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著玻璃看著一群年輕人一身的血跡和污跡,慢慢斂起眼簾,轉身就走。
副官看了看過渡倉內(nèi)正在脫下太空服的眾人,又看著大步離去的自家團長,連忙跟了上去:“團長,您不是要教育教育他們么?”
他說的有些委婉,團長的原話其實是“那群小崽子行啊,先斬后奏,然后玩失蹤,要不是郵件是已讀狀態(tài),我tm還以為他們?nèi)姼矝]了。等他們回來,我一定要緊緊他們的皮,還讓他們知道什么是軍紀,什么是時間觀念!
“這一隊有一半是新兵!鼻镦密娧ヌぴ谧呃壬希脫舫龅穆曇粲挚煊址(wěn),嗓音卻低沉了下來,“能活著就好。”
她說完這句話,突然回過頭去,有些奇怪的看著身后的副官:“范勇,你跟著我干什么?“
范勇:“啊?”
眼見自家團長臉色越來越冷,他強大的求生欲在腦子里飛躥,最后定格在一個詞上:“醫(yī)生?”
“還不快去!鼻镦美湫σ宦暎拔铱茨侨盒♂套酉麓伍L不長記性。”
范勇看著離去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
這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大,剛剛真的親自去教育,估計也沒什么效果。
醫(yī)療室是現(xiàn)成的,范勇要做的,只需要趕鴨子似的把所有傷員送到醫(yī)生面前。
當然,還需要挑出個別不自覺的——
范勇側過頭,視線落在角落里的青年:“你出來!
青年看了看四周的人,確定是自己之后,新了個軍禮,從隊伍中走了出來。
范勇掃了一眼他布滿污跡的臉,覺得有些眼熟:“新兵,叫什么名字!
“云縱!
范勇想起來了:“我記得你!
新兵團總評比第一入的榮耀團,因為支援任務表現(xiàn)出色,在這次任務前,破例提拔成小隊長。
他看著新兵還略帶稚氣的臉上,眼神中卻清明而篤定,語氣下意識緩了緩,抬了抬右手:“轉過去!
云縱轉過去,露出后背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聲音很平靜:“這不是我的!
正準備叫醫(yī)務人員的范勇:“嗯?”
云縱沒有開口,他同小隊的新兵們卻你一言我一句解釋了。
“我們在補給站救援的時候遭到了伏擊!
“齊航受傷了,他離得遠,是生是死我們都不知道!
“是小隊長找到了機器人的盲點,用線纜把機器人的頭都給擰斷了,才把人給背出來!
“背了一路都沒有放棄……”
范勇聽明白了。
他拍了拍云縱的肩膀:“你們休整的時間可能不多了,盡量調(diào)整。”
“是!
正如范勇所說,他們休整時間并不多。
第三天,這群剛剛從救援戰(zhàn)場上撤下來的新兵,即將再次踏入征程。
這一次的目標,是賽維聯(lián)盟的老巢。
出發(fā)前六個小時。
榮耀團所在的戰(zhàn)艦正式進入戰(zhàn)前準備狀態(tài)。
所有的傷員統(tǒng)一送走,設備最后一輪檢修,武器最后一輪檢查,人員進行最后的清點,物資也需要進行最后的盤查……
無論是作戰(zhàn)人員,還是后勤人員,都繃緊了神經(jīng),在戰(zhàn)艦內(nèi)急色匆匆。
云縱送別離開的傷員,回來時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帝綜材料班的許楠,還沒有畢業(yè)就跟著導師穿越戰(zhàn)火而來。
她蹲在地上,手里擺弄著機械,跟身邊的技術兵解說著,臉上橫著兩道機油污漬也不自知。
許楠余光看見了云縱,跟身邊的人說了什么人,起身走了過來:“云師兄!
在軍隊遇見熟人,有幾分見到家人的感覺。
“聽說你們的難題已經(jīng)攻克了。”云縱推了推眼鏡,“什么時候走?”
“就這幾天。還需要等數(shù)據(jù)反饋回來,進行調(diào)整。”許楠語氣真誠,“云師兄,你有沒有什么需要帶回去的,信啊東西啊都可以!
云縱看著瘦了不少的許楠:“你是不是把所有認識的人都問了一遍?行李箱還裝的下去嗎?”
許楠有些尷尬:“負責的長官說我們的行李不限重!
話題到這,云縱通訊器震動了起來。
云縱垂眸掃了一眼:“我得走了。”
他沒有帶紙,用袖口擦掉許楠臉上的機油污漬:“這次就不說再見了!
原本云縱以為遇到熟人的插曲到這就結束了,可是等到幾個小時后,他做好裝備的最后檢查,帶著小隊隊員準備去集合點集合的路上,再一次遇見特意追上來的許楠。
許楠自從來到前線就瘦的厲害,原本胖嘟嘟的臉,已經(jīng)瘦成了五官分明的模樣。
但是她的體能似乎并沒有提高多少,一路小跑而來,攔住云縱的時候,已經(jīng)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云師兄”
許楠知道軍情緊急,也周圍還有其他人,連忙卸下身上的包,從里面拿出一件軟金屬防彈背心來,“這是陛下軟甲剩下的材料,我加了幾種金屬,請后勤部門幫忙裁剪制作的,應該可以抵擋大部分流彈碎片……”
云縱聽許楠急忙忙的說著,接過她手中的背心疊好,重新塞回她的背包中,將拉鏈拉好:“我用不上這個!
