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歸計議已定,眾人便開始收拾事物。
李萍在漠北生活了四五年,總不能說走就走,圈里的牲口之類總不能直接丟了不管。
馬匹還好,可以駝些家什物資,那五六十只羊總要處理。
柯鎮(zhèn)惡念及妻子懷孕在家,心里急著回去,本想勸李萍將這些家私舍棄,等到了江南再替她們置辦,不過李萍為人獨立,拒絕道:“靖兒能拜入諸位門下,我已經(jīng)十分感激,又要勞煩各位護送,回去后總不能還要靠你們接濟!
柯鎮(zhèn)惡聞言也只好隨她。
李萍稍作盤點,第二天便趕著羊,帶上平日里織就的毛氈去三十里外的集市里變賣。
全金發(fā)最愛逛集市,自然要跟著,韓小瑩跟張阿生也跟去幫忙,韓寶駒想了想,道:“草原上的馬好,我正好也淘幾匹,作個代步工具!币哺诉^去。
于是家里便只剩下柯鎮(zhèn)惡與郭靖。
柯鎮(zhèn)惡便教郭靖扎馬步,郭靖雖不太聰明,但是卻聽話,柯鎮(zhèn)惡讓他不要動,他便強忍著一動不動,站了兩炷香,最后雙腿發(fā)抖,終于一屁股跌倒。
柯鎮(zhèn)惡暗道五歲的孩子,第一次能站這么久,已經(jīng)比他幾個侄子強得多了,便讓他在外面自己玩,他則在蒙古包里揣摩梵文。
練成第五層龍象般若功之后,他便著手修煉第六層,在嘉興時,也曾拿著第七層和第八層的梵文版去法華寺請教焦木大師。
焦木大師雖懂梵文,但武功造詣不高,雖勉強翻譯出來,柯鎮(zhèn)惡總覺得還有些關(guān)鍵不曾通透,所以有空之時便試著自己翻譯。
他梵文造詣雖不如焦木,但多年下來,也已經(jīng)有些心得,兩相對照,多少能有些收獲。
郭靖站馬步累了,正坐在草垛旁,跟牧羊犬嬉鬧,正玩得高興,忽聽得東邊馬蹄聲響,一匹馬慢慢踱來,馬背一人俯首伏在鞍上。那馬踱到臨近,停了腳步,馬上那人抬起頭來。郭靖嚇了一跳,不禁驚叫出聲。
原來那人竟是熟人,正是前天一箭射中鐵木真的黑袍將軍。
此刻他手上只有半截馬刀,前日射中鐵木真的弓箭早已不見影蹤。
他的右邊臉上老大一個傷口正不住留學(xué),身下的馬腿也有損傷,他身子搖晃,眼中布滿血絲,嘶啞著嗓子叫道:“說,水……給我水!”
郭靖忙進屋去,看了一眼柯鎮(zhèn)惡,便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清水,捧到門口。
柯鎮(zhèn)惡早已聽到動靜,卻沒認(rèn)出黑袍將軍,還以為是郭靖的熟人,便沒出來,不過為防止意外,他還是握了幾枚鐵丸在手,以便隨手支援。
那人咕嘟咕嘟將水喝光,又道:“再來一碗!”
郭靖又去舀水。
那人喝到一半,突然哈哈一下,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暈了過去。
郭靖下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柯鎮(zhèn)惡已經(jīng)從蒙古包里出來,問道:“這個人是你們家的朋友么?”
郭靖搖了搖頭,道:“不是!”
柯鎮(zhèn)惡又問:“你認(rèn)識他?”
郭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點頭是因為他確實見過這人,搖頭卻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人的身份,所以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認(rèn)識。
柯鎮(zhèn)惡有些好笑,想了想,又問道:“你在哪里見過他?”
郭靖這下知道怎么說了:“前天,打戰(zhàn),這個人很厲害,射倒了很多人!”
柯鎮(zhèn)惡了然,笑問道:“這么說,你只是見過他一面,便給他水喝,你不怕他醒了之后殺了你么?”
郭靖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好道:“媽媽說,有人需要幫住,能幫就幫一下。”
柯鎮(zhèn)惡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你有一個好媽媽,你也是個好孩子,不過我告訴你,你看這個人,身上有刀傷,又有箭傷,肯定是被人追殺的,你現(xiàn)在救了他,一會兒追殺他的人過來,發(fā)現(xiàn)了,便會連你也一起殺了,你怕不怕!”
郭靖聽了這么一大串話,大半沒有聽懂,只聽得最后一句有人要殺自己,有些害怕,點頭道:“怕。”
柯鎮(zhèn)惡便道:“那你還要救他么?”
郭靖想了想,又點了點頭:“救!”
“為什么?”
郭靖道:“媽媽說有人落難,能幫就幫一下!”
柯鎮(zhèn)惡笑了笑,道:“這人馬上醒了,你拿些吃的過來!”
