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物

  蘇玟依然孜孜不倦地沉迷于惡魔語的練習和口音模仿，她在城鎮(zhèn)和村莊之間來來回回，薇薇和阿爾克斯的婚前準備事項也一一被完成，包括各種送禮和寫詩等等環(huán)節(jié)。

  先前知道的人并不多，現(xiàn)在，城鎮(zhèn)里都開始議論這件事。

  東大陸的人類成為血族的新娘或者新郎不算罕見，這片土地上有成千上萬的大大小小的人類城鎮(zhèn)聚落，隨便挑一處都能數(shù)出過去十年內(nèi)發(fā)生的類似事件。

  因此，周圍的人雖然議論紛紛，但他們只是關(guān)注戴納鐵匠女兒的婚事，重點倒不在于她的婚約對象是個血族。

  薇薇忙得心力交瘁，她本來大概還愿意高調(diào)地宣布自己的婚事，現(xiàn)在卻完全沒有精力去向別人炫耀自己的戀人和感情。

  轉(zhuǎn)化儀式已經(jīng)來臨了。

  這個儀式將會在新月要塞里舉行，阿爾克斯所在的狩日氏族的所有人都會見證那一幕，蘇玟其實也很想親眼目睹那個場景，然而她只能和薇薇在馬卡斯告別。

  善良可愛的少女哭著擁抱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造物主啊，我在哭什么呢——我得到了我夢寐以求的永恒的愛情，以及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是人類的樣子了，而我卻表現(xiàn)得像個傻瓜�！�

  蘇玟也說不清這種感覺，她的鼻子有點發(fā)酸，“但你會永遠像今天這樣漂亮，親愛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還是你，無論是人類還是血族又或者你成為了半神。”

  薇薇破涕而笑，俯身親了親小姑娘的額頭，慢慢地后退，裙擺在清冷的晨風里飛揚，“舞會，千萬別忘記舞會哦�！�

  破曉的曦光灑落而下，在她褐色的眼眸里映出點點金輝。

  少女向遠處的父母揮手，然后義無反顧地轉(zhuǎn)身，跑向了不遠處牽著一匹魔獸馬等候的血族。

  他們躍上馬背，朝著一望無際的高蘭平原馳騁而去。

  ……

  “所以，”蘇玟有些心塞地說，“真是可惜，戴納先生和戴納夫人甚至都不能在場，據(jù)說只能是他們氏族的人留下！”

  “這很正常，儀式里的血族可能會很脆弱……而且一個血族只能轉(zhuǎn)化一個外族，在那個儀式之后，他們的精神和肉體都會緊密相連，甚至某種程度上同生共死，任何人都不能背叛，他們認為那是一件很神圣的事�！�

  暗精靈慢悠悠地說著，他正細心地修剪著玫瑰藤的枝椏。

  籬笆切碎的斑駁陰影投落在花園里，青年專注地低著頭，部分發(fā)絲從肩上滑落，發(fā)辮安靜地垂在身后，穿插在發(fā)絲間的銀環(huán)折射著陽光，發(fā)尾的綠寶石鮮艷欲滴。

  不久前剛下了一場雨，蘇玟還在旁邊種著洋蔥的菜地里忙活，據(jù)說這時收獲的洋蔥不會那么快變干，她將一顆洋蔥扔進三米之外的籃子里，甩掉手上的泥土。

  “我覺得那聽上去確實很美，而且，我很感激你愿意用金幣和魔法典籍和我交換那些鱗片和骨骼，你其實不用做這些，洛利安先生�！�

  “血族們研究了很多具有魔力的契約，”洛利安不置可否，“他們很擅長這種事，馬修閣下的追隨者里有許多都是血族——不，你的玫瑰像是遭受了暴風雨的蹂|躪，如果我無動于衷地看著它們，那才是一種折磨。”

  蘇玟想到不久前花園里躺尸的八階魔獸，無奈地把最后一顆洋蔥裝進籃子里，“好吧，那么暗精靈呢？你們也有很多人追隨馬修閣下嗎？”

