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是四大天尊聯(lián)手創(chuàng)制的陣法，此刻雖然沒有了北庭天尊，但是威力不減，北庭天尊受此威壓，再也撐不住，直接跪了下來。

  符箓金光在他上方盤旋，繼而一道一道打在他的身上。

  道道血痕出現(xiàn)在他的手臂上，像白玉上布滿了道道裂痕。

  絕殺陣繼而轉(zhuǎn)成一道流光，直直地從他頭頂落下來。

  他的皮膚一寸寸皸裂，直到最后——

  輝煌一世的北庭天尊，最終粉身碎骨，化為塵埃。

  這是他創(chuàng)的陣法，他用這個陣法困住無數(shù)的邪魔，最后竟然用這個陣法親自埋葬了自己。

  北庭天尊死后，他身后的十萬陰兵，也在一瞬間消散，一切縹緲的像是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沒有多久，烏云散去，天宮又恢復(fù)往日那縹緲的白色。

  沈玥望著那一抹天光發(fā)愣。

  北庭天尊的話一直回蕩在她腦海里。

  天道……

  到底什么才是天道？

  所謂的天道，難道只是把持權(quán)力者的一面之詞嗎？

  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北庭天尊，便犧牲無數(shù)無辜之人，最后還要落得一個美名出來，那些慘死的生靈期待的，難道是這樣的天道嗎？

  北庭天尊如此武力之人，依然可以為了權(quán)利不顧一切，他以為自己做了萬全之策，他以為自己可以憑著自己的實力以一敵百，可他不知道，這三界最厲害的招數(shù)，不在道法之中，而是在陰謀詭計和機關(guān)陷阱之中。

  當你落入別人精心設(shè)計的圈套之中，就算有盡數(shù)的本事，也全然施展不開了。

  天庭四大天尊尚如此，那么世間還有多少這樣的蠅營狗茍，在為所謂的天道鋪路？

  不知為何，沈玥心中升起一陣巨大的悲憫出來，好像從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的，那么多的人終其一生都在找尋自己的道，但最后發(fā)現(xiàn)事實如此，也會和她一樣流露出無盡悲妄嗎？

  那么她這一生，所求者為何？

  明明黑云已經(jīng)散去，天光驟亮，沈玥卻覺得自己還身處其中不能自拔，她從未這樣悲天憫人過，她想了很久，最終才發(fā)現(xiàn)，原來無論是北庭天尊還是余下三人，皆沒有什么好可憐的，他們和滾滾紅塵中的萬事萬物沒有半分差別。

  而和這個世道，以及那所謂的天道脫節(jié)的只有她自己。

  她可憐的是自己。

  “悲哀嗎？”

  她的腦海里發(fā)出這三個字。

  這聲音像是有穿過她內(nèi)心的層層業(yè)障，直擊她內(nèi)心最深處的地方。

  起初沈玥以為這是自己思維混亂導(dǎo)致的自問自答，后來她發(fā)現(xiàn)，這聲音，不是從自己的意識里傳出來的，而是別的什么地方發(fā)出來的。

  原來在她恍神間，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迅即變化，她已經(jīng)被動地進入下一間房子里了。

  這里不再像上界一樣舒適，她覺得自己像是跌入了冰窖中一樣，這樣低的溫度并不是最讓人難受的，讓人難受的是，她明明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中，寒風(fēng)卻像一把把剛剛打磨過的利刃一樣，直戳她的皮膚，讓人躲無可躲。

  再低頭時，沈玥驚覺自己的手已經(jīng)被凍紅了。

  回顧上界的景象，沈玥還以為是水月鏡的屬性，只能看到景象感受不到周遭氛圍的變化，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根本不是水月鏡的原因，而是因為她的原因。

  她適應(yīng)上界，卻不適應(yīng)這里。

  實際上，沒有任何人能適應(yīng)這里。

  畢竟是三界溫度最低的地方，關(guān)押重犯的寒淵潭。

  沈玥縮了縮肩膀，終于耐不住了，用靈力凝了個防護出來，雖然沒有抵擋住全部寒氣，但已經(jīng)沒有那么刺骨了。

  她朝掌心哈了哈氣，小臉被凍得通紅，四處張望著尋找聲音來源。

  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說話人并不在這兒，更像是傳音入室來的。

  冰封著的潭水深處，忽然動了一下。

  一陣聲音傳來，傳到沈玥耳朵里時，她只覺得這聲音，比那冰封的潭水還要更冷。

  “悲哀？”

  他道。

  回話的正是北庭天尊。

  “悲哀的該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吧？十萬生靈凝成的天兵，史書里竟然只是一筆帶過�！�

  另一個聲音回應(yīng)，“史書？那是留給后人看的�！�

  北庭天尊笑。

  “是啊，后人……可是南武天尊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他們一南一北共事多年，南方主白，北方主黑。日月星辰移轉(zhuǎn)千年，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雖然關(guān)系算不上好，但也一直和平相處。

