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隨口應了一聲:江煉跟他提過這一節(jié),不過沒具體描述,只說一連幾代都得了怪病,死得很慘,皮膚從里往外撕裂開來,咽氣的時候,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
王慶亮好奇,拈了顆花生米塞進嘴里,含糊著問了句:“什么病?醫(yī)不好么?”
柳冠國說:“這我就不知道了,罕見型血液病吧,我后來去網(wǎng)上搜,都沒搜到類似的癥狀——你不知道,她被刀子割傷的時候,那血啊,跟煮開了一樣,又是噴濺又是翻泡炸開……”
他拈了塊魚肉大嚼,又把細刺吐在墊紙上,因為在吃東西,說得嘟嘟囔囔的:“總之,怪嚇人的。”
那血啊,跟煮開了一樣……
神棍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烈火滾過沸騰著的血,可以打開機關的結扣。
況美盈的血跟煮開了一樣,又是噴濺又是翻泡炸開,那不就是……沸騰著的血嗎。
這是江煉畫的畫,江煉平時好像不畫畫的,只有貼神眼時才畫,那天,他臨去瑤寨時,江煉還跟他說,要和孟小姐去看蜃景,沒錯,他一定是看完蜃景回來,又貼了一次神眼。還有,當時,自己回了句什么來著?
——我們就各走各道,各找各箱好了……
神棍的腦子里嗡嗡的,他攥著那畫的手有些發(fā)抖,那紙便也就嘩啦作響,他囁嚅著說了句:“這畫……就這一張嗎?還有嗎??還有嗎?”
說到后來,簡直是在吼了。
王慶亮和柳冠國怔了會,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又奔向了復印機旁的廢紙筐,另一個急急翻揀桌上的墊紙。
又找到了四張,都是箱子。
而且,是箱子的上下前后面——江煉的畫法,即便是側重描畫一面,也總要用線條拖帶,將畫面塑造得立體,讓你知道,這是口箱子。
況美盈是按江煉畫畫的順序給紙張排序的:抱著小云央的白色裙褂女人、箱子的左右側面、箱子的上下前后面,以及閻羅。
共計八張。
復印時,后頭幾張沒紙了,最后那一份,韋彪只收走了那個女人的和箱子左右側面的,剩下的那五張,是后來復印機的紙重新裝填之后,又咔咔吐出來的。
也真是萬幸,這幾張還沒被處理掉,雖然其中一張,被吐下的骨頭魚刺給浸臟了,但還好,不影響觀看。
神棍反復看那幾張圖,越看,那臉色就越白,呼吸也就越發(fā)急促,王慶亮和柳冠國不明所以,也湊上來橫看豎看。
不就是個雕工精致的、雕了幾幅上古神話的箱子嗎?
光看還不夠,神棍讓柳冠國和王慶亮幫忙,把那四張畫紙真的按照上下前后托舉到桌面上方、拼接成了個箱形,自己坐著看、站起來看、彎腰去看,又退開了幾步看。
看到后來,額上流汗不說,激動得連眼圈都紅了,哆嗦著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子,想豪飲一番以抒胸臆,忽又想起自己一杯倒的秉性——而現(xiàn)在,最至關重要的,就是保持清醒、保持頭腦冷靜。
于是又放回去。
柳冠國還保持著胳膊抬舉的姿勢,覺得有點滑稽:“棍哥,你這……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他本來還想問“咱能放下胳膊嗎”,見神棍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箱子”看,又沒好意思提,畢竟這位身份不同,人家可是三重蓮瓣呢。
神棍問:“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箱子有什么特別的?”
王慶亮想撓頭,惜乎沒手:“有神話圖,弘揚了……傳統(tǒng)文化?”
神棍搖頭:“不是,這箱子沒接縫!
柳冠國不以為然:“興許人家有接縫,只是關得太嚴,畫上沒體現(xiàn)出來呢?”
神棍說得很肯定:“不是,它絕對沒接縫,因為……你們看那個圖幅分界!
箱面上的上古神話圖幅都是一張一張的,但并不是四四方方的條框分隔式:是以鳥獸的形體姿態(tài)作分隔,所以畫面的排布極融洽,過渡非常自然——豎向的分割線是纖瘦的鳳鳥,橫向的是健碩的獸。
若非說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獸都很小,但鳳鳥極華麗纖長,那繁復的尾羽,甚至能從箱子的這一面迤邐到那一面去。
神棍只指那鳳鳥:“這是什么?”
王慶亮回答:“鳳凰啊!
這還用問嗎,頭小、身子小,尾羽拖得極長,姿態(tài)妍麗,頭身在箱子正面,尾羽則延伸去了底面。
“一共幾只?”
柳冠國心里毛估了一下:“四只吧。”
四個箱面嘛,一面一只,那應該就是四只。
神棍說:“不對,我剛數(shù)過了,你再數(shù)數(shù)!
他語氣很鄭重,柳冠國不敢敷衍以對,和王慶亮兩個互相配合,變換手里的畫紙方位,把每個箱面都看了一遍。
只有三只,而且,這三只是首位相銜的:也就是說,一只的喙銜著另一只的尾,一個接一個,最終形成了一個閉合的圈——或者說是閉合的方框——恰恰把這個箱子,給圍了一圈。
所以呢,這又能說明什么?說明雕刻者匠心巧妙,把圖幅安排得處處有玄機?
神棍看出了柳冠國的疑惑,他說:“你們可能看不懂,但我能看懂,這三只,不全是鳳凰!
說著,他伸出手指,點向其中一只:“鳳!
然后移動身位,點向另一只:“凰!
又半彎下腰,指底面上的那只:“鸞。”
柳冠國還是如墮五里霧中,神棍在馬扎上坐下:“都先放下吧,舉著累……你們沒有聽說過,七根兇簡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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