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貞雙眸輕顫,她攏起眉頭露出一分痛意。
“若是天注定,葛鎮(zhèn)的平民就該被殘忍殺害么,我便該遭赤霄殿仇恨對待么!
蕭念動作微頓,他緩緩收回了覆在她臉頰的手,面上透出虛幻茫然。
“貞兒說得對!彼麌@道。
“這一切,只有找上赤霄殿,才能得到答案。”離貞緊握的雙拳將衣擺攥得發(fā)皺,她低垂的目光滿是堅定,此生與赤霄殿不共戴天。
蕭念沉默許久,亦是心情沉重。
“貞兒,你身上藏著何物?”蕭念驀地問道。
離貞疑惑地抬頭:“什么?”
蕭念蹙了蹙眉頭:“有股不詳之氣!
離貞呆愣片刻,從腰間取出了那柄赤紅小匕。
“師尊是說這個么!
蕭念沒去觸碰,只對著它感受片刻,道:“邪穢之氣甚重!
離貞略有些不安,這是封焉的骨頭制成,封焉自稱魔族,這柄紅匕自然便是魔物,脫離了封焉的遮掩,它輕易便被師尊察覺了出來。
“師尊知曉這是何物么?”離貞試探著問道。
蕭念卻搖了搖頭:“隱約有些熟悉,卻從未見過。不出所料,應為魔族之物,可與尋常魔物相比,它又過于精純,即便是那五角魔族的氣息也遠遠不及!
“就好似……萬里碎星之于界內(nèi)利器一般!
離貞擰緊了雙眉,封焉果非尋常魔族。光是擁有人形這一點,便無任何魔族可比。
蕭念沉住氣息,道:“從何處得來?”
離貞頓了頓:“友人相贈。”
蕭念壓下眉頭:“是封焉?”
離貞心頭一跳,不可避免地顯露一絲局促!皫熥鹑绾尾碌?”
蕭念:“此子心性不良,疑點眾多,日后莫再與他來往!
“我知他性情頑劣,非良善之輩!
離貞抿了抿唇,認真望著蕭念。
“可這世上除了師尊之外,待弟子最好的便是他了!
蕭念緊了緊雙手,神情凝重!八麚碛腥绱司珶捴,你可曾想過他與魔域有所關聯(lián)?”
“貞兒,為師怕你遭人欺害。”
“他曾救過弟子的命,不止一次。”離貞道,“他也未修魔道!
蕭念沉默了許久,手背之上青筋顯露。
半晌過后,他悶聲嘆了口氣,聲音縹緲了幾分:“你當真掛心那小子!
離貞雙手覆上蕭念的手背,微弱笑道:“師尊對我好,我也掛心師尊。”
蕭念垂下眼睫,嘴角的弧度略顯蕭瑟,離貞看不明白,師尊分明是笑著,氣息卻那般惹人凄涼。
那五角魔族臨死之前,約莫是想讓他們同歸于盡,才展開陣法將二人拉入魔域中。但它沒能掌控陣法傳送的地點,二人落至魔域中難得的稀荒之地,已算不幸中的萬幸。
然而,蕭念的傷勢方稍有好轉(zhuǎn),第二天他境況卻又急轉(zhuǎn)直下,魔氣難清,殘余的毒素滲入了五臟六腑,他渾身皮膚灰敗無色,凝著眉頭昏迷過去,神情難掩痛苦。
離貞心急如焚,欲將自己的靈力輸入蕭念體內(nèi)去清除魔氣,可五階境界的魔氣頑劣之極,連蕭念自身都對抗艱難,她的力量更是無濟于事。
離貞鐵了心思,只有自己盡快恢復,才有可能帶著師尊逃離魔域。
第三日,附近的魔族蠢蠢欲動,開始試探一般地圍到山洞外沿,離貞見之殺之,決不允許任何一只鉆進洞來。
夜晚之時,蕭念時常頭冒虛汗,發(fā)出痛苦的悶吭。
離貞抓著他冰冷的手,心中憂慮而痛疚。
“師尊為我遭此劫難,我定不能再讓師尊受到傷害!
那個讓她敬仰尊崇的強大師尊,現(xiàn)在脆弱得好似一張薄紙,看著他的模樣,她便眼眶酸澀。
劍峰之上最令她難以忘懷的,便是他卓絕孤立于崖邊、以心觀日出日落天地萬象。
“師尊,就算此身摧殘,徒兒也定要帶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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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的天陰沉得讓人壓抑。
突如其來的數(shù)道驚雷讓四周的氣息愈發(fā)充滿危險。
離貞提劍來到洞外,看著一眾三角魔族,眼神冰冷銳利。
生人的闖入終究還是引來了境界更高的魔族,它們神態(tài)兇狠,像是要將她撕個粉碎。
“便是爾等殺害了吾之首領首領么!”
最前方的魔族低狠地說道,它聲音渾濁厚重,吐詞僵硬,如同方啟靈智一般,離貞勉強聽懂了它的意思,才知這群家伙乃是那五角魔族的手下,首領被滅,它們便尋跡找上門來。
離貞一甩長劍,道:“它該殺,你們也是!
