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之人只會要她“不要胡鬧”,嫉妒她之人恨不得她登高跌重。還真沒有人這般真心實意地夸贊她呢。
“那你今晚不要回去了,免得挨揍!毖绱赫f:“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那對陰陽魚?”
反正她就要被抓回去了。畢竟她用這法器歸真,是她那大師兄煉制的,就算遲些,他總能找到破解的訣竅。
但宴春難得和一個人這么聊得來,這小師弟話不多,還不問東問西,尺度把握得特別好。宴春意猶未盡,還想再和這個小師弟說說話,畢竟被抓回去,想再跑出來,就不容易了。
可她這番情態(tài),要是換個人,絕對要懷疑宴春是故意的了。
男女之防呢?戒備之心呢?
之前用那種蹩腳理由對人又是親又是啃又是抱,現(xiàn)在還做出這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要是換個心術(shù)不正的男弟子,就地將她收拾了,逼她簽下道侶契約,再借著她的身份進入內(nèi)門,實在容易。
最不濟她這副樣子,還能殺人奪寶。畢竟宴春的儲物袋,隨便拿出一顆就是上品丹藥,還罩著這種連高境修士都能屏蔽的法器,連尸體都不用專門處理,罩住就行了,很顯然是一頭自己鉆入懷中的大肥羊。
尹玉宸絕不是什么心術(shù)端正心思純善之人。
他一瞬間腦中掠過無數(shù)種陰暗的想法,但轉(zhuǎn)瞬便又收斂干凈。
他只說:“好啊,說了送與師姐的,這便帶著師姐去看!
尹玉宸聽著自己干澀的聲音,將語調(diào)竭盡全力地放輕放柔,對宴春說:“那我能拉著師姐嗎,去那邊有一些小石子路濕滑,不太好走!
“當然,我們要離得近一些,要不然歸真罩不住我們兩個!”宴春朝著尹玉宸身邊湊了湊,和他肩膀挨著肩膀站在一起。
尹玉宸從摔下樹坑開始,便一直很被動,無論宴春對他如何,他絕不主動伸手。
并非是他多正人君子,而是最開始的震驚過去之后,他怕自己一伸手,便控制不住要干出什么會讓他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來。
這會兒得到了宴春的應(yīng)允,才終于慢慢抬起手,隔著宴春的衣袖,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腕。
天色昏黃,仙山之上風(fēng)景秀美壯麗,縱使是外門地界,靈氣不夠濃郁,卻也是花草繁茂蔥蔥郁郁。
越是朝著林間走,雖不見靈獸卻是飛鳥成群,彩蝶環(huán)繞。
宴春被關(guān)在光禿禿的后山禁得太久了,連著凡俗風(fēng)景都入了眼,一路上被尹玉宸小心拉著,到處東張西望。
兩個人走得不快,也走得很小心,過了一處快到溪邊的石子路的時候,宴春一腳踩在了生了青苔的那塊石頭上,腳底一滑,頓時嚇得驚呼一聲。
摔一下事小,要是摔出了法器罩著的范圍事兒就大了。
好在尹玉宸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了宴春細腰,狠狠將她箍進懷中。
尹玉宸卻已經(jīng)要無法自控,他雙臂緊緊扣著宴春,力氣用得越來越大。
他現(xiàn)在要將她弄到手太容易了,后山有石洞,石洞外有他布下的法陣,雖然粗陋非常,卻一時片刻很難被發(fā)現(xiàn)。
那里是他平時修煉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將人弄進去藏起來,甚至是設(shè)法帶下龍牙仙山。
這簡直像是天賜的機會。
這種想法在生出的瞬間就已經(jīng)成了落地生根的心魔,把她帶下山,斬斷她與仙山的聯(lián)系,和她隱匿在蕓蕓眾生之中,做一對朝生暮死的凡人,于他來說便是癡夢成真。
她甚至毫無防備,就這么輕輕松松被誆騙來了。
可是他怎么能?