一小隊小二十個人,全都你推推我,我看看你,都善意的笑了起來。
有不怕起哄的,隔著幾米喊:“小姐姐,隊長用不上,但是我用的上,要不送給我吧~~”
立刻被身邊的老兵一巴掌拍在腦袋上制止:“你用得著個毛線!
起哄的人還想說什么,已經(jīng)被老兵拽著耳朵拖走了,走廊上嗷嗷的反抗聲越走越遠。
留下剩下的人爆笑起來。
“你別誤會。”云縱心思細膩的,他看著許楠抱著包的手越收越緊,解釋道:“對于我們來說,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御,這件衣服你帶回去,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許楠抬起頭來:“武器?”
云縱沒有想到她會糾結這個,但還是認真想了想:“是。”
很多年后,成為金屬材料學領軍人物的許楠,因為將液體金屬提純技術捐給軍方,在學術大會后被記者圍堵在角落里。
研究戰(zhàn)爭殺器的質(zhì)疑紛沓而至。
已經(jīng)步入中年的她,面對著幾乎要懟在臉上的話筒,早就沒有了年輕的青澀和稚嫩。:“我想你們對我可能有些誤解,我之所以專注金屬研究,從來不是為了造福人類!
這段話,為她整個學術人生,打上濃重的個人色彩。
畢生都沒有再獲得過相關獎項。
她死后,留下了這樣的墓志銘:
愿所有保護別人的人,都能保護自己。
——
帝舟,指揮艦。
楚笑坐在椅子上看著邵衍換好作戰(zhàn)服,托著下巴道:“邵指揮,出征之前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邵衍走到楚笑面前,將桌上的武器設備,一件件佩戴在自己身上:“好好吃飯,每天睡夠六個小時,我知道你不喜歡人進屋,屋子里的花記得澆水。”
前面兩項可能有點難,但是最后一項太簡單。
楚笑打包票:“花的事情放心,不信你回去問小石榴,我現(xiàn)在養(yǎng)花的水平絕對一流。”
“上一次我回帝宮只有幾個小時,小石榴還特意過來跟我打了個小報告!鄙垩茌p笑:“說以前整院子的花,都是你禍害的。還邏輯清晰的建議我監(jiān)督好你,不要在帝島繼續(xù)折騰!
他話音落下很久,也沒有見人搭話,抬起頭對上有些走神的楚笑:“怎么了?”
楚笑回過神,隨口道:“我有些想小石榴了!
邵衍佩戴完最后的通訊設備:“這一戰(zhàn)結束后,我陪你回去!
楚笑咧嘴笑,卻沒有說話。
邵衍還想說什么,敲門聲響起。
門是虛掩的,隔著門縫,文舒揚輕聲道:“該出發(fā)了!
第五聯(lián)軍主攻,浮空軍策應。
考慮到浮空軍的大戰(zhàn)經(jīng)驗,也考慮到第五聯(lián)軍信任的建立,邵衍會坐鎮(zhèn)浮空軍,跟著他們先一步出發(fā)。
他低頭看著對面坐著的楚笑,眼底各種情緒翻騰:“我可以先留下兩天,然后追上……”
“你信不信你晚三分鐘,楚公爵和婁野都會殺過來!背ρ燮ひ惶,迅速恢復過來,從椅子上起身,推著他往外走,“我備用的伴航機甲都有三五臺,少你一個不少。”
她把人直接推門外,反手“咔噠”一聲把門一鎖。
一直到門外沒有了任何動靜,楚笑貼著墻站著好一會兒,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她散開長發(fā),踢掉腳上的靴子,解開軍裝的扣子。
然后走到辦公桌前,打開最底層的抽屜,拿出里面放著的煙盒和點火器走向了衛(wèi)生間。
一根煙燃盡。
楚笑將煙頭掐滅在掌心,扔在垃圾桶。
她走到洗手臺前,將雙手伸進水龍頭下,有水流傾瀉而出,嘩啦啦的淹沒了自己的呼吸聲。
一點點洗干凈手。
一顆顆將扣子系上。
楚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撿起地上的皮筋,重新扎起長發(fā)。
她走出衛(wèi)生間,鏈接了楚公爵的通訊器,垂眸:“咱們爺倆能聊聊么?”
第二天,帝征軍剩余各部按照計劃,朝著星系另一端潛行。
三個聯(lián)軍兵力,依照戰(zhàn)術推進,有星帝坐鎮(zhèn)前鋒,有幽靈似的浮空軍掠陣,身后還有聯(lián)軍正在對敵方主力進行牽制。
無論是高層將領,還是底層士兵,都對此滿懷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