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但笑不語,目送喬奶奶離去。
她不知道菩薩會不會保佑這件事情,但假如真是順應天意的話,就該遵守優(yōu)勝劣汰的自然規(guī)律。優(yōu)秀的個體得以誕下后代,劣等品會被大自然所淘汰,就算是人類也逃不過這個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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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牌,就意味著該發(fā)生的依舊會發(fā)生,就好比站在天平的中央,既不會傾向好的一邊,亦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壞。
可對于喬家來說,沒有轉(zhuǎn)機,就只剩下了絕望。
喬奶奶回去后,第一時間趕往了郊區(qū)的寺廟,虔誠的進行了焚香祈福?上У氖牵裁词聝憾紱]有發(fā)生。
而另一邊,賈兒媳跟她父母一起趕到了法院,卻不是為了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一事,而是接受法院的離婚調(diào)解。
湊巧的是,這次的調(diào)解員仍舊是上次的那一波人,大家也有將近一年未見面了,可惜互相都不惦記,再度見面也并無任何高興的感覺。
賈兒子那邊也是一家三口都出面了,本來賈姑姑們也是要過來的,被法院拒絕了。事實上,真要嚴格算起來,就該只讓夫妻雙方進入調(diào)解室,畢竟這倆人看著也年歲不小了。只不過,法院這邊也是見多識廣,眼下三十歲的孩子太多了,身為父母幫著孩子做人生大事的決斷更是屢見不鮮。但是,姑姑們就算了,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法院又不是菜市場,容不下閑雜人等。
于是,調(diào)解室里除了工作人員外,就只剩下了魏晉分明的兩家人。
有調(diào)解員在,兩邊又已經(jīng)鬧了一回了,眼下倒是難得的平靜,就是賈兒子兩眼通紅,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很快,套話過后就是正式調(diào)解了,到底是來了兩回了,調(diào)解員還是很有經(jīng)驗的,直接進入正題,財產(chǎn)分割。
這一次明顯要比上一次容易太多了,起碼上次還有共同財產(chǎn),這次直接沒了。賈兒媳有輛陪嫁的車子,賈兒子這邊曾給孩子置辦了一整套的嬰兒用品,從吃穿到用的和玩具,都是齊全的,不過因為買的都是價廉物美的國產(chǎn)商品,總的算下來,價值是抵不過那輛車子的。
至于賈兒媳懷孕期間的費用,除了初期在賈家生活外,之后她就搬回了娘家。一系列的產(chǎn)檢費用,能報銷的暫且不提,反正自費的全是賈兒媳自己出的,包括生產(chǎn)費用也是從她父母的卡里劃出來的。因此,這部分并不存疑。
將資料順下來后,調(diào)解員更傾向于賈兒媳提出的方案,兩邊都不賠償,直接互相抵消。
賈家那邊并無任何意見。這當然是因為他們在前幾天就已經(jīng)找人幫著估算過了,真要是一條條一項項明細清單統(tǒng)計下來,吃虧的肯定是他們,所以樂得贊同賈兒媳的方案。
總得來說,盡管花費了一些時間,可調(diào)解過程還是相當順利的。最終,兩邊達成了一致意見,準備去民政局扯證。
當然是離婚證。
而在民政局里,賈兒子再度情緒崩潰,哭求賈兒媳再考慮一下,被明確的拒絕后,這次不得不在父母的強壓之下,簽字同意離婚。
半個小時后,兩家在民政局外分道揚鑣,又因為賈兒媳已經(jīng)很久沒回賈家了,連收拾行李的工夫都省卻了,哪怕還剩了點兒東西,她也不打算去拿了。
她將迎來新的生活,跟父母還有孩子,重新開始。
不過,新生活想要展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喬男友那邊的事情仍然不曾處理完畢。賈兒媳很快就帶著兒子去了遠房親戚家小住,哪怕她是個法盲,在律師的科普下,也明白但凡這種撫養(yǎng)權(quán)爭奪案中,孩子跟誰在一起才是最為重要的。
盡管,她這個案子情況略有些特殊,不過小心一點兒也不為過。
就在賈兒媳安頓下來,準備時刻迎接來自于喬男友的發(fā)難時,她并不知道喬家那邊也亂了套。
……
喬家也是悲催,喬男友因為一直過著超出了自己經(jīng)濟水平的精致生活,他每個月所獲得的工資其實并不足以支付所有的消費賬單。盡管他還沒到四處借網(wǎng)貸的地步,可像別的合法借貸卻接觸了不少,旁的不說,單是信用卡的數(shù)量就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既然想要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富二代,有些必要的東西就少不了。
