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去作客的，進(jìn)城之后先去饌香樓買了四色點(diǎn)心，又切了些燒雞風(fēng)鴨，抱了兩壺好酒，到澹王府去。

  府前侍衛(wèi)看謝玄小小作江湖人打扮，倒也不跋扈，澹王爺最愛結(jié)交這些人，府中道士都有好幾個(gè)。

  “請問二位朋友，是要找誰？”

  “我姓謝，是曲先生朋友，說好到了京城找他喝酒�！�

  “既是曲先生的朋友，二位請等一等，我這就是通報(bào)�！�

  信才送進(jìn)去，曲正便親自出來迎接，他一見謝玄便笑：“謝兄弟，我聽說你道門大比兩場奪魁，了不起！”

  侍衛(wèi)還當(dāng)謝玄是江湖人士，聽聞他年紀(jì)輕輕便兩場比試得魁，七星宴必占著一席，對他越加客氣：“把這些交給我罷�！�

  伸手接過了謝玄手上的點(diǎn)心禮盒。

  曲正又看小小，笑道：“桑姑娘說不準(zhǔn)就是七星宴上第一位坤道了�！�

  謝玄和曲正來澹王府，目標(biāo)明確，謝玄見曲正，小小見明珠。

  小小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依舊淡漠，語氣卻很篤定：“那是自然的�！�

  曲正微微一詫，他見過的謝玄的厲害，狂風(fēng)當(dāng)頭，他在百尺竿頭還能來去自如，端得厲害。

  可小小有多少本事，他卻從未見過，平素也少與她打交道，只知她意若冰雪，不料還有這番志向。

  “王爺夸你們是少年英才，果然不錯(cuò)，來來來，今日我作東道，必要將謝兄弟留下，咱們兄弟痛飲一番�！�

  謝玄正中下懷，哈哈一笑：“正好正好，我在紫微宮呆的這些天，一點(diǎn)油星都沒見著，再吃兩天素，那也不用比啦，我扔劍認(rèn)輸，沒力氣再打啦�！�

  曲正大笑，請謝玄進(jìn)府，又對小小道：“郡主一直念叨著桑姑娘，若非這些日子她身子不適，早就要去紫微宮找桑姑娘去了，我已叫人進(jìn)去通報(bào)�！�

  小小一聽明珠不舒服，眉頭一動，她是極喜歡明珠的，明珠一片純凈，十分難得，聽見她身子不好，也想趕緊看她。

  明珠身邊的婢女出來迎接：“桑姑娘，郡主知道你來了，高興壞了，在水閣里擺了點(diǎn)心水酒，請你趕緊過去�！�

  謝玄看了看小小，兩人互換眼色，一個(gè)往南，一個(gè)往北。

  小小穿過長廊，繞過垂花門，走到水閣前，就見明珠在閣前繞來繞去，看見她來，一下笑開了：“你可算來了！”

  跑到閣外來接小�。骸盁崃T，叫她們拿果子露來給你吃。”

  水閣中開著四面窗透風(fēng)，明珠手嘴不停，一邊拿各樣吃食塞到小小手里，一邊吱吱喳喳：“你要是再不來找我，我可要去紫微宮找你了！”

  小小手里托個(gè)小碟，小碟里擱了四五樣一口便能吃掉的細(xì)點(diǎn)心，她蹙了眉頭：“不是說你身子不適么？”

  怎么看著還活蹦亂跳的，面色紅潤，眼睛有光，只是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

  明珠坐到小小身邊：“我根本就沒生病。”

  小小奇道：“既然沒生病，為什么又說身子不適？”

  “是我嫂嫂不許我出門去�！闭f到這個(gè)明珠就愁，她在家里悶得骨頭縫里生青苔，前些天是說天熱不許她出去，這幾日下了場雨，涼快了還不許她出去。

  明珠托腮輕嘆，可一轉(zhuǎn)眼珠又笑了，拉著小小道：“不成，今兒你定要留下來陪我睡，我可不放你走�！�

  阿綠捧著冰盆進(jìn)來，把冰湃的鮮果擱到桌上。

  豆豆一聞見果子香氣，從小小懷中探出頭來，明珠一見豆豆便驚詫：“呀！豆豆怎么長大了？”