他不能。
他再次咬著牙松開宴春,宴春生怕法器失靈被尋到蹤跡,按著心口驚魂未定,說道:“好險!
是啊,好險。
尹玉宸在白布之后閉了閉眼,他不敢暴露半點心緒。
“玉宸師弟?朝哪邊走?”宴春問。
宴春并非沒心沒肺到防人之心都沒有,她只是現(xiàn)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確切的說是她活膩歪了。
她只是盡量在死之前,想辦法給自己找點樂子。
一個活膩的人,和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很快又抓住彼此,繼續(xù)朝前走。
“師姐小心,水中石頭漫生青苔,很滑。我們快到了!
“走吧,”宴春說:“我會小心!
兩個人湊在一起,慢吞吞地過了小溪,尹玉宸引著宴春到了溪水下游水潭邊上,指著那其中道:“那兩條魚就在這里!
此刻天色將暗,尹玉宸踢了一塊石頭進水潭,“咚”地一聲,沉了下去。
很快便有兩條傻魚游了上來。
平時尹玉宸喂這兩條魚的時候,就是扔石頭召喚,因此這兩條魚以為開飯了,很快顯形。
很大,條足有健壯男子半壁長,一條純黑一條純白,都生著黑豆一樣的眼睛,浮到水上,嘰里咕嚕亂轉(zhuǎn)。
宴春見過的仙獸魔獸多不勝數(shù),對這東西本來絕不可能有什么興致。
但還是配合道。
“嚯!還真挺大的,”宴春說:“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大的陰陽魚!
尹玉宸帶著宴春湊近水邊,兩個人慢慢挨在一起坐下。
這兩條魚這幾天都是尹玉宸喂,這東西開智靈智也很低,并不能感知到尹玉宸是要生吃它們還是要活剝了它們,只見喂食的來了,便游到他身邊轉(zhuǎn)悠,顯得很親近。
見他不給吃的,還朝他身上吐水。
宴春笑著說:“看上去真的開智了!遍_智生物的眼睛到底不同,這宴春還是能看出來的。
所以宴春更確定,尹玉宸說的是真的,他就為了救這兩個蠢物,被打得半死,還得罪了許多人。
宴春決定一定要幫尹玉宸。和大師兄說說就能行吧……只要保證自己再也不跑了?
宴春想到這里有些悵然,她想起了她可悲的命運。
說起她的命啊,那怎是一個慘字了哈哈哈哈哈。
但她不能自己一個人慘,否則死了都不甘心啊。
人世間最痛苦的莫過于得到之后又失去,而她印在命魂鏡中的一生,都在反反復(fù)復(fù)地經(jīng)歷這種痛苦,如墜入十八層人間地獄。
她不服啊。
“嘩啦”宴春正出神,冷不防被陰陽魚噴了一臉水。
溪水清涼,宴春一激靈從那命魂鏡中殘破的慘劇之中回神,然后聽到身邊小師弟的輕笑聲。
“嘖,這兩條魚確實欠下湯鍋!毖绱禾忠聊,尹玉宸遞給了她一個純白的手帕。
宴春接過來,表情卻有點復(fù)雜,這年頭還有人隨身帶手帕?
修真之人自然用不上,掐個除塵法訣就好,就算是凡間的男子,也只有過于講究的公子哥兒才會帶這玩意。
宴春一時間有些好奇尹玉宸拜入山門之前的來歷,見他這般心思單純又溫柔恭謹,怕是在凡間也是一位生在氏族的翩翩公子吧?
