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校尉們?nèi)荚谕饷姹O(jiān)督訓(xùn)練，圣女所在的主帳中，只有匠兵在來來去去。
匠兵營乃攻城器械、扎營駐地的主力，往年都是一些沒什么天賦但有一把子力氣的人在干，也時常被其他兵種看不起，如今居然得以被圣女親自關(guān)照，很是得意洋洋。
白嵐在不遠(yuǎn)處監(jiān)督著士兵，很是神不守舍，終于忍不住抓住一個抱著竹竿出帳的匠兵問：“你們在做什么呢？”
匠兵憨厚一笑：“俺也不曉得�！�
“嘖！”白嵐很不滿，放開那個匠兵，轉(zhuǎn)頭瞥見一個士兵提著一個食盒往主帳走，顯然是來送午膳，立刻一步上前搶過食盒。
士兵大驚：“白，白將軍！”
“你下去吧，我來送飯�！卑讔拐馈�
士兵沒辦法，欲哭無淚的看了眼主帳，轉(zhuǎn)頭悻悻的走了。
白嵐在外面叫了一聲：“大人，午膳來了。”
“進(jìn)來。”全軍營唯一一個女聲從里面?zhèn)鞒觥?br />
白嵐立刻掀簾子進(jìn)去，第一眼就看到52741正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和匠兵營的營長頭碰著頭在那兒擺弄一個木頭架子。
邊上還或蹲或趴一群匠兵在那兒扶著。
白嵐：“……”面對圣女，他連成何體統(tǒng)都罵不出來。
他一時間都看不明白他們面前這投石車不像投石車，云梯不像云梯的東西是什么，但看他們?nèi)绱司劬珪�，他不想打擾，便遠(yuǎn)遠(yuǎn)看著。
52741擺弄了兩下，抬頭看到白嵐，忽然朝他招手：“正好，來，你看看。”
白嵐立刻過去，放下食盒，彎下腰還嫌自己太高，干脆膝蓋一彎跪在了52741旁邊：“圣女有什么吩咐？”
“我們改良了一下進(jìn)攻的東西，你看看。”52741道，“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他們占著東岸的水釜城，你們占著西面的洪澤大堤，與東岸僅一渠之隔，看著很近，偏偏船進(jìn)不去橋也夠不著，是吧。”
“是�！闭劦綉�(zhàn)事，白嵐就嚴(yán)肅了，面容冷峻，“再這般硬打下去，蘇北渠都要被兄弟們的尸體填平了�！�
“我有辦法，”52741豎起一根手指，隨后點向面前兩個裝置，一個高，仿佛投石機，但是頂上掛著個籃子；還有一個平，卷成一團(tuán)，像個輪子。
“我們先雙管齊下，將投石車改為投擲車，只是投的不是石頭，是人�！�52741指著籃子，“用竹子編出個大圓筒，人躲在里面，用投石機投出去�！�
“如何保證人不摔死？”
“沒嘲笑我？你比較有素質(zhì)，”52741指桑罵槐，一旁的匠兵們紛紛慚愧的低下頭。
“竹筒要大，里外套三層，每層中間用小的空心竹編球填充，確保緩沖，人只要蜷縮在里面，一次裝五到七人，沒有問題，只要竹筒編得多，連續(xù)不斷投擲，可以往對岸源源不斷的扔人�！�
白嵐皺眉：“對方一旦發(fā)現(xiàn)，半空中用火箭便能燒死里面所有兄弟�！�
“這個我也考慮到了，所以并非所有竹筒都裝人，有幾個，我們直接裝了火石，自己點燃了扔過去，只要竹筒的厚度算好，到了對面的時候，剛好爆炸，說不定還能殺傷幾個元軍。我們先投火竹筒，隨后隔兩撥人再投一個，對面如果膽敢用火箭，就得掂量掂量了�！�
白嵐仔細(xì)思索了一下，還是搖頭：“可人扔過去后就算不死，被困在竹筒里，還是會被亂槍砍殺。就算僥幸出來了，轉(zhuǎn)那么多圈頭重腳輕的，還沒站直也被殺了�！�
“你知道不倒翁嗎？”52741突然問。
白嵐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越發(fā)皺起了眉。
“我們將沾水的棉布塞進(jìn)士兵腳下的竹編球中，增加底部的重力，同時，不用一般放石頭的方法放竹筒，而是用弩箭的方式，這樣就能避免竹筒滾動，還能增加緩沖，說不定在一定程度上還減小了火箭的威脅�！�
52741不僅回答，手頭還拿了個炭筆在一張白紙上迅速的畫起來，她畫了個十字，又從起交匯處往上畫了個拋物線：“我算過了，假設(shè)一個士兵的體重是一百四十斤，五到七人便是七百到九百八十斤，有點重，但如果排除風(fēng)力影響，加上引……咳，一些必要因素，投擲機只要在這個角度發(fā)射，絕對能到對岸�！�
