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被他殺死的人呢，被他從墳?zāi)估锿诔龆C瀆的死者，他們難道就不曾擁有父母，難道就不是生命嗎，就不曾愛與被愛過嗎，”愛神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會因此懲罰他，是因?yàn)槲覒械眠@么做，不過，在我看來，他絕不值得挽救，他活該死掉，你該慶幸伊利亞斯難得仁慈一回，讓他死得毫無痛楚�！�
“你！”
安格斯怒不可遏地一掌拍在地上，黃金地磚頓時(shí)龜裂開來，“洛芙！你這個可恥的懦夫！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你不站隊(duì)，只是因?yàn)槟悴桓覒?zhàn)斗，哪怕深淵的罪火燒碎你的裙子，你也只會龜縮在你的金宮里，你枉為主神！”
他作為追隨者，敢這樣責(zé)罵自己的主人，這大逆不道的指責(zé)一出，次神們紛紛沉下臉色，再也沒人為曾經(jīng)的同僚說話。
在他們看來，這人已經(jīng)完全不配站在這里了。
金發(fā)少女平靜地看著他，仿佛他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好吧，安格斯，你是憤怒之神，但這不代表你有資格在我面前如此失態(tài)，我不是艾希婭，否則你已經(jīng)死了，所以我再給你最后一個機(jī)會�！�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安格斯放聲大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照照鏡子吧，看看你那無恥的嘴臉，你端坐在神位上仿佛你仍然圣潔，但你的靈魂早就沉淪而墮落了！從他走了之后——”
洛芙：“……”
愛神輕輕嘆了口氣。
次神們低下頭，不再去看他。
安格斯的笑聲還回蕩在這殿堂里時(shí)，他的身體陡然炸成一團(tuán)齏粉，那傳說中永不隕落的神魂，被淡金色的光鎖束縛，在空中一閃就沒了蹤跡。
安德烈的尸體很快也灰飛煙滅，他連半神也不是，因此消散得不留一點(diǎn)痕跡。
愛神還在擼著懷中的小鴨子，仿佛剛才什么也沒做過。
次神們屏聲靜氣地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她沉吟了一聲，“我其實(shí)有點(diǎn)羨慕艾希婭，除了伊利亞斯之外，恐怕沒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是的，”忠誠之神猶豫著開口，“炎神冕下終究不是黑暗神冕下的追隨者……此外，您在他們眼中與黑暗神冕下還是不同的�！�
“我知道，如果我有艾希婭那樣的力量，也許我就……”
洛芙眨了眨眼睛，停止了這個話題，“算了，我不羨慕艾希婭了，她有個兒子，呃，我是說，還有什么比這更糟糕的嗎�！�
生育之神無言地看著她：“……”
“哦，無意冒犯，碧爾斯，我親愛的，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愛神安撫了一臉無語的從神，然后，她雙手捧起那只毛團(tuán)般的小鴨子，溫柔地贈送了一個吻。
在溫暖的金光中，一只雪白的天鵝展翼高飛，撲向湛藍(lán)如鏡的湖泊。
“聽著，諸位閣下。”
金發(fā)少女轉(zhuǎn)向大家，次神們?nèi)繂蜗ス蛳�，等待聆聽主神的�?xùn)話，“你們沒有權(quán)力命令我去做什么，因此，我也不會阻止你們做出選擇，如果任何人，想要向艾希婭效忠，去東大陸打仗，或者向埃爾維斯宣誓，順便享受那些信徒們的朝拜——我其實(shí)不理解這有什么意義，但是，隨便你們，也不需要告訴我�！�
次神們噤若寒蟬。
“我不會為此生氣，也不會報(bào)復(fù)你們�！�
愛神轉(zhuǎn)過身走下階梯，外面的準(zhǔn)神們紛紛下跪，“你們也是，男孩們，姑娘們，如果誰覺得在這里站崗太無聊了，請出去追求夢想吧，但是別做出剛才那種蠢事，換了主人以后，也不要再來找我�！�
她身姿輕盈地走向湖畔，輕薄的紗衣在風(fēng)中飛揚(yáng)，腳踝上掛著的一串金鈴寂寂無聲，水邊的獨(dú)角獸們發(fā)現(xiàn)了她，歡快地跑過來，爭先恐后地?fù)寠Z著神明的懷抱。
東大陸南部。
在密語森林南端，一條通往人類城鎮(zhèn)的道路上，一群食尸鬼戰(zhàn)士正吵吵嚷嚷地前行，天亮之后，這條路上才偶爾會有來往的路人，這附近魔獸頻繁出沒，村莊并不算多，人們幾乎都住得比較接近。
