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恬看了他一眼,遲疑了會,問了句:“你和我們孟小姐……很熟嗎?”
這問題,路上她曾偷偷問過況美盈。
況美盈是個心大如網(wǎng)眼的,一心記掛韋彪的情況,只嫌車子開得太慢攆不上,回她:“不熟啊,從沒聽江煉說過和她熟啊。”
這話沒能給陶恬什么安慰: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江煉是叫了聲“千姿”的。
你和我們孟小姐……很熟嗎?
這個問題,可怎么答?
江煉一時怔愣,拈著紅薯發(fā)起呆來。
他和孟千姿,好像就那么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沒征求誰的同意,也沒向誰宣布,連神棍這樣的,都還不知道呢。
山戶內(nèi)部,孟千姿是明星一樣的存在吧,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會被人議論,她沒“官宣”之前,他還是別瞎嚷嚷的好吧?
但總不能答不熟,這種昧良心的話,他可說不出來。
他嗯了一聲,說:“挺熟的!
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沒留意到,他的唇角,已經(jīng)不自覺翹彎起來。
陶恬看了他一會兒,心里頭有點空,又有點怪羨慕的,她垂下眼,摳了摳車座上的皮套,又偏轉(zhuǎn)頭,看邊上車窗開的那道縫——西北的風沙可真大,那道縫里,積滿了細細的灰。
她喃喃說了句:“挺好的。”
江煉沒聽清楚:“什么挺好的?”
陶恬嚇了一跳,旋即就笑了,她指江煉手中的紅薯:“我是說,那個紅薯,挺好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1)三江源和昆侖山青海段雖然都在青海省,但相距非常遠,三江源靠近雜多,昆侖山口不凍泉一帶靠近格爾木,雜多到格爾木,行車距離是1093公里,要知道上海距離北京也就1200多公里,放在東部,這都跨了好幾個省了。
2)本來,我準備30號一口氣更三章的,晉江說話不算話,29號就能發(fā)了,我不得不分一章給29號,人生的高光時刻就這么沒了……
第122章【16】
江煉被安排跟況美盈、神棍、韋彪他們共住一個活動板房, 和一般山戶比,算是中高級待遇了。
進房時, 先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韋彪, 江煉想起孟千姿說的, 司機把車開走時, 居然是韋彪大吼著要下車, 不覺心頭一暖, 正想說點肉麻自己感動別人的話, 韋彪陰陽怪氣來了句:“呦, 咱們煉小爺還活著呢,真能折騰!
江煉一腔暖意化歸無蹤,回他:“沒你能折騰,聽說人家山縫本來是裂開的,因為有你, 又合為一體了!
況美盈瞪他:“韋彪都傷成這樣了, 你還擠兌他!”
這心偏的, 江煉氣得牙癢癢,想強調(diào)一句自己也受傷了, 又覺得勢必也是自討沒趣, 于是去找神棍說話。
神棍也沒空理他,他正對著個平板電腦抬頜側(cè)首、擠眉弄眼,江煉這才看清他在配眼鏡:也不知道那是什么app, 各色鏡架待選,打開照相鏡頭, 隨便點擊,就能看到鏡架上臉的效果。
估計又是山鬼給他提供的配鏡服務(wù),江煉覺得,神棍這三重蓮瓣當?shù),還真是劃算。
***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盡管況美盈已經(jīng)發(fā)病、箱子毫無頭緒,事態(tài)也不容樂觀,但肩膀上一個血窟窿是實實在在的,三兩天內(nèi)長不好。
江煉耐著性子,安穩(wěn)養(yǎng)傷。
每天早上,他都能看到山鬼小隊進山,八人隊只找到四個,另外四個下落不明,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們一般都在外一整天,日暮歸來,有時是冼瓊花帶隊,有時是景茹司帶隊。
景茹司跟仇碧影年紀差不多,中等身材,長相親和且周正,一張臉總是笑嘻嘻的,頗似女彌勒,第一次見到江煉時,她就主動過來跟他說了不少話,基本都是好話,夸完樣貌夸膽色,夸完膽色夸人品,江煉受寵若驚,直到景茹司走遠,還沉浸在被認可的沾沾自喜中。
然后突然想起,陶恬說過,這位四姑婆有個綽號叫“笑面虎”,一般都是當面夸背后損,再回思那番溢美之詞,登時就覺得不是那個味兒。
第三天,江煉見到了孟千姿。
其實在這之前,他就從隊醫(yī)那知道了孟千姿動了個手術(shù),因為腿肉挫動得太厲害,最終縫了針,隊醫(yī)的說法是:究竟能不能恢復(fù)如常,要看療養(yǎng)的情況,但傷疤么,必然是會留下的,而且不會美觀。
這話讓江煉情緒一度低落,他覺得孟千姿本質(zhì)上是個愛美的姑娘,那么漂亮修長的腿上留下難看的疤,即便嘴上不說,心里也勢必難受。
孟千姿跟兩位姑婆共用氈房,江煉硬著頭皮去探望了兩回,時機不巧,她都在睡覺,倒是遇到了冼瓊花,冼瓊花讓他有點耐心,解釋說孟千姿一來手術(shù)之后精神不濟,二來動用“山風引”,本就是傷元氣的事,睡個三五天是正常事。
江煉窘迫非常,不住稱是,第三天就管住了腿,免得在長輩眼里像個沒耐性的愣頭青,沒想到的是,辛辭推孟千姿出來換氣,居然就把她推到了門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當時是傍晚,供電有點不穩(wěn),屋里拉的燈泡一閃一閃的,江煉正吃飯,忽然覺得門口一暗,于是下意識抬頭,看到孟千姿笑盈盈坐在輪椅上,被辛辭給推了進來。
她沒化妝,沒了那些鮮妍的色彩壓身,整個人有點雅淡,又輕又薄,穿得很厚實,還圍了條毯子,反把人映襯得消瘦,很不真實。
江煉端著碗看她,一時也忘記了去打招呼,反而是況美盈慌里慌張迎上去道謝,架著加急送到、時尚新眼鏡的神棍也忙不迭噓寒問暖,連韋彪都半抬了頭,努力跟孟千姿說謝謝。
這一趟,這一屋子人,確實都承她的情,你一言我一語的,江煉反被冷落在外,無從插話。
后來即便說上話了,也是客氣的寒暄,他總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她深情款款。
不過,還是找到機會,暗通了款曲。
她離開的時候,輪椅的軸沿被門框別了一下,辛辭沒留意,還在使力,江煉說他:“等會,要挪一下。”
邊說邊過去,蹲下身子,一只手握住輪椅底邊的鋼管,把椅身往邊上移了移,起身的時候,忽然看到,孟千姿的一只手,從蓋毯的邊緣滑出來。
他不動聲色,借著身子和蓋毯的雙重遮蓋,伸手裹包住她的,拇指指腹在她的腕根處輕輕摩挲了一下,對辛辭說:“軸沿被卡了,不能硬推!
孟千姿沒看他,指節(jié)顫顫彎起,蜷在他手掌溫暖的大小魚際之間。
辛辭讓他放心:“沒事,我不會硬推的,那樣會顛著千姿。”
江煉便倚著門框,看辛辭將輪椅推遠,垂著的手微微攥起,似乎那滑膩觸感和溫度還留在掌心,舍不得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