像豪宅還能借用客戶的,豪車卻只能是租的,那租金可不少。還有象征著男人魅力和地位的名表,這玩意兒還是得買的,他買不起新的,就去二手市場里淘,選那種所謂的經(jīng)典款,外行人只認牌子不認款式,自然能被糊弄過去,哪怕碰上了懂行的也不怕,只要說入手的早,款式頗得他的心意,一樣能圓過去。
類似這樣提升自己地位的東西還有不少,當然像護膚品之類的也少不得。富二代嘛,你要說你長相一般是說的過去的,畢竟長相這玩意兒是父母給的,平凡就平凡唄,可卻絕對要保持清爽干凈,有別于那些個為了生計拼命奔波的普通人。
一來二去的,喬男友自然就債臺高筑,不過他還算有些腦子,知曉怎么拆了東墻補西墻,盡管每個月都仔細的列好每張卡的還款日期和最低還款額,可總算一直叫他糊弄過去了,從未出過事。
他當然也想將這些債務解決,可就憑借他那三瓜兩棗的工資收入,別說還債了,哪怕僅僅是日常消費都不夠用。前有鳳凰女,他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鳳凰男,偽裝成富二代去勾搭那些白富美,哪怕不是特別的富有,等事成以后,總歸還是能還上一部分的。再不濟,他也想有個家啊。
想法有多美,現(xiàn)實就有多殘酷。
聽說奶奶白日里上郊區(qū)寺廟里給自己求神拜佛去了,他一方面是無奈,不過另一方面卻是心酸。
尤其面對親叔叔的斥責聲,他愈發(fā)的感到無力了。
“現(xiàn)在這世道,沒房子誰嫁給我?你看大姑和二姑家的倆表弟,他們當年的高考成績還不如我,找的工作也一般,可現(xiàn)在怎么說都有老婆孩子了。叔啊,你別老覺得我不務正業(yè),我也想成家,可就我現(xiàn)在這樣子,就是遇到了那種不介意跟公婆一起住在老房子里的,人家也一樣看不上我!
“叔啊,不然我給你當兒子,反正我從小就是你和嬸嬸養(yǎng)大的,我當你的兒子,將來給你養(yǎng)老,成不?”
“就算將來真的找不到老婆了,起碼我如今有兒子了。律師行那邊我問過了,想要爭奪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首要條件就是有固定的居所,其次是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我收入倒是挺穩(wěn)定的,可一時半會兒的,上哪兒找固定居所?就算我能租房子住,將來孩子上學呢?沒用的,法院不會把孩子判給我的。”
喬奶奶本來累得很,正坐在沙發(fā)上歇著呢,聽聞這話一下子就兩眼放光了:“只要有房子法院就會把孩子判給你?”
“那倒不一定?梢菦]房子,法院是絕對絕對不可能把孩子給我的。畢竟我前女友家里的條件還不錯,她現(xiàn)在是沒在上班,可她爸媽力挺她,愿意給她當后盾……”
說著說著,喬男友的眼圈都泛紅了:“我知道,我理解叔嬸這是信不過我。沒啥好說的,怪只怪我爸媽早早的走了,我能怎么辦呢?這世上除了親生父母,誰還愿意付出一切的?唉,我不怪你們!
“二小子!!”喬奶奶急了,“反正這孩子打算就養(yǎng)在你們跟前,你們又沒兒子,他給你們當兒子不好嗎?”
喬叔叔嘴角耷拉著,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他身畔的喬嬸嬸則至始至終冷眼旁觀著,同樣的不發(fā)一言。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之中。
這邊沙發(fā)上的喬奶奶本來就年事已高,又因為年輕時候吃了太多的苦頭,身子骨一直就不是很康健,這些日子更是因此寢食難安,一個沒崩住,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幸好,她原本就是靠坐在沙發(fā)上的,哪怕暈過去了,也僅僅是軟軟的倒向了一邊,起碼沒造成二次傷害。
哪怕早先一直沉默的喬家叔嬸,這會兒也趕緊過來將老人送到了醫(yī)院。
送至醫(yī)院,經(jīng)過了一番急救之后,喬奶奶被送到了住院部。主治醫(yī)生告訴家屬,老人家主要是年紀大了,又從不曾做好好保養(yǎng),真可謂是一身的老年病。哪怕想治療都無從下手,建議主要以調(diào)養(yǎng)為主,這樣反而能多活兩年。
就算是現(xiàn)代社會,八十歲也是高壽了。因此,無論是醫(yī)生護士還有喬家叔嬸,接受度都不差。再說本身也不是什么急病,眼下看著是有些精力不濟,但又不是直接沒了,至于到底還能活多久,這個確實不好說。
喬家叔嬸是分分鐘就接受了,說實話,他們都覺得自己不一定能活到八十歲,喬奶奶這個年紀也算可以了。
可喬男友沒辦法接受。
對他來說,奶奶是這個世上最最疼愛他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問回報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假如奶奶沒了,那還有人真的愛他?
叔嬸?可別提了!