白嵐看得眼花繚亂不說，聽得也一頭霧水：“到底多少度？”
“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52741擺擺手，直接指向下一個器械，“這個就好解釋了，投擲開始的時候，我們立刻開始鋪設(shè)地面登陸的橋梁，你們不是說梯子架不過去嗎，好說，用云梯，頂上掛倒鉤和地釘，將一頭射過去，但人先不急著上，待落地的將士相互掩護(hù)，直接砸地釘穩(wěn)住云梯，一起發(fā)射一片，士兵便可以踏水過渠了！”
52741說完，還有些意猶未盡，嘀咕道：“其實我還有很多設(shè)想，但短時間能實現(xiàn)的大概只有這幾個，如果你和季佑覺得可行，便立刻召集全軍行動起來，明日大概便能做足準(zhǔn)備……你干嘛？”
白嵐收回目光，搖頭：“沒，沒事。”
“哦，”52741不以為意，催他，“你趕緊跟季佑說，如果可以，我還有其他事找你們商量�！�
“為何不能都跟我說了？”白嵐有些不滿。
“我說的角度啊緩沖啊你聽明白了嗎？”
“沒有，你不是說不需要我去操心嗎�！�
“但你還是要拿去回答他呀，你光解釋這些就夠受的了，快點！”
“……是�！卑讔褂魫灥霓D(zhuǎn)身，路過腳邊的食盒，一頓，沒好氣道，“圣女，記得吃飯�！�
“哦哦�！�52741不耐煩的擺手趕人，沒等白嵐走出去，又聽她命令匠兵，“再讓人弄些竹子和土來，我再琢磨琢磨�！�
他腳步一頓，甩了簾子出去了。
季佑趴在那聽完了白嵐的講解，面上有些訝然，雖然傷重但還是笑了笑：“弄起這些，倒像是變了個人，還挺有干勁�！�
“嗯，廢寢忘食。”白嵐陰陽怪氣。
“若她說的那些都能成功，這個女人，就算不是圣女，那也是個奇才了。”季佑拍拍他的肩，嘆道：“帶我過去吧，接著怕是要說軍中傳令之事�！�
“大統(tǒng)領(lǐng)，你怎么知道？”
“她之前派人向我要了一份陣令譜�！�
“……原來如此�！标嚵钭V便是記載了軍中包括旗語、鼓令和金令等陣前傳令方式的譜子，方便戰(zhàn)時調(diào)度，其他軍隊是每個百夫長以上的人都要研習(xí)熟記的，而在西圣軍中卻是人人都要知道的。
“這么點時間，她莫不是還想改陣令不成？”白嵐冷笑。
季佑看了他一眼，平靜道：“白嵐，你僭越了。往日我惜你勇武赤誠，不約束你的性子，但在圣女這，你還是要恭謹(jǐn)點�！�
他若有所思道：“畢竟，你還不知道她藏著多少秘密。”
白嵐一愣，神色陡然變了，低下頭：“屬下知道了，多謝，大統(tǒng)領(lǐng)提醒�！�
季佑被抬進(jìn)主帳的時候，52741正在吃飯，一手筷子，一手還擺弄著一個小東西，是一個圓環(huán)，繞著圓環(huán)下面綁了三個腳，待他們進(jìn)來，直接拿筷子招了招，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來，看看這個�！�
于是季佑又被抬著靠前。
52741完全對季佑的不良于行視而不見，把圓環(huán)懟他面前：“我方才讓匠兵試了一下，一個人將地釘打進(jìn)土里，力道上沒問題，就是人著急的時候，地釘容易歪，還需要旁人把著，這可不行，我就想著讓他們帶上這個，打地釘?shù)臅r候套在地釘上，只要是這三腳站穩(wěn)的地方，往孔里打，那必是垂直于地面的，如何？”
她看起來很為自己的小發(fā)明洋洋得意，搞得季佑都不得不夸她：“圣女英明�！�
這夸獎著實敷衍，52741挑挑眉，冷靜了下來，開始冷眉冷眼的吃飯，一邊吃一邊拿出一旁的陣令譜，隨意的翻了一遍，道：“這個我看了，還挺全面的。”
“謝謝夸獎，世代傳承罷了。”
“但要指揮千人以下分兵行動，就有些繁瑣了。”
季佑來了些興趣：“你打算怎么打？”
他一會兒你一會兒圣女的，顯然對著52741，恭不恭敬看心情，52741也不在意，思索了一下道：“這一仗不宜拖太久，你應(yīng)該也明白，所以這次，我想直接在這把元以臻拿下�！�
“所以？”
“我們要全方位包圍他們，以少于他們一半的兵力，這就意味著，每一個兵，我們都要用到刀刃上。”
季佑眼中滿是興趣，抬手讓抬擔(dān)架的親兵和匠兵們都下去了，讓白嵐扶著他側(cè)了身，一手撐著頭，微笑道：“然后？”
“但陣令你熟，你的兵你也比我熟，所以說，這次，還是要你指揮，我會提供幫助，并根據(jù)情況提出建議，采不采納，是你的事�！�
“我當(dāng)真有權(quán)做主？”
“你是不是想和季佐一樣，問我一句你現(xiàn)在還是不是大統(tǒng)領(lǐng)？”
季佑嘆了口氣：“沒兵的大統(tǒng)領(lǐng)，空殼罷了，誰愛要誰要去�！�
52741指了指白嵐：“他可比你有野心多了，等你不想當(dāng)了就考慮他吧�！�
白嵐站在一旁，一句話沒說就被現(xiàn)場處刑，他下意識的看向季佑，想辯解兩句，但又覺得沒什么意義，反而笑了一下：“多謝圣女大人夸獎，在下日日盼著能為圣所盡忠，位置越高則貢獻(xiàn)越大，故并不以自己的野心為恥�！�
季佑卻全程根本沒在意白嵐的感受，只是看著52741，微笑：“不，若論野心，他的暫時還真的沒我的大……說吧，你打算如何做？分兵至百人，那可不好控制�！�
“擊鼓出兵，鳴金收兵，以號傳令，這一點我覺得沒問題，可以保持。但是這旗語，若是隊伍到了看不到指示的地方，就算聽到了號令，怕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指揮的那一隊，你也明白吧？”52741道。
“對�！�
“所以，”52741搓了搓手，“我想了個辦法，讓負(fù)責(zé)迂回圍攻的百夫長，都戴上一塊石頭……我來告訴他們，號令是傳給誰的�！�
季佑沉默了一下：“恕我愚鈍，石頭會說話？”
52741笑了笑，她指了指桌上一個硯臺和一塊印章：“你們一人拿一個�！�
白嵐自覺地上前，自己拿了硯臺，把印章放入季佑手中。
52741看了他們的分配，唆了唆筷子后放下，拿起炭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翻過面去拿盤子蓋了，起身走到屏風(fēng)后面，在屏風(fēng)后面道：“我要傳令了哦�！�
白嵐和季佑面面相覷，皆不明所以。
突然，季佑面色一變，他握緊了印章，抬頭看了看白嵐，卻見他毫無動靜。而過了一會兒，卻是白嵐突然怔愣了一下，低頭看向他。
手里的東西，一下又一下的，在發(fā)燙。
兩人這么斷續(xù)輪番了兩次，都已經(jīng)有些明白了，便不再大驚小怪，等52741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回來，重新拿起了筷子，一面將方才寫的紙抽出，遞過來：“傳令的順序就在上面了�！�
白嵐上前接過，與季佑一道看了一遍，隨后立刻對視一眼。
“先季佑，后白嵐，然后又白嵐，再季佑……”52741說了一遍，“后面你倆都沒什么動靜，但大概應(yīng)該明白了吧�！�
她終于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端起一碗湯，坐直了摸著肚子，嘆道：“多虧第一代圣子想出圣所印這個辦法，只可惜圣所印都是一個材料，我沒辦法分辨，但如果是不一樣的，那就行了�！�
“只要百夫長手中信物發(fā)熱，配合號令，他便能知道這命令是給自己的？”白嵐又確定了一遍。
“對。”52741應(yīng)了，開始喝湯，“而且就算對面聽到這號令，也不會知道是誰來履行�！�
“大統(tǒng)領(lǐng)！”白嵐低頭看向季佑，忍不住想笑，“若真是如此，那此戰(zhàn)……”
季佑也露出微笑，蒼白的臉幾乎有點發(fā)光：“這算不算是……”他看向52741，“天助我也？”
“不，”52741斬釘截鐵，“最低級的信息戰(zhàn)罷了，你可別侮辱天了�！�
真要驚動“天”了，那可就全完了。
第124章 森林奔涌
季佐帶人在山林中穿梭。
雖然他的親信對于圣女把他這么重要的人派到這荒郊野外很是不滿，但他卻明白她的意圖。
只有他見過沈軒，這事還真沒別人能做。
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不可思議，前朝遺族？姒氏？雖然說鄉(xiāng)野中不乏野史傳說，有前朝皇子流落民間，但結(jié)局多是反抗被殺或是與某大家閨秀相愛后放下仇恨歸隱山林，很是符合老百姓聽故事的口味。
但萬萬沒想到，六百年了，他們竟然真的就一直這么躲在深山中，研究天物，伺機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