不過宴春沒有問,她沒興趣。
尹玉宸看著宴春把手帕按在臉上擦水,一時也沒有說話。他恨不得自己是那手帕,恨不得自己親手給她擦,可他只能憑借意志力把自己釘在地上,透過遮眼的白布,肆無忌憚地看著宴春。
等到宴春擦完,他伸手把手帕拿回來。
陰陽魚又朝著尹玉宸噴水,噴濕了他的頭臉和衣袍,他卻并沒有拿手中的手帕擦拭自己,任憑冰涼的溪水自清雋的眉目滾落,然后將手帕悄無聲息地貼著心口揣好。
不去理會朝他要吃的的游魚,心里琢磨的卻是這一次不能強行化用那兩條魚,他還需想其他辦法在外門比試之中取得名次。
他側(cè)頭看宴春,眼中的欲念猩紅熾烈,全都被一片薄薄的白布擋住,只展現(xiàn)一副溫良模樣,迷惑宴春。
暮色四合,兩個人安靜地坐在溪水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尹玉宸在外門的好玩事兒。
天知道尹玉宸此生就沒快活過幾天,沒什么好玩的事情能說出來逗弄宴春,絞盡腦汁地說了幾件事,笨拙又無趣,自己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但是宴春聽得興致勃勃,她不覺得無趣,再怎么無趣,還能比泡在滌靈池不見天日無趣嗎?還能比被迫看著自己凄慘的未來無趣嗎?
宴春一直帶著淺笑,一手托著下巴看著尹玉宸,一手時不時伸手去逗弄陰陽魚。這兩條魚確實傻得出奇,沒一會兒就忘了吃東西的事情,繞著宴春的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把水中攪出了小小漩渦。
陰陽魚身上反射出的淡淡靈光,正好朦朦朧朧地映在兩個人的周身,倒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宴春好奇道:“你眼睛不能見天光,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夜晚了,不如拿下來吧?”
尹玉宸一僵,下意識抬手摸了下左眼,然后垂下了頭。
他不能讓宴春看他左眼。他正琢磨要怎么拒絕,突然間宴春面色一變。
她將手從水中拿出來,陰陽魚失去了玩鬧的對象,蹦出水面要夠宴春手臂。
宴春站起來了,她先是面上浮現(xiàn)出了懊惱,但是很快低頭看了一眼尹玉宸,眼中閃過了壞主意。
其實她一開始跟著尹玉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只是他看上去太善良了,她才一直沒有下手。
不過現(xiàn)在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發(fā)了。
接著宴春對著疑惑抬頭看她的尹玉宸笑了下,提高一些聲音說:“玉宸師弟,實不相瞞,我對你一見鐘情!
尹玉宸表情霎時間空白一片。他覺得自己幻聽了。
宴春對著他勾了勾手指,他就慢慢也跟著站起來了。
歸真沒破,但失效了,肯定是她大師兄來了。
宴春伸手拉過尹玉宸衣領(lǐng),拽著他到了自己面前,偏頭貼著他耳邊,像吻他的耳朵一樣,將聲音和氣息一起送入他的耳廓,說:“小師弟,你乖乖的,我會幫你,補償你的……”
然后看了一眼他形狀姣好的嘴唇,心道他長成這般模樣我啃一口也不算虧。
便踮腳吻上了尹玉宸的嘴唇。
就在兩個人嘴唇相接的瞬間,兩人身邊突然靈光一閃,下一瞬靈光凝成實體,一席白衣的荊陽羽肅立在他們面前,抬袖一掃——靈光將宴春和尹玉宸直接彈開。
第4章 入妄四 不肯彎折脊背,更遑論屈膝下跪……
宴春被靈光彈得后退兩步,虛弱的差點摔了,被荊陽羽扶住。
她卻抹了抹嘴唇,看也沒看荊陽羽一眼,而是對著一臉錯愕愣怔的尹玉宸說:“你的嘴唇可真軟!
尹玉宸腦中嗡嗡作響,已然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唇上酥麻一片,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宴春。
“師妹,你太胡鬧了!鼻G陽羽看著宴春,微微蹙眉說:“為了找你,雙尊險些動用巡山陣!
巡山陣乃是追蹤宗門奸細或者闖入的魔族魔修,不得已才會動用的大陣,每次開啟大陣,需得足足十位高境修士合力啟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