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砍到她了?”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的人形師突然出聲,幽深的雙眸微微瞇起。
希爾達轉向人形師:“是。”
雖然她本意并不想真的砍向那個女孩,但的確還是讓她受傷了。在得知女孩居然還是宋航的孩子后,她更加后悔。
一根閃著寒芒的細線突然穿過希爾達的手指,一聲短促的尖嘯過后,包裹在她手指外的堅硬盔甲被瞬間割斷。
“當”的一聲,小指處的盔甲摔落在地。
瑪利亞驚訝地挑起眉毛,含羞草更是膽怯地后退一步。
“再有下次,我會讓你變成真正的破銅爛鐵!比诵螏熛蛳栠_懷里的頭顱投去淡淡一瞥,抬腿便向郁深的家走去。
希爾達彎腰,將掉落在地上的一小截盔甲重新按回到手上,漆黑的盔甲截面燃起幽幽藍火,下一秒便重新融合到了一起。
“他是不是變了?”希爾達動了動手指,轉身看向人形師的背影。
瑪利亞意味深長地笑笑:“很明顯,不是么?”
第115章
“大叔?大叔你在家嗎?”郁深一推開門便焦急地尋找宋航的身影。
“阿深,你回來啦。有沒有遇到外面的……嗯?”宋航從房間里走出來,話剛說到一半,視線突然落到郁深的手上。
這只手可以幾乎用鮮血淋漓來形容,整只手都被鮮血染紅,甚至還在不住地向下滴血。
“你這是怎么了?又被誰傷到了?!”宋航嚇得立刻拿出繃帶將郁深的手包扎起來,急切的語氣充滿擔心與責怪。
這孩子,越來越不小心了,剛處理好腳踝上的傷,她居然又把自己的手搞成這樣!
仗著自己的身體可以快速修復,就完全不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危,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會為她擔心的心情,實在是太自私、太過分了!
郁深乖乖地任由宋航為她包扎傷口,看著對方緊皺的眉頭和亂糟糟的頭發(fā),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和出門時沒什么兩樣,而且還有閑心思擔心她的手,看來孟一瑾的人還沒到達這里。
太好了,還好趕上了。
郁深放松以后,雙肩也塌了下來,直到此時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右手的疼痛,不由輕呼一聲:“啊,痛!你輕一點!”
宋航狠狠瞪她一眼:“現(xiàn)在知道痛了,早干嘛去了?”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手上的動作還是輕柔了很多。
“你沒看到她的掌心嗎?應該有一個洞才對!币恢迸吭谟羯罴珙^的小雪豹忽然慢悠悠地開口,毛絨絨的長尾巴輕輕拂過郁深的臉頰。
“洞?”宋航疑惑地重復了一遍,隨即便要掰正郁深的手掌。
她的右手一直保持著手心向下的姿勢,宋航還以為她是因為害怕撕扯到細長的刀傷才沒有亂動。
原來手心還有一個洞?!
郁深尷尬地縮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右手藏到自己背后。
“你不要聽小雪豹亂說,他就是喜歡大驚小怪,只是被針戳了一下而已……”她笑得一臉僵硬,心里恨不得把小雪豹抓下來狠狠拔光他的毛。
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都要糊弄過去了……
宋航破天荒地露出嚴肅冷峻的表情:“把手伸出來!
他很少露出這么可怕的表情,唯二兩次還都是和郁深有關。
郁深知道瞞不住了,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喏。其實也沒什么,對我來說和被針扎也沒什么區(qū)別啦……”
“你還犟!”宋航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在看到猙獰的手心后,突然憤怒地低斥一聲。
郁深瞬間被嚇得呆住了,連帶著肩頭的小雪豹都抖了一下。
——好兇。
“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愛惜一下自己?就算我可以修好你,但是你的痛覺依舊是存在的啊……你不會痛嗎?”宋航看著郁深的掌心,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在這一瞬間都變得很困難,一直以來對郁深的擔憂與害怕失去她的恐懼堆積得越來越多,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了。
少女的手指纖細修長,本該是瑩白柔軟的掌心,此時已然被血液浸透,一個醒目的、明顯凹進去的小坑赤裸裸地擺在宋航的眼前,皮肉之下的機械清晰可見。
是子彈留下的痕跡,而且是卡巴拉的特制子彈。沒有人比宋航更了解了。
他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喉嚨也有些發(fā)干。只是這樣看著,都能感到一陣鉆心的痛。阿深這個傻子,竟然用手去接子彈,她是真的不怕自己的手報廢掉啊。
郁深見宋航出奇得嚴肅憤怒,心虛地低下頭,身體站得筆直,一動也不敢動:“其實也不是很痛,反正我都習慣了嘛……”
“我不習慣!”宋航大聲地打斷她。
“啊?可是你都修復了那么多次,怎么會……”郁深不解地眨眨眼睛。大叔應該比她還要習慣她受傷這件事吧?
“無論修復多少次,我都無法習慣!彼魏教痣p眸,望向郁深的目光包含著深沉的情感,“阿深,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受傷了,這樣我會自責、會痛苦,我會覺得我很沒用,無論如何都保護不了你。雖然這是事實,但我不敢去想后果。你明白嗎?”
郁深怔怔地看著他。這是大叔第一次這么直白地對她說出自己的想法,直白到讓她開始懷疑——啊,大叔原來是這樣的人嗎?原來她每次讓他修復身體的時候,他都會這么痛苦嗎?
