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聿耷拉著眼皮,油鹽不進(jìn)。
司塵已經(jīng)游到了祂面前,因為遲聿隱去身形,外人只能看到司塵,看到她在對著水流露出哀傷。
“你出來,遲聿。”
水流毫無動靜。
她垂下眼睫,落寞極了。
“你現(xiàn)在出來,我可以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異種救濟(jì)館都想推遲聿一把。
但祂仍然站在原地,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神色莫測,看不出在想什么。
小人魚站在祂對面,瀲滟的眼眸望著祂,最終還是放棄了。
她輕輕說。
“我不會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了。”
不會再給你丟掉我的機(jī)會了。
遲聿手指微顫,像是要有動作,但也僅僅是像而已。
直到司塵的身影徹底消失。
祂依舊站在原地。
深海是沒有陽光的,也分不出白晝與黑夜,他們依靠魔法燈與夜明珠照明,模擬陸地的黑夜白天。
遲聿在人魚國待了五天六夜。
在第六天清晨,人魚國更混亂了,司塵沒有掌管人魚國,她憑空消失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那樣,突然消失。
在遲聿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隱去身形,加上了反追蹤咒語,讓人再也無法尋到。
人魚國群龍無首。
司冥回來登上王座,掌管人魚國,在徹查老國王死亡的真相時,將其定為了惡疾發(fā)作,暴斃而亡。
人魚國無緣無故死亡的人魚太多,居然沒有一條魚懷疑這個“真相”。
遲聿在第六天清晨離開了人魚國。
祂踩在沙灘上,沐浴在陽光下,身上的斗篷是司塵為祂織的,沒有沾染到一滴水。
進(jìn)了海面的小木屋,地板咯吱咯吱的響著,遲聿心情無端煩躁了起來,看哪兒都不順眼。
異種救濟(jì)館見祂回到房間什么也不做,找了面鏡子就盯著自己看,它靈光一現(xiàn),忽然想到了一個答案。
【你是不是快要從畸形變成正常了?】
遲聿臉色更臭。
“從畸形變成畸形而已!
祂為了擺脫這種依托外物而真正完整的命運,不惜冒著灰飛煙滅的風(fēng)險提前出生,可誰曾想,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居然回到了原點。
不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其實在那個未開化的半獸人城市就已經(jīng)有了雛形,所以祂才毫不猶豫離開。
現(xiàn)在只是更加強烈。
那一小撮火苗,在前世,哪怕聽到一丁點關(guān)于司塵的消息都會竄高一些,重生后相遇瞬間突破臨界——
在她柔若無骨的手掌搭在祂手掌的那一刻,瞬間呈現(xiàn)出燎原之勢,燃燒著吞噬了整片荒蕪草地。
遲聿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在進(jìn)食,在大口的吞食這濃烈的情感,對司塵強烈的渴望。
而從這份情感之中,靈魂逐漸完整,甚至比之前與司塵水乳交融時更加穩(wěn)定。
司塵,成了祂身體里的一部分。
這個念頭一出,遲聿霍然起身,“我要割舍掉。”
【這些外物只是一部分啊,又不是你的全部,為什么一點也不能接受?】它疑惑問。
遲聿堅定:“我一點也不需要!
祂堅定的模樣就像一個獨自浪跡天涯的劍客,永遠(yuǎn)孤獨,永遠(yuǎn)瀟灑。
異種救濟(jì)館見過這種劍客,他們心中有劍,卻也不會抵抗愛一個人,哪怕他們最終選擇了自己的路,選擇了心中的劍,也不會抹去曾經(jīng)在一起的溫柔。
怎么遲聿這么極端?
異種救濟(jì)館苦口婆心的勸說,甚至聚集說明,告訴祂愛情和祂選擇的獨立并不沖突。
遲聿敷衍的嗯嗯兩聲,表示自己在聽,但依舊我行我素,甚至開始研究起如何將自己靈魂割裂。
異種救濟(jì)館大驚:【你哥哥亞瑟當(dāng)初就是這樣做的,后來祂分離出去的無數(shù)片都愛上了同一個女孩,每天就自己醋自己了,你可不要做傻事!】
遲聿:“我沒哥!
【……】
重點是這個嗎?
它揮去亂七八糟的想法,【你可以不接受,可以一輩子都不去見司塵,但你不能傷害自己啊!
異種救濟(jì)館見祂動作停頓,繼續(xù)灌輸心靈雞湯。
【做異種嘛,就是要勇于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雖然它不覺得這是一種不完美。
但該勸說還是要勸說的。
【你要接受自己,不管是因為什么促使你成為完整的異種,你都是你自己。】
遲聿有那么一瞬間無語。
祂合上書,也懶得解釋自己是準(zhǔn)備找找看,怎么能讓靈魂更穩(wěn)定。
而不是分裂。
……一想到要把司塵分離出去,就有種撕心裂肺的痛。
遲聿站起身準(zhǔn)備去宿醉一場。
【滴滴滴滴滴滴……】
遲聿動作一頓。
異種救濟(jì)館小心詢問:【那你還要去嗎?】
遲聿優(yōu)雅地拎起外套,按照原計劃向酒館走去,“我也得知道她在哪啊!
“放心,她上輩子能夠熬過去,這輩子一定也可以!
異種救濟(jì)館懷疑這是祂在自我安慰。
【要不要去?】
遲聿已經(jīng)坐在吧臺點了杯酒,“不去!
異種救濟(jì)館閉嘴了。
遲聿晃著酒杯,一口酒沒喝,忽然開口:“你撮合成功過嗎?”
帶著對它能力的深深質(zhì)疑。
【成功過。
【兩對!整整兩對!】
它正要詳細(xì)說說自己的光輝歷史,頓了下,【你不是知道嗎?你還看過你哥哥們的愛情故事呢!
它語氣逐漸狐疑。
【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讓我告訴你司塵在哪里吧?】
遲聿嗤笑聲,表示不屑。
異種救濟(jì)館心想,真愛要面子,真不坦誠。
果然是叛逆期的小屁孩。
【就在這座城鎮(zhèn),在西北角!
話音未落,遲聿已經(jīng)閃身來到西北角。
西北角是海灘。
異種救濟(jì)館沒有給具體的位置,只是劃出了個大概,但遲聿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司塵。
她趴在海灘上,上半身陷入細(xì)細(xì)的沙子里,下半身還在海水里,清澈的海水拍打著她的身體,把她朝海岸上推,又將血跡帶回了海中。
遲聿快走到她跟前時忽然停下腳步。
【?】
異種救濟(jì)館急了。
【你鬧什么別扭呢?來都來了,快點去啊!
正在這時。
司塵忽然睜開了眼睛,血跡從她額頭滑落,滑過她的眉毛,落在她的眼睫,她閉上眼再睜開,像一只浴血飛翔奄奄一息的蝴蝶。
見到遲聿后沒有理會,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用彎刀撐著身體站起來,慢吞吞走著,路過遲聿,好像從空氣中走過,沒有分給祂任何眼神。
當(dāng)初她說的。
不會再給祂機(jī)會了。
她也真的做的了,明明才過去沒多久,就可以真的當(dāng)作是陌生人。
遲聿站在原地,沒有回頭,沒有說話,似乎是專門來到這里賞海一般,享受著沙灘的陽光與海洋的美景。
心情隨著嘩嘩的海水聲更加煩躁,就想要沖上去毀掉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