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兩人下了一層,因為史小海非常篤定,不管是撿到東西還是看到掛在墻上的羊,都是在“樓下”。
還真讓他給蒙對了,下去之后,沒走多久,羊就出現(xiàn)了。
怎么說呢,像羊被壓扁風干,然后懸掛在山壁上當裝飾畫,不過羊角還是立體的,突兀地支棱在外。
這兒太冷了,閻羅的衣服帽子都能夠保存完好,羊尸什么的自然不會腐爛——羊毛都根根分明,完全沒法去推算死亡時間。
史小海帶路成功,趾高氣揚:“看,看,我說的吧,有羊。”
孟千姿覺得這羊實在詭異,沒敢靠近:“你看到的時候,走近過嗎?”
“走近過啊,沒事。”
沒等孟千姿反應過來,史小海已經(jīng)跨步走了過去,還把腦袋一偏、和那個干癟發(fā)枯的羊頭擺在了一起,就跟要照相似的:“沒事!
孟千姿怒道:“你站開些!站那么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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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前,還有詭異的東西試圖借著衣服的遮蓋去襲擊七媽:吃一塹長一智,現(xiàn)在孟千姿看什么,都不敢信其表象。
史小海嚇了一跳,趕緊站開兩步。
孟千姿謹慎地上前,但還是離著有幾步遠,然后斜側著身子,看羊身和山壁相接的地方。
這羊,到底是怎么“掛”上去的?總不會像家里掛藝術畫一樣,在墻上砸了根釘子吧?
不出所料,羊背后果然有蹊蹺,孟千姿看到,羊身和山壁間狹窄空間處,有無數(shù)蜷曲著的……草根?
看起來,就像細的梗枝,呈黑褐色,密密麻麻,如團團亂發(fā),作二者間的勾連。
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千姿頭皮走電,直覺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下意識去摸腰間掛著的小型噴火器。
就在這個時候,史小海忽然尖叫一聲:“鬼!”
原來他被孟千姿喝令站開之后,百無聊賴,便拿手電往通道更深處照:他先前找路時,只是看到這具羊尸,但走了另一條路,并沒往里去。
這一照才發(fā)現(xiàn),居然不止一具羊尸,這條通道簡直是羊尸掛畫道,每隔幾米遠,山壁上就掛了一具,有時在身左、有時在身右,有的羊尸是完好的,有的是半耷落的,還有的,壓根就沒羊尸,只看到一個孤零零帶著角的羊頭滾落在山壁根處。
史小海正看得好奇,十幾米開外的岔道口,忽然有條人影快步出來,他猝不及防,未及看清,一聲“鬼呀”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就聽那頭驚喜道:“史小海?孟……孟小姐?”
孟千姿循向看去。
這個人她有印象,是一路都在當史小海保姆的那個何生知。
***
何生知起初,是跟著孟勁松跑的,他也記住了那一句“分開跑”,逢岔路就鉆,這后果就是——跑著跑著,突然發(fā)現(xiàn),腸道里除了自己,就只有自己的影子了。
他這一嚇也夠嗆的,這山腸寂靜無聲,又逼仄壓抑,幾乎把他逼出幽閉恐怖來,又不敢高聲叫喚,怕引來雪野人。
沒頭蒼蠅般在這山腸里爬上竄下了好久之后,忽然注意到這頭有微弱的手電光亮,他還怕是餌,悄無聲息走近,直到隱約聽到絮絮話聲,才認定是自己人,大喜之下,疾步跨出。
孟千姿見到熟臉,大為欣慰,山戶在山腸中走散,自然不是好事,但從另一個角度想,這些腸道頻繁相交聯(lián)通,大大提升了“偶遇”的幾率,而能在這種地方會師,簡直不啻于它鄉(xiāng)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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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生知加快腳步,向著這邊過來,興奮之下,也沒顧得上去看身周。
孟千姿這才發(fā)現(xiàn)沿途還有羊尸掛畫,急忙提醒他:“小心點,別靠近……”
其實,何生知等于是走在了通道中央,并不算靠近任何一邊,但孟千姿的話還沒完,他突然就不動了。
就站在原地,沒再往前走,臉上的表情有點怪,還有點僵硬,再然后,他痙攣了一下,倒退著趨近右手邊的山壁。
那一塊,是沒羊尸的,只有個羊頭靜靜歪在地上,羊眼空洞。
孟千姿心叫不好,這種時候,也顧不上要保護腿、慢慢走了,她提了噴火器在手,三步并作兩步過去。
何生知并沒有緊貼著墻站著,他離墻還有一拃左右的距離,臉上已經(jīng)沒了血色,眼珠子還在動,臉上的肌肉有點失去控制,動得異常詭譎,嘴唇微微翕合著,似是要跟她說什么話。
孟千姿顧不上說什么,先去看他背后,這一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看到,有成千上萬根自山壁內伸出的梗,如一道道極細的輸液管,已經(jīng)全部扎進了何生知的后背,那些梗枝,本應該是黑褐色的,但此時都成了微微顫動的紅色,如同密集排布的吸血絳蟲,何生知的身體就在這些不知道什么東西的吸扯下微微顫動著。
孟千姿噴火器的口一抬,就要摁開關,那些東西似有所感,驀地一縮,如同拉長了又突然回縮的皮筋,一下子把何生知的身體拉貼在了山壁上、也完全遮護了自己。
孟千姿不及細想,抬腳就向何生知踹去,她的本意,是想把何生知的身子踹開,然后再火焚這些梗枝,哪知道這些梗枝不但能回縮,亦能伸長,跟能拉絲的膠水似的,何生知的身子只往外傾側了些,又有回彈的趨勢。
說時遲,那時快,邊上看呆了的史小海終于反應過來,他這些日子得何生知照應,跟他很親,真把他當奶媽了,見他受罪,熱血沖上大腦,大喝一聲沖上來,抱住何生知的身體,又墜上自己一百三十好幾的體重,拼命往邊側的地上滾落。
兩個大男人的體重,再加上勢能,足夠成事了,孟千姿看到,無數(shù)梗枝頭從何生知身上拔出,但不是全部,有那么一二十根,被生生拽出了一米來長,但仍死叮進何生知的后背。
史小海這舉動,其實并不明智,稍有差池,就會搭上自己,但這種時候,也顧不上說他什么了,孟千姿眼疾手快,一把撳下噴火器的開關。
熾熱的火油團帶著濃重的煙油味,附著在那一處石壁上熊熊燃燒,然后有零星油團不斷滴落,孟千姿疾沖到何生知身邊,同時解下山鬼籮筐。
她腦子里一團亂:山鬼籮筐里,好像有吊命的參片還是口服劑?放在哪一層夾袋來著?
何生知還沒斷氣,眼珠子瞧著她,嘴唇依然在微弱地翕動著,孟千姿看他那神色神態(tài),就知道了可能回天乏術,但還是伸手進包急急翻找,同時伏下身子,把耳朵湊近他唇邊:“你有什么話,交代給我,我?guī)湍戕k妥。”
她聽到何生知說:“我……下……下個月,結……結……”
下頭說了什么,孟千姿沒能聽到,因為身側的史小海突然駭叫起來,她一抬眼,就看到無數(shù)焦黑的梗枝,如遮天蔽地的亂絲,向這頭掃了過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這些東西,連噴火器都不怕?
沒時間去追究原因了,她一把推開史小海,同時身子滾倒,又去抓何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