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隨從又拿出烘熱的饅頭餅子,分送給各人,幾個人早就餓急了,先嚼了兩口饅頭,又吃起烤菌子來。
小小鼻尖一動,皺起眉頭,這種蘑菇不能吃。
眼看這些人大嚼野菌,小小急得跺腳,對他們說道:“有毒的,不能吃!”
自然無人聽見她說話,只有那位小公子,明明離她最遠,卻抬起頭來,猶疑地看向四周,他開口道:“等等,大家安靜!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連咀嚼聲都不再發(fā)出,剛剛那個隨從問:“是有什么東西敢惹上咱們?”
少年搖搖頭:“我仿佛聽見有聲音!
小小干脆到他身邊:“有毒的,這蘑菇不能吃!”
少年倏地皺眉,從懷中掏出一枚黃符,對準了小小所在的方向,一掌拍了出來,“山精鬼怪安敢來犯!
小小“哎喲”一聲,往后退了兩步,伸手揮開黃符,黃符碰到紅線上,紅線一下松開了。
謝玄小指上紅線一動,倏地睜開眼,小小人還在他身邊,可指上的紅線松開了,謝玄一下背起小小,從竹簍中放出紙鶴:“尋人!”
紙鶴被吵醒,仰著脖子打了個哈欠,拍拍翅膀在前面帶路。
兩個小紙人本來睡在小小身邊,用小小的帳子當被子蓋,也跟著跳起來,謝玄背著小小在前面走,它們倆就扯著毛驢的耳朵讓它跟在謝玄身后。
密林之中,難辨認方向,謝玄一路都走得很穩(wěn),沒踩著什么石塊樹根,他心中焦急,半點也沒察覺。
兩個紙人坐在毛驢腦袋上,看見謝玄每踏過一一地,那兒的石塊樹根便會自動縮起來,留下一條平坦道路給他。
夜色之中,謝玄的本命金光灼灼生輝,他走過之處,枝間葉下暗影飛快逃躥。
謝玄背著小小幾乎在跑,紙鶴越飛越急,很快便飛到了那幾人露宿的地方,謝玄見著火光,一撥開樹叢,便被一柄劍指向脖間。
謝玄后滑一步,腳尖一踢,沙石往那人面門罩去,那人不得不退幾步,捂住口鼻,將沙石揮開:“來者何人!”
小小在謝玄的背后動了一動。
謝玄一顆心總算落地,托了小小一把,就這一分神的功夫,眼前剎時站了四個人,三人執(zhí)劍,一人握刀,刀劍尖對著謝玄身上幾處。
謝玄跑得滿頭是汗,一半是因為憂懼,如今小小醒了,他便不懼了。
錦衣少年被幾人護在身后,他站起來皺皺眉頭,走到前面來,隨從伸手要攔,他擺擺手:“這位……小兄弟,可是被什么東西追趕?”
謝玄眼睛一轉,不動干戈自然最好,點頭道:“是,不知是個什么東西,我背著妹妹跑了半夜了!
一邊說一邊氣喘幾聲。
幾人互看一眼,剛剛公子確實說這林中有東西,紛紛放下刀劍,那個大胡子嗓門最大:“別怕,什么鬼東西也不敢到這兒來,小兄弟來坐。”
謝玄撿了最角落處,把小小放下,小小滿頭虛汗,臉色發(fā)白,眼睛嘴唇緊緊閉著。
大胡子上前察看:“你妹子這是怎么了?”轉身就道,“公子,你來給這女娃娃瞧一瞧?可是被臟東西傷著了!
幾個隨從看了大胡子一眼,目光隱隱責怪,仿佛讓錦衣少年給小小看病是紆尊降貴了。
受人輕慢,謝玄一口回絕:“她是受了驚,歇一會就好了。”這里人多,還不能問小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紅繩怎么會松開的。
誰知那錦衣少年卻笑道:“不礙事,我來看看!
舉著火把走到小小面前,看她一頭細軟烏發(fā),襯得小臉雪白,眼睛緊緊闔著,額上點點細汗,剛要伸手搭脈。
就被謝玄隔開:“不必了!
幾個隨從本就不滿,聽見謝玄拒絕就更不滿了,那少年一怔,從袖中掏出絲絹:“用這個敷在手上,我再來把脈!