蘇玟頭昏腦漲地從搖搖晃晃的木車?yán)镄褋�，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塞在那些空掉的酒桶之間，她擠出木桶的縫隙，“……抱歉�！�
“你是該這么說，”一個食尸鬼少年走在旁邊，“你忽然就睡過去了，有一瞬間又像是死了一樣，你怎么回事？還是說混血的惡魔都像你這么不正常嗎？既然睡完了就趕快滾下來！”
蘇玟無語地從車上跳下來。
阿爾克斯的那匹火蹄烏駒正氣呼呼地為他們拉車，這個四階魔獸不情不愿地拉著裝滿酒桶的車，看到她的時(shí)候還打了個響鼻，像是在表達(dá)不爽的情緒。
蘇玟注意到旁邊的年輕人腰上掛著一把極為細(xì)長的刺劍，那把劍就像一根被拉長的縫衣針，黑暗種族們好像很少用這樣纖巧的武器，或者最多作為備用的兵刃，不過她倒是覺得這劍看上去很漂亮。
她本來還有點(diǎn)興趣，但一想到之前發(fā)生的事，整個人頓時(shí)又陷入了一種萎靡又絕望的狀態(tài)。
昨天夜里那個食尸鬼少女，在收到“酬金”之后，就離開去打聽消息了。
蘇玟已經(jīng)不知道該為哪件事感到難過了，她想起父母，胸口又是一陣絞痛，恨不得把安德烈那家伙碎尸萬段。
他們抵達(dá)了人類的城鎮(zhèn)，食尸鬼們都一臉怨氣，哪怕他們這個種族在白天視力很差，但是，像他們這樣的精英戰(zhàn)士，哪怕蒙著眼睛也可以迅速行動，但是為了買酒不得不慢吞吞地前進(jìn)。
——如果莉莎和洛利安還活著，也許該推薦他們來這里賣空間戒指。
圖卡斯的城鎮(zhèn)面積更大，幾乎有些帝國城市的模樣了，只是缺少那種華麗的城堡，這里有著平坦的石板路，人們居住的樓房幾乎都是磚紅色，因?yàn)楦浇嘤甓蓓攦A斜，雖然并不是慶典期間，集市卻也相當(dāng)熱鬧。
他們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這里的居民也習(xí)慣了黑暗種族，因此幾乎沒人會多看他們第二眼。
“我聽說你們的視力在白天不算好……是真的嗎？”
“廢話，”食尸鬼少年回過頭來，他的綠眼睛在白天顯得有些黯淡，并不若夜晚那般泛著幽光，“這會是假的嗎，不過我依然可以干翻所有敵人！”
“是，我相信這一點(diǎn)，”蘇玟敷衍地點(diǎn)點(diǎn)頭，忽然注意到一件事，“……等等，我的頭發(fā)今天一早就是這個顏色嗎？”
“你的頭發(fā)怎么了？”食尸鬼少年沒好氣地回答，“你們霜巨魔不都是銀色的頭發(fā)嗎？丑死了�！�
蘇玟：“……”
她用手指拉起幾縷微微卷曲的頭發(fā)，吹掉了沾染的細(xì)碎草葉，銀灰的發(fā)絲在陽光下宛如流溢著冷光，還隱隱透著一種奇異的涼意。
我真的有霜巨魔的血統(tǒng)嗎？或者說——
我已經(jīng)變成了霜巨魔嗎？
圖卡斯的酒館也坐落在城鎮(zhèn)中央，一層的大廳有十幾張桌子，清晨時(shí)間不怎么忙碌，那個不茍言笑的隊(duì)長帶著老板給他們裝酒，其他人就坐下一邊喝酒一邊等著。
蘇玟早就付了他們的酒錢，靠在窗邊喝了一杯又一杯，老板娘欲言又止地遞給她一桶新的麥芽酒，想了想口袋里的銀幣，還是什么話都沒說。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恍惚中聽到有個食尸鬼提議，說他們應(yīng)該在這里吃一頓烤肉。
“昨夜的水煮天使實(shí)在太令人倒胃口了，這是我這輩子聽取過的最糟糕的建議，我一定要吃點(diǎn)什么�！�
老板娘一臉詭異地看著他們。
蘇玟放下了空空如也的酒桶，她本來以為自己會吐上幾次，然而沒有，“他說的是真的�！�
老板娘：“？”
年輕的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像是在和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是真的，我雖然不記得具體什么味道了，其實(shí)也沒那么難吃吧，主要是，嗯，沒有調(diào)料，沒有油，如果讓我當(dāng)廚師，一定會不一樣，我朋友總說我做飯很好吃——”
女孩忽然嚎啕大哭。
老板娘差點(diǎn)摔掉懷里的酒桶，大廳里的人雖然不多，但除了那些食尸鬼，基本上都被她嚇到了。
“薇薇——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媽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我、我是個廢物——”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哭了幾句，忽然一頭倒在桌上睡了過去。