  豆豆沖她揚(yáng)揚(yáng)脖子，十分得意的樣子。

  小小將豆豆擱到桌子上，豆豆覺得明珠是在夸獎它，便游到明珠身前，讓她看看，自己到底長大了多少。

  水閣中的婢女紛紛退后，明珠見她們害怕的模樣，擺了擺手：“你們也下去歇歇，這兒有阿綠侍候就成了�！�

  只有阿綠一點(diǎn)也不害怕，目光盯著豆豆，饒有興味的看向它。

  明珠伸出指尖，摸摸豆豆的頭，這樣的寵物，又漂亮又威風(fēng)，她也想養(yǎng)一條，可想到嫂嫂，還是不敢。

  “我要是能養(yǎng)就好了。”明珠想到什么，著人取了首飾盒來，盒里都是她的束發(fā)金環(huán)，打獵時(shí)用來束發(fā)的。

  每一只都精巧非常，有金有玉，還有嵌寶石的。

  明珠拿出一只對著豆豆比劃一下，它既是寵物，身上便該有個(gè)記認(rèn)：“這個(gè)你喜不喜歡？”

  純金打造，正中嵌了一顆紅寶石，豆豆戴著還大了些，金環(huán)套在脖子上，往下滑了滑，豆豆用尾巴尖一卷，卷著金環(huán)打了個(gè)滾。

  明珠看了看小小，欲言又止，拉住她往水閣內(nèi)的軟榻上去，問她道：“聞人羽這些日子好不好？”

  小小想起聞人羽越來越混沌的五蘊(yùn)之氣，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明珠悶著臉：“我都知道了。”

  穆國公府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澹王妃為了明珠打聽了穆國公府的家事。

  穆國公對外說國公夫人是為了養(yǎng)病到山間清修去了，可這種說辭，哪個(gè)能信，必是其中有什么事。

  小小想了想道：“聞人羽的母親生病是被人害的。”

  明珠怎么也想不到這個(gè)，她怵然一驚：“怎么害的？”

  “她的枕頭里有一只魘鎮(zhèn)人偶。”

  分明夏日，水閣之外蟬聲噪噪，明珠還抱著胳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滿面疑惑：“那是……”還沒問出來便恍然大悟，誰是最得利者就是誰干的。

  明珠騰一下站起來：“竟然是他！他竟然還有臉在我的面前說些兄友弟恭的話！”

  明珠在觀蓮節(jié)的時(shí)候見過聞人已。

  聞人已與聞人羽有幾分相像，對著明珠溫言軟語，一派溫文公子的模樣，話里話外都是憂心母親病情，又說一些與兄長小時(shí)候的趣事。

  明珠那會兒不曾細(xì)想，還是阿綠道，聞人羽四歲上山，聞人已就算是神童，又如何能記得這么多四歲大的事？

  什么掏鳥蛋，撈鯉魚，粘知了，那得是七八歲的孩童才有的趣事。

  明珠那會兒還不信，許是聞人羽偶爾回家與弟弟玩耍，此時(shí)想來，果然是騙她的！

  小小蹙蹙眉頭：“他不是好人，你以后不要理她�！�

  明珠對小小十分信任，小小救過她的命，她說誰是惡人，誰就一定是惡人，氣得跺腳：“我以后絕不理他了！”

  阿綠端了一碟細(xì)點(diǎn)，擺到小小手邊。

  小小捏了一塊，正不知如何提到皇宮，明珠又轉(zhuǎn)怒為喜，挨著她道：“我聽說你道門大比兩場都是優(yōu)等，當(dāng)真是七星宴中頭一位女道了！”

  小小問道：“宮里是什么樣子？”

  明珠聽了搖搖頭：“我也沒進(jìn)過宮�！�

  她雖是郡主，但一直都長在封地王府，連京城都是頭一回來。

  本來是要進(jìn)宮的，可圣人病重，免了宗室親王們覲見，也該去給貴妃請安，可澹王妃偏偏替她報(bào)病，不讓她進(jìn)宮去，說宮里規(guī)矩太多，不比王府由得她自在。

  明珠還生了一回悶氣，但她拉著小小的手：“你要是能入七星宴，我說什么也要進(jìn)宮去！”

  小小低頭吃了一塊糕點(diǎn)，明珠竟不知道宮中道路，只有看師兄那兒能不能打聽到了。

  謝玄被曲正請到房中，曲正雖無掛職，但在王府中待遇極高，自己便有一間院子，是方便他家眷來京時(shí)居住的。

  “咱們先進(jìn)書房，我叫人把客房收拾出來，謝兄弟今晚便歇在此處吧�！�

  廚房送了許多酒肉點(diǎn)心來，謝玄大喇喇一坐，打量曲正的書房，把腿一伸：“還是在這兒痛快自在！”

