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沈萬古在說:“孟小姐,你沒事吧?”
必然是白水瀟,又在耍什么手法,以為她會被這種小伎倆給嚇住嗎?笑話。
孟千姿眉頭緊蹙,側(cè)著頭打量他腮邊,終于讓她看出端倪:這張人臉是從下頜處慢慢卷了邊,然后揭起飛走的。
開口的又換成了神棍,豎了根手指跟她說:“來,孟小姐,你現(xiàn)在有點神志不清,你眼睛看我這根手指,我動到哪你看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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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了揭了,這張人臉又揭起來了,孟千姿眼疾手快,一手狠狠捏住他的腮幫子,果然,這張臉皮飛不走了,慌張地又掙又竄,孟千姿冷笑:“看你還跑得了么!
江煉垂下眼,看自己被拽變形了的腮幫子肉,心里默默念叨了句:大爺?shù)摹?br />
***
江煉這一路追過來,可真是費了老勁了。
起先,他以為白水瀟是要甩下他們仨、單獨駕車逃走,后來發(fā)現(xiàn),這女人精明得很,她嫌車子目標太大,從車上拖下孟千姿之后,造了個車子栽進水塘的假象,然后背著孟千姿進了林子。
倘若接下來就是穿林過嶺,也不難尋蹤索跡,白水瀟的詭詐之處在于,她不斷更換路徑、還伏了幫手:比如在過山頭時使用溜索,過去了就收繩,她是過得快,江煉卻只能翻山。
再如過河時有拉拉渡,還利用了一些洞穴通道,深山免不了信號不通,她預先藏好了煙火,信號一上天,就有拖拉機來接,緊接著又換乘,總之是輾轉(zhuǎn)再輾轉(zhuǎn)——也不賴山鬼查不到線索,即便是江煉這樣一路緊跟的,也跟丟了好幾次,三番兩次折回重試,雞叫三遍時,才最終摸進了這寨子。
進了寨子,更加頭大。
老嘎的叭夯寨給他的感覺已經(jīng)夠荒僻了,這寨子尤勝,用“與世隔絕”來形容絕非夸大,更讓他訝異的是,這寨子還處于不插電的時代,沒電線桿也沒線。
住的人也怪,一般來說,山民都是溫和淳樸的,但這個寨子,屋里屋外、他窺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有些兇相:他循著有節(jié)律的打敲聲翻進一戶打銀匠的院墻,看到絞銀段的那人赤-裸上身,后背上刀疤足有十來道;他看到有個老婆子倚著門框編花帶,編膩了,動作嫻熟地點上支煙,看煙盒l(wèi)ogo,居然還是洋煙;還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真空穿紅吊帶的中年女人,一跛一跛地走路,裙子掀起來,里頭的腿一粗一細,細的那根如麻桿,還分外扭曲。
總之,就沒個正常寨子的樣子,穿衣打扮也各色,每個人都目光冷漠、氣場陰森,這讓江煉心生警惕,他不敢露行跡,做賊樣遮遮掩掩,翻進一家,又一家,心里漸漸不抱希望:過去這么久了,孟千姿夠被殺埋八十回了。
但又抱著希望:要殺早殺了,大費周章綁架過來,應該不至于只是為要她的命。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一戶院落里看到了白水瀟,他并不輕舉妄動,待著性子等,等到她跟著一個老太婆出了門,留守的兩小姑娘又玩心大,湊在大門口找什么雀兒——他尋機翻進來挨間屋探看,居然找著了。
只是場面詭異,那十來根高低不齊的香柱,使得空氣中浮動著淺淡甜香,江煉覺得應該不是什么好貨,趕緊一一捏了,又脫了外套在屋里一通甩揚,以便這氣味快些散開,這才俯身屈膝,去解孟千姿的縛繩。
……
江煉伸手抓住孟千姿的手腕,硬把她的手拽離自己的臉,孟千姿一臉惋惜看半空,喃喃道:“手滑了!