話音剛落,身后一聲輕響,一個隨叢倒在地上,“碰碰”兩聲,那四人應聲倒地。
大漢子一下躍起:“公子小心。”把少年護在身后,舉刀指著謝玄,“你這小賊弄的什么鬼!”
作者有話要說:
山神樹精【挪開石頭收起樹枝:這邊這個才是貴人呢
第17章 聞姓人
謝玄來之前大家伙都好好的,謝玄來之后,四人便連續(xù)倒地,大胡子自然以為是謝玄搞的鬼。
謝玄皺眉道:“我來不過片刻,這些人連碰都沒碰過,就算下毒,也是你離我最近,你怎么沒事?”
這大胡子是個熱心腸,謝玄看他,比看旁的人順眼的多,這才跟他多說兩句。
大胡子生得粗獷,倒能聽人講理,一聽謝玄說的有理,刀尖剛要放下,忽聽身后響動,回身一望是錦衣少年腳下一軟,臉色發(fā)白,已經站立不住。
大胡子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扶住少年,怒吼一聲:“還說不是你!”這一聲吼得林中驚鳥四處亂飛,枝葉撲棱棱作響。
吼完又急問道:“公子!你怎么樣?”
錦衣少年搖一搖頭:“不是他們,我離得這樣近,他若暗算我絕不會不知,必是有別的緣故!
小小輕輕睜開眼,伸出指尖勾住謝玄的手掌,這些人先冤枉她,現(xiàn)在又冤枉師兄,她很不喜。
面上含霜,冷冷說道:“你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怎么能怪我哥哥!
謝玄一背她的身體過來,小小就趕緊回魂,謝玄說的每句話她都聽見了,只是沒有力氣開口。
大胡子一聽怒瞪小。骸按蠹乙煌骋煌,我怎么無事?”
他除了這會兒肚子還餓,精神頭足得很。
小小把頭靠在謝玄肩上,伸手指著大胡子那把油亮亮的胡子:“你吃了雞,沒吃野菌!
大胡子一想確是如此,他一向愛葷,無肉不歡,而這幾個通通都只吃素,難道是烤野蘑菇有毒?
小小又道:“所幸吃的不多,灌水吐出來就是!
大胡子就要摸黑去打水,少年沖他搖搖頭:“不必,煩請你取我的紙筆來!
大胡子取少年的匣子過來,那匣子一開,謝玄眼前一亮,上下兩層,上面是黃符紙,下面是線香毛筆朱砂。
少年取出一個小陣盤,點起三枝香,口中默默念咒,揮毫畫了幾道符,遞到大胡子手中“這是祛毒符,把這個貼到他們腹上,再吃一枚清濁丸便能好了。”
謝玄眉毛一挑,這符是他不曾見過的,順手跟著學畫了幾筆,見那少年看過來,沖他溫和一笑,訕訕將手松開。
心里又想,這人畫符也要起陣念經,怎么外頭的道士畫符都要起陣?
有心把那符看得再清楚些,讓小小靠樹躺著,去幫大胡子的忙:“大哥,我來幫你。”
大胡子沒想到謝玄這樣熱心腸,自己剛剛還懷疑人家,心中頗為愧疚:“小兄弟,剛才是我對不住你,你別放在心上!
謝玄笑一笑,從他手里接過靈符丸藥,借著替幾個人貼符的功夫,一眼掃過符頭符腳,著意細看符膽,原來是請了藥王入符膽。
他只看一遍就記在心上,也是吃一塹長一智,下回再有人送酒送菜,先拍它一道祛毒靈符,那就不怕什么蒙汗藥了。
那四個人吃下丸藥,再貼上靈符,坐起身來排成一排,盤腿打座運氣。
謝玄看完了符便回到小小身邊,看她臉色發(fā)白,從竹簍里掏出甜糕,喂她吃了兩口,小小慢慢緩過氣來。
謝玄臉上輕松,心里卻焦急,才短短幾日,小小已經離魂兩次了,師父教的靜心咒這兩天也都念了,怎么還是沒用。
錦衣少年吃下藥又貼上符,運氣片刻,站起來走到林中去,過了一會兒才回來。
對小小道:“多謝這位姑娘,若非這位姑娘出言提醒,我們還不知道癥結所在!彼f得和善,可說完又問,“請問,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們吃了菌子!