那她豈不是一直都在傷害著他。
一股奇異的暖流在她的體內緩緩游走,她覺得自己逐漸麻木的身體似乎又慢慢活絡起來。
劇烈的、深入骨髓般的疼痛瞬間像海水般侵襲著她,右手仿佛要炸裂開來,但她絲毫不覺得痛苦難忍,甚至還感到很開心。
自從她得知自己只是“人型兵器計劃”的一個僥幸成功的實驗品后,她的內心就開始隱約的不安起來。
雖然宋航說過,那只是為了救她,她也不會在意這件事,但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會時不時的害怕。
害怕宋航有朝一日會在得到更好更完美的實驗品后丟棄她,那個時候,她該怎么辦呢?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會主動離開宋航。因為她曾經承諾過,要永遠待在大叔的身邊。
所以除非是宋航先丟下她,否則她哪里也不會去。
“所以就當是為了我,保護好自己,好嗎?”宋航輕聲說道,他微微俯身,看向郁深的眼神充滿了柔軟的懇求。
就像小時候一樣,這么多年,她在他的眼里仍然只是個瘦弱的孩子。
“好,我會努力保護好自己的……對不起,大叔!庇羯罾⒕蔚卮瓜卵垌桓抑币曀魏降难劬。
那樣會讓她充滿負罪感。
宋航嘆息一聲,抬手輕輕撫摸郁深的頭發(fā):“希望你這次不會再騙我!
郁深臉色一哂,沒有吱聲。
她只是想要速戰(zhàn)速決,盡量不浪費時間而已……
“咳。”一聲不合時宜的輕咳突然在郁深的背后響起,身著盔甲的希爾達大步走來,發(fā)出鐵器相互摩擦碰撞的聲音,“家庭教育就先到此為止吧,宋航。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問你!
懷抱頭顱的無頭騎士走到郁深和宋航的身旁,她在郁深的面前站定,忽然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剛才是我太過魯莽,作為賠禮,你可以從我身上砍回來;蛘呤怯惺裁次夷苻k到的事情,只要不違反我的原則,我都會盡力為你完成!
說完,她將沉重的長劍雙手奉上,擺到郁深的面前。
“原來就是你在阿深的手上劃了那道口子嗎……”宋航的表情復雜,他轉頭看向郁深,向她簡短地介紹了下這位無頭騎士,“她叫希爾達·萊斯特,編號002,是我在卡巴拉時的……唔,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
郁深疑惑地將目光落到希爾達的身上。
在看到她嫻熟地叫出大叔的名字時,郁深就猜測這位應該也是和大叔相處過的異常之一。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是大叔的合作伙伴……異常和監(jiān)禁異常的人類,有什么好合作的呢?
“瑪利亞已經告訴我了,你是宋航的女兒。抱歉,你的腳步聲太輕,我還以為是卡巴拉派來的外勤小隊……”希爾達繼續(xù)道歉。
——她很了解卡巴拉的內部配置。
宋航解釋道:“剛才卡巴拉又派了一撥人過來,正好希爾達也出現(xiàn)了,所以我便拜托她幫我解決掉外面那些員工。”
郁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會在第一時間將她當成是入侵者。
意識到對方對她沒有惡意,只是在保護宋航這點后,郁深不太在意地擺擺手:“沒關系啦,不是敵人就好!
“可是……”希爾達沒想到郁深居然這么輕易地便放過她,正要繼續(xù)賠罪,就被郁深打斷了。
“比起這些,大叔,這次麻煩大了!鄙倥谋砬橥蝗荒兀钢儆械木o張與沉重。
宋航和希爾達對視一眼:“什么事?”
“孟一瑾猜出你還活著,她威脅我最遲在三天后要交出你的信息,否則就會殺光收容室里的異常。”郁深低聲說道。
宋航:“她瘋了?”
那些異常的價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吧?更何況中央本部的那些老東西會允許她這么做?
“她就沒有正常過吧,蠢貨。”小雪豹打了個哈欠,一滴眼淚掛在眼角處,看起來仿佛受盡委屈,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啊……好困,好累,這些人類的爭斗都好無聊,還不如他們野獸直截了當呢。
小雪豹無所事事地挨著郁深的腦袋蹭了蹭小耳朵,尾巴圍繞郁深的脖子松松地圈成一圈。
其實他是想讓郁深抱著他的,不過看現(xiàn)在的形勢……還是待會兒再說吧。
“大叔,我不想讓那些異常死……我也不想把你交給她!庇羯钐鹧劢,堅定地直視宋航。
宋航曲起食指,輕輕彈了下小姑娘光潔的額頭:“小笨蛋,把我交給她也沒什么大不了的?ò屠枰遥麄儾粫岬脷⒘宋业!
“那也不可以!”郁深脫口而出。
宋航愣了一下,然后止不住地低笑起來:“好吧好吧,既然你舍不得我的話……”
“我沒有!”
“哎呀,我懂,這個就是所謂的那什么,女兒的叛逆期嘛……”
“閉嘴!”
“好好好!彼魏竭呅吪e手投降,直到郁深的臉越來越紅,他才意猶未盡地停下來,“那我們說正經的。既然你不想讓卡巴拉得逞,又想救出那些異常,那不如我們集結人手……直接去干翻卡巴拉吧!”
郁深:“……這么直接?”
雖然她的確有此意,但沒想到平時慫了吧唧的大叔居然會比她先說出口。
“唔,我覺得以我們現(xiàn)在的戰(zhàn)力,對付卡巴拉應該還是綽綽有余的……”宋航意有所指地望向郁深身后的那群異常。
——只要他們愿意幫忙。
郁深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現(xiàn)在恐怕不行了!毕栠_干脆冷冽的聲音突然在一旁響起。
宋航:“什么?”
希爾達:“……宋航,我來找你,正是要和你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