要命了,看來她是暫時糊涂了,江煉一陣頭疼。
這寨子有點蹊蹺,江煉直覺不能鬧得雞飛狗跳,能悄無聲息進出最好,但怎么帶孟千姿走是個問題:他一個人躲過那么多雙眼睛已經(jīng)很吃力了,哪經(jīng)得住再帶上這么一個發(fā)癲發(fā)傻的……
江煉皺著眉頭看孟千姿:她咬著嘴唇,眼睛盯住空中一處,驀地手出如電,狠狠抓了把空氣——身手倒是還挺利索——然后盯著攥緊的空拳頭,笑得很是得意,近乎奸詐。
江煉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臉皮”正在她手掌心拼命掙扎、眼眶里還在撲簌簌落淚,他腦子里飛快轉(zhuǎn)著應對之策,趁著她轉(zhuǎn)身去抓另一處空氣時,當機立斷,一掌切向她后頸。
孟千姿哼都沒哼一聲,軟軟癱倒。
江煉吁了口氣,帶個不動的,總比帶個亂嚷亂動的方便,他抓起地上散繩胡亂揣進懷里,又拿起桌上火柴,重新點著那些高香,這才抱著她出來。
關(guān)好門,摁合撬開的鎖,力圖使一切看起來正常,哪知剛轉(zhuǎn)過墻角,就聽大門吱呀一聲,有兩個半大的女孩一邊低頭編著麥秸稈一邊進來。
第三十章【04】
江煉迅速退回, 可那倆絮絮聊著天,步子竟是往這頭來的, 眼看兩人就要拐到門口跟他打照面了, 江煉忙抱起孟千姿, 又避身到屋子的另一面, 這一面外側(cè)也連著院墻, 應該可以翻墻走。
兩人對話聲幾乎就在耳側(cè)。
“進去看看她嗎?”
“不用了吧, 白姐姐說, 她難搞得很, 普通人,三根高香過午必倒,她都十幾根了,沒事人一樣,不到天黑, 不會有效果的。而且山鬼會‘入癲返’, 你可不能被她騙過去了!
江煉暗暗松了口氣, 心說聽你白姐姐的話吧。
哪知這兩人還不走。
“你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項鏈了嗎?特別漂亮!
項鏈?
江煉納悶地低頭,看向蜷在自己懷里的孟千姿, 她脖子上還真戴了條項鏈, 也確實漂亮,項墜是黃金糙打成的纖細流云,云尖斜勾一塊顫顫碧玉, 清透欲滴,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還有手鏈呢, 手鏈也好看,像金線在她手腕上閃!
江煉的目光又落到孟千姿手腕上,哪是像金線,那本就是抽成絲的幾縷金線,應該跟項鏈是配套的,線上錯落穿著極細小的翠綠玉石筒珠,陽光一照,瑩潤生光。
他記得,她是半夜驚醒然后下樓、繼而被“劫持”的吧,睡覺的時候,戴這么多首飾干嘛?
“不能拿吧?萬一她醒了要,白姐姐就知道了!
“那戴一戴呢?我都沒戴過那么好看的……”
話音未落,咔噠一聲鎖響,這手也太快了,江煉心叫糟糕,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已經(jīng)被推開,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少女那堪比警報器的尖細嗓音響起:“白姐姐!”
***
江煉的估計沒錯,這寨子里的人似乎是一伙的,這邊叫嚷聲起,院外很快腳步雜沓,混著呼喝聲——
“怎么啦?出啥事啦?”
“是田芽婆家嗎?”
“金珠,你喊啥?”
萬幸的是,兩姑娘慌慌張張,都往門口跑,反使得這小院里暫時真空,江煉抱起孟千姿,迅速進了旁側(cè)的一間臥房,這兒的房子大多石砌木搭,采光很差,這臥房又像是老婆子住的,一應陳設都陳舊發(fā)暗,江煉先把孟千姿推進床底,自己也鉆進去躺平,平復了會之后,伸手把垂下的床單理了理,又把床沿下的拖鞋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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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吵吵嚷嚷,床底下卻濕冷安靜,江煉努力想去聽那些人在說什么,但是聲音太嘈雜,又隔了石墻,聽不真切,只隱約辨出白水瀟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