一直在捂著自己的腿。

  其他兩個孩子也跑過來。

  他們商量了些什么后，一人將男孩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攙扶著他起身。另一個孩子和瘦小的女孩則負(fù)責(zé)拿剛剛收集到的所有物資。

  四個孩子互相扶持著，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坎蒂絲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才回過神，迅速再次觀察起四周。

  不到十米的城墻，不平整的青石板路，遠(yuǎn)處的鐘樓缺了個角……還有剛剛那四個孩子……

  眼前的場景與模糊的記憶重合，坎蒂絲抬腿就往孩子消失的方向跑。

  年幼時，她有一次差點被馬踩死，是孤兒院里最大的一個孩子救了她。

  那個看不清臉的瘦弱女孩，分明就是當(dāng)年的自己！

  第128章 畫中的記憶（二）  白銀畫框13……

  【你是菲勒斯, 你是卡圖拉，你是蘇斯…………你是坎納莉亞斯。都記住了嗎？】

  尖利的女聲回蕩在坎蒂絲的耳邊，讓她不由加快腳步。

  周圍的景物也變得越來越模糊。回憶卻像潮水般涌進(jìn)大腦, 變得越來越清晰。

  【那個……琳達(dá)女士……“卡圖拉”是什么意思？】

  【卡圖拉, 就是小狗的意思�！�

  【小貓、小狗、小豬……還有我們最可愛的金絲雀小姐。】

  【記住你們的身份，你們的小命都是主的饋贈！】

  “我的名字不是菲勒斯！我也不是什么小貓！”

  四個孩子里年紀(jì)最大的少年掀開毯子，憤怒地拍著自己的胸脯：“我叫萊昂·奈默！我有自己的名字！”

  跟他睡在一張床上的棕發(fā)少年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乞求道：“好的好的，我們知道了！你是萊昂，是獅子, 不是小貓！”

  對面床上的兩個女孩子被他倆逗樂了, 將小腦袋悶進(jìn)薄毯里憋笑。

  萊昂拽開同伴的手, 憤憤道：“你就甘心被那個老太婆羞辱？你愿意被叫成小狗？！”

  “當(dāng)然不愿意！”棕發(fā)少年氣紅了臉, 撇著嘴抱起掉到地上的薄毯, “我記得母親一直叫我沃爾夫�！�

  隔壁床的毯子里鉆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哇——你居然有媽媽！”左邊短發(fā)的女孩好奇地睜大眼，“那你是怎么到這里的？”

  沃爾夫為自己和萊昂蓋好毯子，平靜地躺回床上。

  “矮人的軍隊把我們趕出了村子。她帶著我逃亡，在路上餓死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反而顯得這簡單的一句話更加讓人心底發(fā)涼。

  但這間屋子里的孩子們反而不覺得有什么，他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真好, 你還記得你媽媽的樣子�！倍贪l(fā)的女孩捧起臉，情緒有些低落, “我已經(jīng)不記得我媽媽是什么樣的了, 只記得村里的人一直叫我‘傻瓜瑪麗’，這大概是我原本的名字？”

  “你才不是傻瓜！”暴脾氣的萊昂像個彈簧似的坐起身，“我父親曾經(jīng)說過, 說別人是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瑪麗微微張開嘴，沒想到還有這種反擊的方法�；剡^神后趕緊點頭附和：“沒錯沒錯！”

  蓋在少女身上的薄毯蠕動一下，鉆出一個小腦袋。

  消瘦的女孩怯生生地看向?qū)γ妗?br />
  “啊，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瑪麗摟住身邊的小妹妹，為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fā)，“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對上三雙亮晶晶的眼睛，緊張地往身邊的瑪麗懷里縮了縮。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又輕又細(xì)，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見，“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這下輪到其他三個孩子尷尬了。

  “這、這……”萊昂的反應(yīng)最快，立刻道，“那就自己起一個吧，你喜歡什么就叫什么，怎么樣？”