  “我們……看情況，”他思索了一下，“我們當然更愿意直接為主人效忠，不過只有最優(yōu)秀的那些人才有資格，其他人還是軍隊居多，也有一部分人很崇拜伊利亞斯冕下，不過他……并不好相處。”

  “他是黑暗神的子嗣，還是唯一的那個，”蘇玟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她抱起裝著洋蔥的籃子，“他們都是主神——他會比黑暗神冕下還要強嗎？”

  “考慮你用的時態(tài)，這個問題很有趣，”暗精靈挑起眉，“炎神冕下……他也許很強，但是他和主人不一樣�！�

  小姑娘從廚房里鉆了出來，湊到他身邊坐下，好奇地問：“比如說？”

  暗精靈放下剪刀，“除了力量之外，主人智慧博學無所不知、通曉世間的一切法則和奧秘，至于伊利亞斯冕下，他擅長斬殺神明和焚毀敵人，嗯，但是，除了贊美他的力量之外，我也不知道我還能說點什么了�！�

  “……抱歉，”蘇玟忍不住笑出聲，“我想到了我那個惡魔朋友，他似乎也是這樣的，很擅長殺魔獸，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幾歲了。”

  “對于年輕的惡魔來說這不是很罕見的事，”洛利安一臉了然，“畢竟他們天生就有無人能比的力量，或許這就是代價，當然如果他們能進化成大惡魔就會脫胎換骨——但考慮到你朋友的狀態(tài)，那至少也是幾百年以后的事了。”

  “是啊，我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幕，所以這也是我想成為魔法師的原因之一，”小姑娘抱著膝蓋看向遠方郁郁蔥蔥的果園，眼中滿是希冀，“雖然我更享受的是魔法本身�！�

  暗精靈伸手揉了揉女孩金燦燦的卷毛，“那么就繼續(xù)努力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阻止你追求夢想。”

  蘇玟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且，你的口音改變了許多，和我們初次見面時判若兩人，”洛利安微笑起來，“塔文帝國的魔法學院大都在秋季招收學生，你準備什么時候啟程？”

  蘇玟想了一下，“在薇薇和阿爾克斯的婚禮結(jié)束之后，我是說，不僅是氏族那邊，他們也打算在城鎮(zhèn)里舉辦一場舞會，我會參加的，然后，我們就要動身了，所以不出意外是夏天？不過說起這個，如果我要準備禮物的話，像是他們這樣新婚的血族，怎樣的禮物更合適呢？”

  鑒于暗精靈和血族之間很少有親密的互動，通婚更是極為罕見的事，在兩個種族的氏族里都可能出現(xiàn)人類，但卻很少出現(xiàn)彼此，慶幸的是，洛利安比阿爾克斯還要年長不少，所以這類問題自然也能回答。

  他輕聲說，“這時候你可以送上高階魔獸的血，除非他們的子嗣出生，否則這是唯一一次他們應該收到最珍貴禮物的機會�！�

  “我明白了�！�

  “不過我不是很建議你這樣做，”暗精靈補充了一句，“假如他們詢問你血液的來源，你要怎么回答？”

  “說實話，或者說我買的，”小姑娘眨眨眼睛，“你賣給我的。”

  洛利安無奈地看著她，“這聽上去很聰明，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不過別提我的名字，否則他們早晚會知道我沒有在近期參與高階魔獸的狩獵�！�

  “還有，”蘇玟糾結(jié)了一會兒，“如果我邀請你和我一起去參加他們的舞會，你會同意嗎？還有，我們才認識不久，這樣的邀請沒有冒犯你吧？”

  “當然不是，”暗精靈好笑地看著她，“如果你確定的話，我會同意的。”

  “謝謝，”蘇玟放松下來，“這就太好了，還有這樣的話你需要準備禮物嗎？如果……”