眾魔大怒,嚎叫著齊攻而上,離貞毫不畏懼,萬里碎星光華萬丈,將這渾濁昏暗的魔域劈開一束束耀眼白光。
三角魔族即便擁有了神智,戰(zhàn)時依舊沖莽瘋狂毫不惜命,就算同行之魔皆被無情斬殺,也不會因懼怕而后退半分。
漫長的廝殺過后,僅剩了那開頭說話的一只魔族,它被三道光柱鎮(zhèn)壓原地,分離沖撞而無法破出,只見得那冷面的女修朝它緩步走來,腳踩之處血霧彌漫。
離貞停在它前方三尺,沒有揮劍將其斬殺,而是從腰間抽出那小巧的赤紅小匕擺到魔族面前。
“認識么?”
魔族見之大駭,竟然停止了瘋狂的掙扎和嚎叫,而縮成一團拜伏在地瑟瑟發(fā)抖。
第22章 、夢入師尊
離貞見三角魔族這般害怕的模樣,心中更覺古怪,她捏住魔族的后頸,將它像家禽似的拎起,凝眸道:“我在問你,認識此物么?”
三角魔族連忙搖頭:“不認識!”
離貞:“既然不認識,你害怕作甚?”
三角魔族抖如篩糠,破碎的聲音斷續(xù)說道:“是從未見過的……可怕的東西!”
離貞輕輕皺起眉頭:“這是你們魔族之物!
三角魔族仍舊搖頭:“不、不一樣!”
究竟哪里不一樣,離貞問了多次,它來回就那么幾句,看來三階魔族的靈智并不足以完好溝通。她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給了它一個痛快。
離貞握著赤紅小匕陷入沉思,連魔族都道它與尋常魔物不同,封焉的來頭愈發(fā)難以猜測了。
至少現(xiàn)在看來,魔域中的家伙對此物本能畏懼,持它在手,逃出魔域應當容易許多。
師尊已昏迷多日不醒,不能再拖延下去,離貞當即回洞將小匕穿起綴在腰上,馱起蕭念便往外飛行。
如她所想,將那赤紅的魔物亮出后,路上遇見的魔族再不敢近身,甚至連四角的魔族見她停留都要垂首伏身,一副敬畏模樣。
然而即便是心智完善的四角魔族,依然無法說出匕首的來歷。
離貞只能問了魔域邊界的方向,晝夜無歇地背著蕭念趕路。
魔域比她想象中更為廣闊,從她落入的偏遠地飛到邊界,居然花了二十多個日夜。
邊界處有道似有似無的結(jié)界,人身通過暢行無阻,或許只對魔族有些許效用。
她過去聽人講過,魔域分布在修真界西北與東南兩處極端之地,雖有結(jié)界相隔,但并不能完全防御魔族,坐落在西北與東南側(cè)的城鎮(zhèn)時常便會遭遇魔族侵擾,一些游于世間的散修尤愛停留附近除魔衛(wèi)道精進技藝,順便賺些錢財。
離開魔域邊界數(shù)百里,離貞總算見到了城鎮(zhèn),她也幾乎耗盡了精力。
她帶著蕭念去客棧歇腳,路上仍舊緊繃著神經(jīng),探知周圍有靈力的存在,這才敢將蕭念放入客棧房中。
客棧小二麻利地給她倒來了茶水。
“仙長看著面生,是初來小地吧?是否需點些本地特色菜嘗嘗?”小二見到離貞這般冷面的修真者不怯生,看來也見識過世面。
離貞搖了搖頭,問道:“你們這城中,有多少修士落足?”
小二挑起眉頭想了想道:“原居在本地的有十來個,現(xiàn)下外來的也有十來個,人多的時候,能有三十多位呢!咱們這地方離魔域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有些仙長在咱們這兒成了?,沒有魔族出現(xiàn)時,也住在這兒。仙長你問起這個,莫不是也要在此常?那我們可歡迎得很呢!”
離貞略垂下眸,沒有應答。得知此地有修士駐守,她便放心許多。
她唯恐再發(fā)生葛鎮(zhèn)那般慘事。
“這里離華真宗還有多遠?”
小二:“往西北方向,那得有個□□千里呢!”
離貞點點頭,道了句“多謝”。
小二打量著她,斟酌開口道:“仙長是否需單獨一間客房?”
“師尊傷重需要照顧,不必了!
小二也不好再說其他,哈著腰退下,離貞將床榻理好,自己則坐在桌旁,撐著腦袋閉眸冥想。
她心中有些疑慮,過去危急之時,封焉總會在關鍵時刻忽然出現(xiàn),助她化解危機。她一直堅信,封焉必用了某種類似連結(jié)印一般的追蹤手段,能夠掌握她的行蹤。
可這回從葛鎮(zhèn)對峙赤霄殿魔修與眾魔族,到落入魔族老巢,封焉都沒有現(xiàn)身。
唯一與他有關的,便是他送她的赤紅小匕。
究竟是他篤定她不會因此喪命,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多日奔波的疲乏容不得她思索太多,很快她便意識渙散迷蒙,眼前黃沙彌漫,天蒼地茫,竟是回到了大漠。
烈日灼烤大地,她走在沙漠之中,腳步卻不似往日般沉重,她漫無目的地行走發(fā)呆,許久后看到沙堆之上孤零零的一座茶攤,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哪有人將茶攤開在大漠沙堆上,這方圓百里都不見得有第二縷人煙。
她走了過去,站在茶攤老板面前看著他扇風,他的目光都一動不動,好似沒看見她似的。
離貞坐到攤位的矮桌旁,兩眼空虛,不知該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