  曲正笑了：“怎么，謝兄弟在紫微宮不痛快？可是因著不能喝酒吃肉？”

  謝玄又抻抻腰，懶洋洋一笑：“紫微宮的規(guī)矩多如牛毛，我那個(gè)師叔對咱們也不甚親和，昨日也不知為了什么竟然罰他的二弟子，姓卓的那個(gè)師兄，到后山石牢去了�！�

  曲正一聽，便知是卓一道，卓一道在丹道上的名聲，他自然知道，圣人用藥也多由卓一道煉制，難道是圣人那里出了什么問題？

  他給謝玄倒了一杯酒，狀似漫不經(jīng)心：“可我聽說紫微真人是十分看重卓道長的，怎么會這要罰他？”

  謝玄一口氣把酒喝盡了，長長吐出口氣來，咂咂嘴：“痛快！”回味一番才又道，“這我可不知，紫微宮里好像沒人知道原由，只知道那石牢已經(jīng)十多年沒關(guān)過人了，紫微真人一從宮里回來，卓師兄被關(guān)進(jìn)去了，連何時(shí)出來都沒說，必是干了什么觸怒師長的事�！�

  曲正聽見謝玄這樣說，越加好奇，澹王府舉步維艱，不知這事能不能幫到王爺，他道：“圣人設(shè)立丹宮，是由袁道長掌管，難道是卓道長用藥失誤？”

  謝玄捏著杯子的指尖一緊，姓袁的，那就是袁一溟了，就是他抓了師父。

  謝玄擱下杯子，捏起一只燒雞腿，撕著雞肉一通大嚼：“卓師兄替我?guī)熋每催^病，他被關(guān)了，別人不方便瞧他，我給他送些吃食，聽見他在石牢里自言自語�！�

  曲正“哦？”一聲，依舊不甚關(guān)心的模樣。

  謝玄神神秘秘的湊近曲正：“我聽見他說什么，十六年前，假的假的�！�

  曲正一聽立時(shí)道：“十六年前，卓道長的兄弟，偷了紫微真人的丹書，這是人人皆知的事。”

  謝玄大笑起來：“我要是犯事兒，上午犯事，等不到下午師父就能把我拎起來打一頓，這么大的錯(cuò)，隔了十六年才罰他？”

  曲正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讓紫微真人如此發(fā)怒。

  謝玄一看，曲正也不知道，他心中也早早就料著了，這樣的秘辛，若能打聽著蛛絲螞跡自然很好，打聽不著，就辦正事。

  謝玄又給曲正倒了杯酒，咧嘴笑問：“曲先生，你進(jìn)過宮沒有？”

  曲正搖搖頭：“不曾，怎么？謝兄弟有什么想問的？”

  他不過王府中人，豈能隨意進(jìn)宮。

  謝玄道：“倒也沒什么想問的，七星宴我是志在必得，也得顯一顯我?guī)煾傅谋臼�，又不知道皇城里什么模樣，怕到時(shí)候露了怯，叫人笑話我村氣�！�

  曲正知道謝玄性子驕傲，本領(lǐng)高強(qiáng)，可他出生鄉(xiāng)野，最厭的便是被人瞧不起，肯跟他來說這些，便是心里真拿他當(dāng)朋友了。

  曲正哈哈一笑：“我雖未進(jìn)過宮，可宮里什么模樣還是知道的�！�

  他手指沾了沾酒液，先畫了一個(gè)四四方方的格子，又畫了兩條宮道，告訴謝玄道：“這里就是七星宴設(shè)宴所在，東西兩邊都是殿宇，紫極殿在正中央。”

  謝玄在給曲正倒酒的時(shí)候，在杯子底下貼了一道小符。

  曲正本是老成謹(jǐn)慎之人，自己也詫異酒后話多，卻還是竹筒倒豆子，將他知道的都告訴了謝玄，說完便把頭往桌上一靠，睡了過去。

  謝玄將曲正扛回房中，自己也到客房，曲正隨口報(bào)出殿宇的名稱，謝玄過耳不忘。

  一座宮城在他心中慢慢構(gòu)畫，閉上眼睛仿佛已經(jīng)身在宮中。

  指尖輕動，劍鋒將現(xiàn)。

  第97章 七葉花

  第三場大比，如期而至。

  前兩場比試，謝玄和小小并無意去爭奪第一，反而得了第一。

  這第三場比試，比的是煉丹采藥，采藥謝玄小小懂得，可煉丹師父從未教導(dǎo)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