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趕了一夜的路,兩天沒進食,又驚又嚇的,神棍也累得夠嗆,挨著昏迷的況美盈,雙目闔著,已然打上小盹了,腦袋點吧點吧的。
江煉低下頭,看還在仔細運剪的孟千姿,低聲說了句:“不容易啊,咱們千姿削完對頭、安排營救、訓過下屬之后,終于想起我來了。”
孟千姿停下手中的動作,略偏了臉看他,說:“你又胡說八道什么?”
兩人就這樣,一個目光下瞥,一個眼尾上揚,你看我我瞧你,看著看著,孟千姿眼眶發(fā)酸,偏過了頭去。
就在這個時候,江煉欺身過來,一手摟住她的腰,額頭抵住她鬢角,鼻唇都貼陷進了她側頰。
孟千姿嚇了一跳,卻也不敢推他,生怕手上沒輕沒重、帶到他傷處,但眼見他那剛剪露出的傷口被這樣一帶、牽動模糊的血肉,頭皮都有點麻,忍不住說他:“能不能坐好了包扎?胳膊不想要了是嗎?”
江煉低聲說了句:“就一會兒!
他倒也不是急色,就想跟她親近些:懷里有人,有溫度,回應實實在在,這感覺太好。
孟千姿沒再說話,剛剛的見面兵荒馬亂,人多,事也多,她那一包揣著的蕪雜心緒無處安放,也需要這“一會兒”去發(fā)散。
她騰出一條手臂,撫住江煉的背,但目光實在沒法從他傷口移開。
那一處真是,流血堵膿什么的也就算了,孟千姿心算了一下時間,生怕他傷處已經感染或者肌肉壞死,再仔細看,越看越怪,心里一顫,問他:“你是不是塞了什么進去?”
幾乎都要跟肉以及血膿長在一起了。
江煉嗯了一聲:“你下手就行!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個手下起來可真不容易,孟千姿吁了口氣,單手摸索著從包里掏出注射針劑,先幫他局麻。
江煉先還以為必然又要遭一回痛楚,哪知肩膀處針刺般一點銳痛,緊接著那一處漸漸沒了感覺,立刻猜到了原委,舒了口氣,喃喃說了句:“真是科技改變人生啊。”
孟千姿只覺鬢邊頰上,都是他鼻息和說話時的溫熱氣息,又聽發(fā)的感慨,有點好笑:“什么科技改變人生,人家華佗一千多年前,就用麻沸散了,你就這么趴著吧,別回頭看啊!
她掏出封裝的酒精棉,摳破了袋口,攥了一個凈手,又把匕首柄咬在嘴里,擦干凈刃身之后,先去剔割礙事的干膿爛肉,然后心一橫,攥住那破爛的布頭,一把扯了出來。
盡管有局麻護航,江煉的身子還是止不住抖了一下,環(huán)著她腰的手臂下意識勒緊,又很快松開,痛噓著氣倚靠到山石上。
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了,考慮到他這傷口太嚴重了,孟千姿把急救包全攤開,預備盡數(shù)用上——山鬼籮筐本就考慮到了進山應急的需要,孟千姿這種級別的,配置就更高,雖說都是小瓶棄置裝,但生理鹽水、雙氧水、絡合碘等等還是應有盡有。
尤其難能可貴的是,破傷風針還是“人破”款——目前通用的破傷風針分“馬破”和“人破”兩種,區(qū)別在于是從馬的血清還是人的血清中提取。前者比較通用,一般醫(yī)院都能打,但打前需要皮試,還可能有致敏風險,后者就要安全許多,不過量少價高,不是所有醫(yī)院都能打,還常斷貨。
孟千姿的急救水平雖然一般,但步驟到位、藥品上佳,再加上救援可期,大不了到時候讓隨行的醫(yī)生再完善一下,所以心中漸漸安定,忽然想起神棍之前的話來。
她一邊清創(chuàng)一邊問江煉:“美盈這樣的,還參戰(zhàn)?”
江煉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跟他們匯合——話都沒能說上呢!