  女孩木訥地?fù)u搖頭：“我沒有喜歡的……”

  見三人又陷入沉默，女孩以為自己做錯事了，害怕地抓緊瑪麗的衣服。沒一會兒，烏黑的大眼睛里就蓄起水霧。

  瑪麗心疼壞了，趕緊將她抱得更緊了一點：“不想了不想了，就叫院長給的名字吧，坎納尼……痛！”

  瑪麗有些懊惱地伸出舌頭哈氣，心里還在抱怨那個過分拗口的名字。

  “就叫坎坎吧，這樣還好念一些�！蔽譅柗蚣泵Τ雎暯鈬�，“坎納莉亞斯對你來說也太難念了。”

  瑪麗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對對，就叫坎坎�！�

  瘦弱的女孩終于笑了，羞澀地將頭埋進(jìn)身邊少女的懷里。

  “對了，為什么萊昂有兩個名字？”瑪麗大著舌頭問道，“后面的‘奈默’是什么意思�！�

  沃爾夫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小聲解釋道：“那是家族的名字，只有貴族才有。”

  萊昂仰起頭，驕傲地像只真正的小獅子：“沒錯。我父親可是公爵手下的騎士，很厲害的！”

  瑪麗：“哇——！”

  小獅子一開始還洋洋得意地挺著小胸脯，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

  他們住的屋子有些漏風(fēng)。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穿著單薄的少年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清醒了不少。

  “……不過現(xiàn)在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驕傲的小獅子變成了落湯雞小獅子，蔫耷耷地躺回床上。

  沃爾夫也嘆口氣，雙眼無神地盯著發(fā)霉的天花板。

  兩個男孩陷入各自的回憶里，沒發(fā)現(xiàn)越靠越近的腳步聲。

  “嘿咻��！”

  瑪麗帶著“坎坎”撲到男生的床上，對他們的癢癢肉發(fā)起攻擊。

  “別這么說呀，我們不是都在嗎？”少女哈哈笑著，跟少年們鬧成一團(tuán)，“既然都是一個人，那我們就合到一起，不就是四個人了嗎？”

  沃爾夫和萊昂本來還在反抗，聽到這句話卻愣住了。

  “合到一起？你是什么意思？”沃爾夫的眼瞳有些顫動，使勁眨眨眼。

  “大家家里都沒人了，我們就來做彼此的家人，這不好嗎？”瑪麗一手拽著毯子，一手指向?qū)γ娴纳倌陚�，“萊昂最高，是老大。沃爾夫就是老二，我是老三……”

  她抱住身邊的女孩，用臉蹭蹭她的發(fā)頂：“坎坎是最小的，是我們的小妹妹！”

  萊昂的一開始還有些恍惚，突然打了個機(jī)靈，興奮地站起身。

  “你說得對，我們就該是一家人！”他激動地在床上蹦了兩下，用拳頭錘了兩下胸脯，“大哥會保護(hù)你們的！”

  沃爾夫被他的叫嚷聲喊回了魂，一臉黑線地制住興奮過頭的“大哥”和同樣不安分的“三妹”，低喝道：“你們都小聲點！”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房間的木門被人一把推開。

  “你們都給我……”

  暴躁的女人拎著提燈闖進(jìn)屋，卻只看到四個孩子都睡在各自的床上，罵人的話霎時憋在了嗓子眼里。

  沃爾夫揉揉眼睛，啞著嗓子半支起身：“……琳達(dá)女士？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

  碰————！

  木門被女人狠狠甩上。

  等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瑪麗才重新從毯子里探出頭，長出一口氣：“嚇?biāo)牢伊恕�…�?br />
  沃爾夫疲憊地抹了把額頭：“都說了，不要那么大聲說話……”

  “知道了知道了，沃爾夫你好啰嗦�。　�

  萊昂橫趴在沃爾夫身上，雙手比成喇叭的樣子，小聲對對面的女孩們說道：“既然我們是一家人……那我宣布，從今天起，你們也是奈默家的一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