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荊鴻說她:“你也少抽點!
邊說邊拿手在鼻端扇了扇,好像那煙味兒已飄過來似的,還吩咐柳姐兒:“把土空調(diào)打開,給屋里透透氣兒。”
柳姐兒應了一聲,先拿了個煙缸過來給冼瓊花,然后彎下腰,手指摳進地上,用力拎起一個菜碟大小的石蓋。
有嗖嗖的冷氣自下頭竄上來。
這是老徽州一帶富賈官家流行的土空調(diào),原理是在下頭挖個一兩米見方的地窖,利用恒溫地氣,再引來山泉水,帶動空氣對流影響室溫,雖說跟現(xiàn)代空調(diào)的制冷效果不能比,但勝在清涼天然。
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可小覷的。
做完這些,柳姐兒走到屋子另一側(cè)、角落處的椅子上坐下,擰亮臺燈,自顧自戴上老花鏡,又拿起繡繃繡針——她的繡工好,女兒把她的繡件掛上淘寶店,好多人排隊等著買。
她不缺這錢,但被那些素未謀面的人念盼,很有成就感。
冼瓊花把目光自柳姐兒身上收回,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低頭看土空調(diào)口處冒上來的咝咝白氣,耳畔傳來茶勺和杯壁磕碰的輕響。
高荊鴻問她:“姿寶兒睡了?那傷,沒大礙吧?”
冼瓊花嗯了一聲:“從小那些山味奇珍不是白吃的,就差把她養(yǎng)成藥人了,這種傷,還扛得住。”
仇碧影問她:“那個江煉,又把小千兒給救了?”
冼瓊花點頭:“這趟要不是他,真要給你們報喪了!
仇碧影喃喃了句:“這都兩回了啊!
冼瓊花把煙灰磕進煙缸里:“以后,姿姐兒要是真和他好,我也不好說什么了。我早說過,有些事,要么別叫它發(fā)生,一旦發(fā)生了,你還止得住嗎?這回跟上回還不同!
高荊鴻停了手,慢慢把茶勺取出,擱在茶擱上:“葛大……還找不著呢?”
仇碧影嗤之以鼻:“大姐,你就別惦記他了,一個流浪漢,今兒在這明兒在那,滿中國亂跑,居無定所,這種的,上哪找去?再來兩三個萬烽火幫忙,也沒辦法啊。”
高荊鴻糾正她:“不是滿中國亂跑,人家葛大先生,只在長江北轉(zhuǎn)悠。”
仇碧影給自己倒酒:“長江北……還小嗎?葛大要還活著,你算算他多大了?沒八十也七十好幾了吧,說不定已經(jīng)過身了,再說了,他眼睛好的時候都看不出來,眼瞎了還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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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荊鴻嘆氣:“我就是想問問,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當年那事,做的對不住姿寶兒,她那性子,一直別扭著,你看不出來?”
冼瓊花苦笑:“怎么看不出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做了不地道的事腰都彎——姿姐兒跟我說硬話,我都不敢回她!
仇碧影有同感:“誰不是呢!
高荊鴻沉吟了會,心中一動:“你們說……那個神棍,行嗎?老七,當初是你去查他的底,你覺得他怎么樣?”
冼瓊花想了想:“人品沒問題,朋友關系什么的,也都是真的……”
高荊鴻打斷她:“關鍵還是看能力!
“要說能力,這一行,也確實是他資深了,跟段嬢嬢一樣,半輩子都撲在這些怪事上,雖說他不會打卦看命,但路子,肯定比咱們多。姿姐兒不是也說過嗎,咱們的山膽,專往他手上落——人不可貌相,我看,也是個有來頭的!
高荊鴻點了點頭,頓了頓,試探著說了句:“要么,讓他查查看?”
***
昨兒飛機晚點,江煉到酒店時已是半夜,匆匆跟況美盈打了招呼、辦了入住之后就倒頭大睡,一睜眼已是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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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酒店的早餐時間還沒過,江煉洗漱了出來,路過神棍門口時,抬手敲了敲:人在的話就叫上他一起,不在嘛,那估計是先下去吃了。
敲了兩下,門開了。
江煉被神棍的形象嚇了一跳:這人頭發(fā)蓬亂,眼神呆滯,眼鏡都戴得有點歪斜,兩碩大黑眼圈,透露出些許一夜無眠的意味。
江煉心中一動:“是不是昨晚做什么夢了?”
神棍沒好氣:“小煉煉,你除了追問我有沒有做夢,就沒別的話了?我那是搞研究呢!
江煉探頭往里看:這研究的現(xiàn)場還真是狼藉,又是滿地字紙。
但有面墻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頭拿四張a2紙貼出了一張大圖幅,圖幅上寫滿了字,畫滿線條,字和線條都還分了不同顏色。
江煉拿嘴努了努那個方向:“那是什么?”
神棍驕傲:“我奮戰(zhàn)了一夜的成果,集目前所有進展之大成,還推導出了一些新的聯(lián)系!
是嗎,那就得好好觀摩觀摩了,江煉走近前去,一眼就看到,圖幅的最中央位置,居然畫了一座大山。
還沒來得及發(fā)問,神棍已經(jīng)拿了房間提供的鞋拔子過來,拔頭往那座大山一點:“昆侖山,這是一切的源頭,是事情最早發(fā)生的地方,也必將是一切的歸宿和終結(jié)。”
江煉抱住雙臂,不太置信地斜乜了他一眼:“這話怎么說?”
神棍說他:“小煉煉,我一早就說過,你得有全局意識。事情最早,就是從昆侖山開始的,這兒發(fā)生了好幾件關鍵的事。”
“第一,神族人在這里聚集,仿佛進行著大撤離、大哀悼。他們點算箱子,把重要的東西放進去,那些物品包括山膽、獸骨、《山海經(jīng)》正本,以及女媧的摶土人偶等等,很顯然,他們不希望這些東西外流,想送走,或者永遠封存。”
“第二,金翅鳳凰死了,巨龍隕落,在這之前,最后一頭麒麟也死了!
“第三,有一口箱子被偷走了,這說明,神族人有對頭。你還記不記得我做的夢,夢里,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在山洞里說話,提到鳳凰鸞圖案的箱子有四十口,還要打聽匠工……”
江煉接口:“匠工姓況,你是不是懷疑,美盈祖上,就是匠工出身?”
神棍點頭:“一般人搬家,會打包箱子,神族人的這場大撤離,一定也需要很多箱子,而且這箱子得特別保險,一般人打不開!
“它們安排了特殊的匠工承制,匠工不止一家,各有手藝。況家負責了其中四十口,而被偷走的那一口,恰好是況家人制作的。我猜況家人的血,其實是特殊的密碼,就好像現(xiàn)代有指紋密碼箱、眼紋密碼箱,況家做的箱子,以血開箱一定是其中重要一環(huán),所以那對頭偷走了箱子之后,打不開,還得打聽匠工!
江煉恍然:“所以山洞密聊的場景,發(fā)生在箱子被偷走之后?”
神棍嗯了一聲:“這對頭一定找到?jīng)r家人、許了什么好處,拉他們?nèi)刖至,得以成功開箱,因為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箱子里頭的物件四落,而況家人手里,最終只是一口空箱子——這就是當年,昆侖山發(fā)生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