***
江煉大致把之前發(fā)生的事跟孟千姿講了一下,如何被當成死人、如何絕地求生、如何遇到陶恬,又如何射傷了投石男之后逃走。
只是,“反狩獵”這事,始于口頭、終于口頭,被證明只是空想:他于射箭只是普通水平、受了傷、拖著一個陶恬、夜色濃重難于瞄準、對方不止一個人且還在窮追猛打……
這種情況下,能保全自己,已經是老天格外眷顧了。
江煉只記得,當時,實在搞不清楚對方人數(shù),曠野上又無遮無擋,只能拼命往山里跑,有時候,好不容易在一個僻靜處歇下氣來,沒隔多久,遠處窸窣聲又起,只能打起精神,覷準時機再逃。
總之是,那一夜都在山里兜轉,不知不覺迷失方向,越逃越深,也曾暗暗叫苦,畢竟出事故之后,重返現(xiàn)場附近最易于被救援,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亮之后,一個偶然的機會,江煉遠遠覷到了追獵他的兩個人,一個是形體詭異的螳螂人,另一個是手提木棍、身形比韋彪還要大一碼的壯漢,江煉一見,心里就涼了半截,覺得敵我實力懸殊太大,而且,這兩人顯然吸取了投石男被射倒的教訓,從不在開闊處站定,偶爾經過,也必然加快速度,讓江煉即便有心偷襲也無從下手。
如此筋疲力盡地耗費了一整天,入夜之后,那個木棍男離開了,這給了江煉希望,覺得對方可能也疲憊了、流露出了放棄追蹤的意思。
聽到這兒,孟千姿搖頭:“韋彪跟我說,那個投石男一直處于憤怒的狀態(tài),現(xiàn)在我明白了——你殺了一個,還傷了一個,不把你揪出來,它們是不會罷休的。”
轉念一想,這其實也是好事,正是因為對方發(fā)狠、一心想把江煉給抓住,才一再耽誤行程,反為她贏得了時間,否則,它們抓住神棍和況美盈的當夜便出發(fā),兩天時間過去,山風引的效果大打折扣,找起來可就難了。
江煉點頭:“確實沒罷休,只走了一個,那個螳螂人還在,你也知道,西北的山光禿禿的,沒太多地方可藏,只要它在高處,一切盡收眼底,我們只能蜷縮著,不敢跑,也不敢有大動作!
饑寒交迫中,江煉和陶恬又熬過了一夜,終于熬到了那個螳螂人離開,兩人大喜過望,還怕是計,又躲了一陣子才現(xiàn)身,但心頭到底忐忑,向著螳螂人離開的方向跟了一段路,就是在這段路上,發(fā)現(xiàn)了況美盈的頭飾。
孟千姿心頭一突:“這是……餌吧?”
韋彪和況美盈早就被抓了,而且聽敘述,韋彪兩人和江煉他們逃跑的方向完全南轅北轍,況美盈的頭飾,怎么也不可能出現(xiàn)在那兒。
江煉嗯了一聲:“我當時也懷疑是餌,但它至少暗示了一點,那就是美盈在它們手上!
“所以你又跟了?”
江煉反問她:“換了是你,你能怎么做?”
也是,當時兩人已經迷失了方向,不可能再回到事故原處,亂摸亂撞沒有意義,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緊況美盈這條線了。
孟千姿感慨:“這個螳螂人,還挺聰明。它知道你們就在附近,與其費心去找,不如下餌來釣……”
怪不得韋彪說,螳螂人回洞之后,那個投石男就讓步了、即刻驅趕著幾人上路;半途處理了韋彪之后,那螳螂人也沒有再前行,看來是負責斷后兼一直等著江煉呢。
她喃喃了句:“那你運氣還挺好,居然跟住了、沒被發(fā)現(xiàn)。”
江煉自嘲地笑。
哪有說的那么輕松?他一路磕磕絆絆,盡量去尋蛛絲馬跡,但還是沒跟住,但巧的是,遠遠的,忽然聽到了況美盈的哭叫和神棍的嘶吼聲。
那一刻,正是韋彪被螳螂人帶走、況美盈和神棍不顧一切上去阻攔的時候。
江煉沒能看到發(fā)生了什么,卻依據(jù)這聲音定位,帶著陶恬偷偷繞到了它們前頭,預備著在合適的地方偷襲。
他指了指周遭:“就是在這兒,以逸待勞,準備偷襲來著——我這準頭,只能等對方走近才敢下手,但是它們漸漸走近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當時就覺得不妙……”
孟千姿想起片刻前看到的那桿射歪的箭:“它們早有防備、反偷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