謝玄翻了個白眼:“我妹妹從小鼻子就靈,那烤菌一股味,誰聞不見。”
少年一聽,點頭信了,又道:“我頗通岐黃之術,我看令妹身子不適,正可替她搭一搭脈!
小小已經緩過來了,不愿意叫別人碰她,把頭縮到謝玄懷中,謝玄摟著她:“我妹妹怕生,她這是老毛病了,這會兒已經好了!
少年剛要勸言,正因為是老毛病才更應該仔細看看,他自幼學醫(yī),醫(yī)術還是頗為了得的,只是這話說出來難免有夸口之嫌,一時倒不好勸解。
那幾個隨從排成一排正在運氣,其中一個憋得滿臉通紅,“噗噗”放了兩個屁,這一起頭,余下那三個,接二連三都放起屁來。
謝玄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手捏著小小的鼻子,又看看錦衣少年,把少年看得臉上一紅,原來他剛剛是進林子里放屁去了。
靈符和藥丸一起作用,肚中便翻江倒海,“咕嚕!表憘不停,不把肚里的毒氣排干凈,這些屁也不會停。
那幾個一等腿上有力,紛紛跑到林子里去,大胡子哈哈笑了兩聲,剛剛這幾人還嫌棄他粗鄙,他卻替他們說話:“人吃五谷,總有三急,跑個什么勁!
他一邊說一邊把剛烤好的雞肉拿過來,分給小小和謝玄:“小兄弟,你跑了半夜,一定餓了,這是才烤好的,跟你妹子一起吃點罷。”
小小看了那個大胡子一眼,這人雖然性子粗放,可頭頂之氣十分純凈,分明不是修道中人,卻比剛剛那幾個隨從的氣要純正得多了。
謝玄不會辨氣,但他喜歡這大胡子的性格,有一說一,錯了便認,比那幾個順眼得多,接過他手里的肉:“多謝大哥,還未請教大哥姓名?”
大胡子笑了:“我姓胡!闭f著摸摸自己那把絡腮胡子,似乎十分得意自己這一把大胡子。
“多謝胡大哥!敝x玄問完,撕了點肉喂到小小嘴里。
大胡子十分心熱,替他們挪了些柴火過來,用粗樹枝將火撥旺:“那是我們公子,我們公子姓……姓聞!
“胡大哥是打哪兒來的?”
“打京城來的,要去池州!
謝玄隨口大嚼雞肉,狀似不經意的問:“那位公子,好厲害的法術,是不是那個…那個…紫微宮的神仙?”
他假裝自己是個沒見識的鄉(xiāng)下小子,與大胡子攀談。
若在平日,幾個隨從在,必不會就此透露?纱蠛痈切┤俗吡艘宦,到底是性情不投,十分氣悶。
這個小少年的脾氣倒合他心意,萍水相逢也肯說上兩句:“可不,我們公子那可是……”
“胡子!你又胡咧咧什么呢!”其中一個隨從回來,聽見大胡子要說出來歷,立刻喝住他。
大胡子立刻住口,心里卻不當回事,沖謝玄擠擠眼睛。
謝玄聽見果然是紫微宮的人,心頭一緊,看了那人一眼:“不說便不說,何必這么兇呢,我又不是非要知道,不過長夜漫漫,解解悶嘛!
說著背過身,手上繼續(xù)撕著雞肉,跟小小目光相碰,都是微微一沉。
紫微宮的,姓聞,會道術,看樣子非富即貴,他會不會與師父有什么關系?
兩人心意相通,最好是能從這幾個人的嘴里,套出點什么來。
那幾個隨從一個跟一個的回來,坐到火堆邊烤火,也不敢再吃什么菌子了,白饅頭配面餅。
其中一個有意問謝玄道:“你們兄妹是要去何處?”
小毛驢找到了謝玄小小,挨在他們身邊一趴,林家一降露水,還真有些冷,小小套上絮襖,一邊靠著師兄一邊靠著驢子,撐不住就要打盹。
謝玄給她蓋上一件衣衫:“我們兄妹剛從池州來,要往青州去,所以才在山上露宿一夜!
錦衣少年笑了笑,問他:“你們既是打池州來的,那可知道池州城外的一陽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