  直到北庭宮變的那日，南武天尊想出祭靈下陣的方法，兩人徹底決裂。

  北庭到底是一方主神，有擎天之用，三方主神為了保證不會天塌地陷，暫且為他留了一分神魄，用這一分神魄等到下一任北庭天尊，在這期間，便把他關(guān)押在這寒淵潭之下，受盡苦寒與罡風(fēng)。

  這靈咒伴隨他生生世世，只要天地不易主動亂，他的刑罰就永遠沒有盡頭。

  南武天尊并沒有被他的話震懾住，畢竟，此時此刻，關(guān)押在寒淵潭里的是北庭天尊。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弱者從來沒有話語權(quán)。

  寒淵潭邊一個人也看不到，這地方也著實太冷，沈玥抖了抖，不知道兩人還要對話多久，短暫的沉默讓她的思緒突然回到了正題。

  這個命格門講了這么久的故事，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和她沒有半點聯(lián)系。

  沈玥忍不住懷疑，這真的是她的命格門嗎？

  該不會是走錯了吧……

  這樣想著，只見那冰潭竟然裂了一道小小的縫……

  第69章 （捉蟲）  罪人。

  兩三個時辰過去, 謝長鈞這里卻依然一點反應(yīng)沒有，公文早已經(jīng)寫完，算著時間, 此刻，他這時候早該被帶走了，估計都已經(jīng)受完刑隕落了。

  他又在周圍走了一遍，把邊邊角角全部摸了一遍, 依然沒有任何能讓他出去的縫隙。

  他甚至試了許多別的方法，冥想那日的場景, 依然是毫無反應(yīng)。

  這是怎么了……？

  他層在上界時也用過一兩次水月鏡, 他見過的世之珍寶無數(shù), 卻也忍不住感慨鬼淮在下界竟然能造出這樣幾近完美的法器。

  水月鏡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

  謝長鈞又等了一會，直到聽到了一聲尖叫聲。

  準確的說，是感受到。

  他心里一驚。

  是沈玥！

  命格門里是單獨的空間, 聲音不會傳過來，他只能通過兩人的共同的靈丹感受到異動。

  此時一閉眼，他就能感受到沈玥巨大的心里波瀾。

  她不是輕易能喊出來的性格，因此只能在心里吶喊，巨大的悲傷像一股奔涌的巨浪裹挾著她，將她掩蓋在下面。

  她沉溺在悲傷之中, 無法呼吸，無路可逃。

  謝長鈞不知道那邊發(fā)生了什么，會讓她陷入這么大的絕望之中。

  按照他之前的推斷，水月鏡的正中間是一個分界點，區(qū)分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從過去到未來絕不是件易事。

  可能需要一定的機緣巧合，可能需要極強大的道法，以她的修為, 絕不是輕輕松松能過去的，就算是過去，他估計也能感受到什么才對。

  既然過不去，那沈玥此刻就一定還在自己的回憶當中。

  是哪部分的回憶讓她這樣悲痛？

  是在長仙門的那段時間嗎？

  是她被關(guān)在地牢里的絕望時刻？還是她被長凌剖靈丹的時候？

  他以為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她已經(jīng)徹底走出來了，他忍不住想起她笑著時的模樣，難道她真的只是在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就像一座沉默著的火山，直到這日才爆發(fā)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受沈玥情緒的影響，五百年來，他第一次有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急迫而緊張的情緒就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戳在他的心臟之上，額間甚至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好像她感受的那份疼痛，也受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水月鏡里靈氣充沛，她這樣的情緒，極易走火入魔。

  謝長鈞不知道自己離開這里還有多久的時間，也不知道這么長的時間之內(nèi)，沈玥能不能撐住，思考了半分鐘后，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用靈力破了這個命格門！

  到這時候，他已經(jīng)在心里推演過無數(shù)種水月鏡被破的后果，每一種都需要他自己承擔著巨大的風(fēng)險，可是這比起他內(nèi)心的焦灼和煎熬，似乎都不值一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無論如何，他要去到她身邊。

  他從未有過這樣迫切想到一個人身邊的想法，直擊到他內(nèi)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好像只要再晚一秒，那人就會墜入無盡深淵，終生不復(fù)相見。

  就在施展靈力的前一秒，他還困惑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情緒。

  難道，凡人口中的動心，就是這樣的感受嗎？

  還是說，這是雙修帶給他的某種錯覺？

  但是此刻一切已經(jīng)不重要了，既然他做了決定，繼續(xù)走下去就是了。

  下一秒，他凝結(jié)靈力，破了這困住自己的許久的水月鏡。

  周圍的一切都要搖晃，然后坍塌，原本熟悉的書房變得陌生起來，命格門由無數(shù)的境組成，被他這樣一擊之后，無數(shù)的境破碎重組，陌生的場景在他眼前飛逝而過。

  境破碎并不是毫無知覺的，因為它本就是時間和空間的繁復(fù)結(jié)合體，其帶來的沉重感像泰山之石一樣沉重，若是修為低一點的人，估計早已經(jīng)被這千斤之力壓的魂飛魄散，但這些破碎的場景落在謝長鈞身上卻像沒有知覺一樣。

  不知道他是真的沒有感覺，還是他的靈力和修為可以抵御住這雷霆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