食尸鬼們：“……”
那個食尸鬼少年用力一拍桌子，看向周圍的人類，“你們看什么？一個打了敗仗的醉鬼有什么好看的？哼，懦夫，只會掉眼淚�！�
那些人類許多都見過他們，雖然算不上熟悉，但也勉強(qiáng)混個認(rèn)識，“這是你的新同伴嗎，她怎么了？她失戀了嗎？”
“她看上去——真漂亮，”一個長有雀斑的男孩子紅著臉說，“她是惡魔嗎？”
“我怎么可能有這么垃圾的同伴，”食尸鬼少年不屑地說，“是啊，一個惡魔崽子，剛開始長角的那種，離她遠(yuǎn)點(diǎn)，這些家伙腦子有問題，脾氣奇奇怪怪、性格爛得一塌糊涂。”
“……”
蘇玟再次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她從一張柔軟的床上坐了起來，隔著地板都能聽見樓下的喧囂，顯然，早晨略顯冷清的酒館，此時(shí)已經(jīng)徹底變得熱鬧，房間里還有一大盆清水。
蘇玟迷迷糊糊地洗干凈頭發(fā)，換衣服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傷痕已經(jīng)悉數(shù)愈合，甚至一點(diǎn)痕跡都沒有，皮膚光潔無瑕，甚至手上練劍拉弓留下的繭子都消失了。
下樓的時(shí)候遇到了老板娘。
“你給我的銀幣足夠讓你在這里住幾周了……這位閣下�！�
老板娘聽到了那個食尸鬼少年的話，態(tài)度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她一邊說話，一邊瞥著女孩發(fā)間若隱若現(xiàn)的純白犄角。
“謝謝你讓我在房間里睡覺，不過請不要這么叫我，我不配被人這樣稱呼，”蘇玟搖了搖頭，“我可能都不配活著�！�
該死，在睡過半個夜晚之后，她竟然又睡了一個白天？
有一瞬間她真的特別想發(fā)脾氣，想把周圍所有的東西都砸得稀爛，但是看到老板娘的表情，以及在樓下?lián)鷳n地看過來的老板，她覺得自己不能這么混蛋。
“白天有沒有一個食尸鬼來找我，女性，黑頭發(fā)？”
“其實(shí)你睡了一天還要多，你從昨天清晨睡到了今天晚上，”然后，老板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是的，那位小姐今早來了，讓我?guī)Ыo你幾句話�！�
第26章
蘇玟沉默了許久。
樓下的客人太多, 老板娘也要下去幫忙, 不太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無奈還是離開了。
小姑娘就站在樓梯上發(fā)呆, 旁邊的墻上開了一扇窗戶, 窗外是難得圓滿的月色, 溫柔的月光照耀著這片繁榮的城鎮(zhèn)，人流如織的集市上燭光盈盈。
大廳里一片吵嚷聲, 十幾桌人全坐滿了, 有一半是獸人, 還有些是周圍的居民, 零星有幾個暗精靈，正在角落的位置投來注視，看了一眼后也就收回目光。
不過其他人就沒那么淡定了，他們很少看到這樣罕見的銀發(fā), 還有幾個年輕的男孩看清了她的臉，神情變得有些呆滯。
蘇玟問柜臺后面的老板, “我的馬還在嗎？”
老板立刻點(diǎn)頭, “那位小姐在院子里，需要我領(lǐng)你去嗎？”
她又買了一些食物放進(jìn)空間戒指里, 然后被老板帶了過去。
因?yàn)榇髲d里的獸人許多是騎士, 所以院子里有一大堆魔獸, 那些普通的馬匹擠在角落瑟瑟發(fā)抖，恨不得躲起來離他們遠(yuǎn)點(diǎn)。
那匹火蹄烏駒倒是沒什么感覺，百無聊賴地趴在許多魔獸中間, 看到她的時(shí)候才站了起來。
蘇玟伸手抱住了她。
魔獸們的自愈能力很強(qiáng)，當(dāng)然也可能是那個食尸鬼治愈了她，總之，這匹馬身上的傷似乎都消失了。
“謝謝，”小姑娘輕聲說道：“謝謝你和你的主人，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再帶我去一個地方……主要是我不認(rèn)識路，然后，你就可以回去找阿爾克斯了�！�
她幾乎睡了兩天兩夜，現(xiàn)在精神還算充沛，因此星夜趕路，借著明亮的月光馳騁在露珠平原上。
然后，不出意外地，蘇玟又睡了過去。
不得不說，這件事幾乎是不可控制的，她本來就有點(diǎn)嗜睡，近期越發(fā)明顯，更別提這次詭異的“死而復(fù)生”，而且這段旅途漫長又乏味，中間也沒有什么攔路的魔獸，或者從哪里再跳出來一個天使，很難讓人一直保持著振奮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