郭靖看著仍舊昏迷的黑袍將軍,有些奇怪,不過想起媽媽早上出門時交代的要聽柯鎮(zhèn)惡的話,便跑回了屋子。
柯鎮(zhèn)惡踢了踢黑袍人,用蒙古話道:“醒了就起來吧!”
那人果然睜開了眼睛,翻了個身,半蹲著,手里半截馬刀擋在胸前。
剛才郭靖和柯鎮(zhèn)惡說話時,他便已經(jīng)醒了,只是二人說的是漢話,他一句也沒聽懂,所以便裝作未醒,現(xiàn)在被點破,自然防備起來。
這時郭靖已經(jīng)拿了幾塊熟羊肉出來,看到他果然醒了,便將肉遞了過去。
“吃吧,吃完趕緊走,不要給我們帶來麻煩!”說著話音一頓,搖了搖頭,苦笑道:“看來麻煩已經(jīng)到了!”
后一句說的是漢話。
看到黑袍人面露疑惑,柯鎮(zhèn)惡道:“追你的人離此還有三四里,你趕緊逃吧!”
黑袍人看了看還在流血的馬腿,道:“馬受傷了,逃不遠,你有弓箭嗎?”
“沒有!”說著,柯鎮(zhèn)惡嘆了口氣,又道:“你先進草垛里躲著吧,我們身材差不多,把你的袍子給我,我去引開他們!”
黑袍人搖頭道:“多謝你了,不過他們有七八百人,這馬跑不遠,你會死的,不能因為救我,而害了你們!”
柯鎮(zhèn)惡心道我曾經(jīng)被一萬大軍圍攻,都沒有怕過,區(qū)區(qū)不到千人又能奈何得了我么?
不過聽到黑袍人的話,柯鎮(zhèn)惡對他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他原本只是想避免麻煩,此刻倒真心想救他一救了,便笑道:“聽我的,不要動,算了!”
時間緊迫,可沒多少時間解釋,柯鎮(zhèn)惡直接在他胸口連點數(shù)下。
黑袍人頓時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暗道:“是中原人的點穴功夫,這是要把我抓起來換賞錢么?”
卻見柯鎮(zhèn)惡一把將他帶著血的黑袍大氅取下,提著他的腰帶,直接將他塞進草垛里。
蒙古人一過炎夏,便割草堆積,冬日飼養(yǎng)牲口,燒火取暖,全憑干草,是以草堆往往比住人的蒙古包還大。將那人藏入草堆,又做了一番掩飾,若非仔細搜索,倒也不易發(fā)覺。
柯鎮(zhèn)惡又解開自己的頭發(fā),像黑袍人一般披散開,接著將大氅裹在身上,手里提著那把斷了一截的馬刀,轉(zhuǎn)頭對郭靖道:“你回家里,躺在床上,裝作睡覺,若有人找你問話,你就光搖頭不說話,知道了嗎?”
郭靖雖不知道他要作什么,但還是點了點頭,很是聽話的回屋去床上躺著。
柯鎮(zhèn)惡伏在馬上,先是沖著追兵的方向跑了一陣,估摸著對方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便又立馬掉頭,往蒙古包的方向小跑過去,速度不是很快。
追兵的前隊遠遠看見柯鎮(zhèn)惡的背影,越追越近,此時柯鎮(zhèn)惡已經(jīng)駕馬越過了蒙古包,繼續(xù)向西疾奔,耳朵一直聽著后方的動靜。
聽到追兵并沒有停步,也未分出人馬去蒙古包查問,便放下心來。
他領(lǐng)著追兵兜了個大圈,直到一座小山坡旁,感覺胯下馬匹已經(jīng)快到極限,便直接躍下馬匹,牽著它,上到山坡頂,將黑袍人的大氅、馬刀掛在馬背上,一拍馬屁股,那馬口吐著白沫,雙腿打晃著,向山坡下跑了幾步便停住不跑了。
追兵追上山坡,遠遠的看著前面的空馬,卻哪里還有黑袍人的蹤影。
這個山坡距離郭靖的蒙古包足有十二三里,以柯鎮(zhèn)惡的輕功,稍微繞幾個圈,返回蒙古包只花了不到半刻鐘。
郭靖還乖乖的躺在床上,柯鎮(zhèn)惡聽他的呼吸,竟是真的睡著了,不免好笑。
他將黑袍人從草垛里提出來,解開穴道,那人本就受傷,又在草垛里悶了半響,此刻腦袋還是暈暈的。
柯鎮(zhèn)惡從包袱里取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遞給他,道:“把你身上衣服全脫了,沖洗一下,換上這一身。”
黑袍人在草垛里便已經(jīng)想得明白,此刻也不猶豫,直接脫了個精光,提了一桶水跑到外面沖洗起來。
柯鎮(zhèn)惡將他脫下來的衣服團成一團,直接放到灶下燒成了灰燼。
黑袍人換上柯鎮(zhèn)惡的衣服,走到正在煮肉的柯鎮(zhèn)惡身旁,直接跪倒,拜道:“多謝恩人搭救,我哲別這條命從此就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