  “沒關(guān)系，我雖然認識他們氏族的人，但是不包括那位阿爾克斯先生，所以，寶石就夠了，”洛利安溫和地說，“這是我最不缺的東西�！�

  “不，”蘇玟并不贊同這個，她也不認為對方會準備那種劣質(zhì)的寶石，“我只是想徹底打消薇薇給我介紹未婚血族的想法，而且沒有人能和我一起去舞會也很尷尬�！�

  “沒關(guān)系，你已經(jīng)讓我們賺了不少�！�

  暗精靈想了一下，從空間戒指里拿出幾枚閃亮精巧的銀環(huán)。

  白銀的環(huán)扣打造成花藤的樣式，周邊每一道紋路細膩的葉片都栩栩如生，花蕊上還點綴著一些藍寶石碎片。

  小姑娘驚訝地看著他，后者彎起嘴角，“送給你的禮物�！�

  蘇玟驚訝地接過來，“……��？”

  暗精靈笑容柔和，“你好像經(jīng)常看我的頭發(fā)，我想也許你喜歡這樣的發(fā)飾�！�

  “我覺得黑頭發(fā)很漂亮——不，黑頭發(fā)最好看了，而且更適合這個，”她開心地說，“但是謝謝，我的確很喜歡�！�

  果然是小孩子吧，只會喜歡自己沒有的東西。

  他這么想著，沉吟了一下，“小的時候，母親送了我一些人類的童話故事書，城堡和高塔里的公主們總是金發(fā)，書上說她們的頭發(fā)像是融化的黃金、又像是晨曦的光澤、那是被太陽神親吻過的宛如神賜的顏色——后來我見了許多西大陸的公主，從人類到精靈的各個王國，現(xiàn)在我還想不起什么人擁有比你更美麗的頭發(fā)，甚至說，容貌方面也差不多�！�

  “啊，”蘇玟愣了一下，其實從小到大她接受過許多次關(guān)于外貌的夸獎，因此很難對此產(chǎn)生害羞或者過分喜悅的心情，當然聽到贊揚依然開心，尤其是對方實在太不吝嗇措辭了，“你確定你沒有因為種族緣故而對白精靈的公主們產(chǎn)生偏見？”

  “我確實覺得沒人能勝過你，但是也不代表你一定強似她們，”洛利安眨了眨眼睛，“這樣說就足夠真誠了吧。”

  “哦，我明白了，”蘇玟也覺得是自己理解錯誤，她雖然在長相方面基本沒什么缺點，但是，漂亮的精靈和人類多如過江之鯽，有些貴族的美貌甚至被寫入詩歌中傳頌，而自己只是個沒成年的孩子，“……這個可以接受�！�

  不過，她很滿意自己終于處理掉了那些沉重的鱗片和骨骼，雖然魔獸被暴力肢解，很多部分因而并不完整，不過洛利安表示這出自惡魔之手完全可以理解。

  兩人分別之后，小姑娘興高采烈地回到房間里，把剛才拿到的金幣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來，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才戀戀不舍地裝了起來，坐到鏡子前面梳理著自己的頭發(fā)。

  蘇玟有著濃密微卷的金色長發(fā)，最長的部分已經(jīng)及腰了，她也有不少漂亮的發(fā)飾，只是平時懶得花太多時間去打理。

  所以，某只小惡魔沒打招呼闖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

  女孩低著頭，側(cè)臉輪廓還未完全褪去稚嫩，線條卻也逐漸變得深邃清晰，長長的睫毛上暈染著陽光，那些明亮的光芒滑落而下，傾瀉在瀑布般的發(fā)絲間，像是流淌起一條燦爛閃耀的星河。

  伊恩把手里死掉的魔獸丟到一邊，因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于是保持著安靜，好奇地觀察了一會兒。

  然后，在小姑娘驚愕的目光里，他搶過尚未編成的辮子，學著她剛才的手法繼續(xù)交疊那些被分股的發(fā)絲。

  蘇玟震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現(xiàn)在又在發(fā)什么瘋，好在上面最復雜的那些部分都完成了。

  她心情復雜地側(cè)過頭。

  小惡魔認真地垂著腦袋，他手上的皮膚與鱗片交融，觸感有些粗糙，爪尖堅硬銳利，能輕易撕裂高階魔獸刀槍不入的鱗甲，此時卻只是靈巧地穿梭在柔軟的發(fā)絲之間。

  甚至有些錯覺般的溫柔。

  “……”

  蘇玟感覺這真的是個捉摸不透的家伙。

  她拿起暗精靈送的發(fā)飾，小心地將那些雕鏤精美的銀環(huán)插入發(fā)辮里，用力捏合環(huán)扣的開口，看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銀白花葉盛開在淺金發(fā)絲間，又撥弄一下發(fā)辮之外的、散落而披在肩上的頭發(fā)。

  小姑娘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鏡面上倒映出的稚齡少女美貌驚人，面容在陽光中幾乎有些虛幻。

  當然看慣了之后也就不可能自我陶醉了，她只是鼓起臉，“……還是黑頭發(fā)戴著好看�！�

  然而，某人卻沒有繼續(xù)將視線落在她身上，也沒回答這個問題。

  蘇玟剛回過頭，一只羽毛凌亂的野雞尸體丟了過來。

  她差點嗆了一嘴雞毛，與此同時，小惡魔一把扯住她的手，“起來，去做飯！”

  蘇玟：“…………”

  他只是嫌自己動作太慢了吧？！

  第17章 要塞

  紅河戰(zhàn)區(qū)的競賽來臨了。

  清晨時分，赤色要塞里陡然傳來一聲嘹亮無比的號角，緊接著，周邊大大小小的崗哨群里都響起了回應，很快，更多的悠長的號角聲接二連三地出現(xiàn)，傳遍了更遠處的據(jù)點和要塞，回蕩在整個高蘭平原上。

  蘇玟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黑暗種族的軍事要塞。

  在整個東大路的各個戰(zhàn)區(qū)，有成百上千的大型要塞，單論占地面積來說，這里甚至還要大于許多帝國城市。

  當然也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黑暗種族幾乎全都是黑暗神的軍隊，幾乎不論種族性別年齡，除了少部分被外派的間諜、游蕩在邊境地區(qū)的斥候、以及一些從事鍛造或者采集等工作和過于年幼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軍隊的一部分——

  譬如說阿爾克斯和薇薇所在的那個氏族，大本營就在新月要塞里面，洛利安和莉莎所在的暗精靈氏族，也守護著一個相當重要的崗哨。

  不久之前，莉莎敲開了她家的門，在花園里用半小時畫了一個傳送魔陣，她們通過魔陣從馬卡斯離開，跨越大半個高蘭平原抵達赤色要塞。

  蘇玟想到這個就感到無比興奮，于是排隊期間不停地詢問關(guān)于空間魔法的事，莉莎很耐心地一一回答。

  “所以，”小姑娘有些好奇地說，“這就像是血緣魔法？只有你們氏族的人能使用？”

  “僅限于那個魔陣，同樣的魔陣只能被我們氏族的人激活，”暗精靈這樣解釋，“如果你有天賦又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學人類的魔陣學和空間魔法體系，那些并不會遜色于我們傳承的東西�！�

  數(shù)條長長的隊伍堵在了門口，無論是參賽者還是觀眾，這些人來自紅河戰(zhàn)區(qū)的四面八方，都搶著想要早點進去，好在秩序并不混亂，沒有發(fā)生嚴重的擁擠和爭執(zhí)事件。

  “那是因為，”莉莎壓低了聲音，他們周圍全都是人，“你看上面。”

  蘇玟仰起頭，她的眼力極好，能清晰地看到有一排人站在高聳的城墻上說話，有暗精靈和血族，他們穿著閃耀華美的盔甲，身上的武器都鑲嵌著寶石，周圍暈染的輝光是附魔武器的象征，還有一男一女站在外圍，他們穿著華貴，仿佛兩個剛從晚宴里離開的貴族，身上都沒有佩戴兵刃，而且氣質(zhì)溫和，本來應該與周圍的指揮官們格格不入，然而卻很難讓人產(chǎn)生這種感覺。

  然后，她的目光凝固了。

  這群人的中間，似乎是等級最高的那個黑發(fā)男人，頭上生出尖銳精巧的雙角，容貌英俊得幾乎讓人昏厥。

  他裸著肌肉流暢的上身，胳膊上的黃金臂釧熠熠生輝，身后張開的漆黑蝠翼線條銳利，彎曲的骨刺宛如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