當天晚上,喬男友就留在了住院部,悉心照顧奶奶。
事實上,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內(nèi)心深處也有柔軟的地方。更何況喬男友也不至于壞到了骨子里,他就是那種沒有王子命偏得了王子病的人。又恰逢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速度太快,本身沒啥本事家里又靠不住的人,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優(yōu)勝劣汰的犧牲品。
女巫有一點沒看準,在她看來,所有的生物都是一樣的,都要遵守大自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殘酷規(guī)矩。可事實上,人類到底有別于其他生物,哪怕最終的歸途還是一樣的,但起碼在眼下,家庭的優(yōu)越也是一個很明顯的長處,足以彌補很多短板。
不過,從長遠了看,最終的結(jié)局是一樣的。
父母始終會老去,就像賈兒子那樣,哪怕他爸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有錢人,起碼對他可謂是盡心盡力了,然而他的日子仍舊過得不盡如人意。
還有賈兒媳,她守著兒子東躲西藏,哪怕律師明確的告訴她,喬男友并不具備爭奪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的任何優(yōu)勢,她依舊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其實,只要她堅持不放手,法院根本就不可能將孩子判給喬男友。唯一一個例外就是,她先主動放棄,明確的表示不愿意撫養(yǎng)孩子,這時候喬男友出面,在確定倆人是親父子的前提下,他才有可能獲得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
說白了,主動權(quán)一直都被賈兒媳牢牢的握在掌心里,只要她想,她就能得到。
……
生活還在繼續(xù)。
賈兒子離婚后再度被父母安排了相親,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疲于奔命在各個相親場合里。
他家是真的沒錢了,原本就負債累累,幾次官司又耗盡了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積蓄。尤其這幾個月下來,他幾個姑姑也從最初拐彎抹角的委婉要債,到后面直接上門討債。
又因為生活中的瑣事牽絆太多,他在工作崗位上屢屢犯錯,哪怕錯處不大,可在官場上混的人都習慣于看眼色行事,擱在以前是不算什么,可眼下看在副局的面子上,也暗中使了不少絆子。最終,他被調(diào)職了,調(diào)去了一個毫無前途的閑職上,做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枯燥單調(diào)的工作,拿著完全不夠用的那點兒死工資,混吃等死。
明明才三十歲出頭,卻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未來幾十年的生活。賈兒子還活著,卻也僅僅是活著而已。
在又一個夏日來臨時,賈家一家三口終于搬離了老房子,集體搬到了新家里。
這也是沒辦法的,老房子就算租金不算貴,可每個月都要固定支出一筆錢,加在一起也不是筆小數(shù)目了。以前手頭寬裕時,這點錢是無所謂,可眼下處處都缺錢,就算向親人們借的債務無需付出利息,房貸的利益卻是不菲。
能省則省,所以還是搬家比較好。
退了老房子搬去了新房子,這一家三口看著房子里那壓抑深沉的裝修風格,不禁突然涌起了一種格外搭的感覺。
確實啊,棺材房的風格,跟他們一家子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完美的詮釋了他們此時此刻的心境。
賈爸爸終于后悔了,這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后悔了?上,他沒了兒媳婦也沒了大孫子,除了愈發(fā)年邁的老妻和面合神離的兒子外,還有一個靈堂風格的新房子。
哦對了,以及一屁股的債。
而另一邊,賈兒媳在長久的心神不寧中,逐漸得了一種怪病,就是極易受到驚嚇,一丁點兒小動靜就足以叫她整個人跳起來,而且她一定要無時無刻跟兒子在一起,不然就會感到極度的焦慮和不安。
遠方親戚本來以為僅僅是收留他們母子倆,一看情況越發(fā)嚴重了,忙打電話告知了賈兒媳的父母。
很快,她的父母過來帶走了她和孩子。之后不久,賈兒媳的父親提前辦理了離退休手續(xù),又賣掉了原本的房子,另外籌集了一筆錢,帶著老婆女兒和外孫,一起離開了這座熟悉的城市,去遙遠的風景城市重新開始新生活。
至于喬男友……
老話說的好,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還真就沒錯。他倒是想當個孝順的大孫子,可他也得工作啊,得賺錢還各種卡債啊,得找新的女朋友談戀愛約會啊……
理由很多也很充分,然而全他媽的是借口。
最后的最后,喬男友還是將最愛他的奶奶丟給了叔嬸,他覺得當兒子的贍養(yǎng)母親是應該的,他也很想贍養(yǎng)自己的父母,這不是老天爺沒給他機會嗎?
又因為債務太多,沒辦法再繼續(xù)拆東墻補西墻的過下去,索性斷開了這座城市的一切,只身趕赴其他城市,卻不是為了開始新生活,而是四處躲債。
與此同時,女巫的占卜屋又迎來了新的客人。
第32章 韓球迷(一)
占卜屋里, 女巫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絕望的中年男人。
按說, 這樣的客人是很正常的, 會來到占卜屋的, 肯定不會是一切順遂的人。傷心、憤怒、絕望都是比較常見的配置,也有那種悲痛到恨不得撒手人寰的客人,看到女巫時連害怕這種最基本的條件反射都沒了,只剩下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那種希望。
可這位客人還是有些特殊。
女巫能夠感知到進入占卜屋里每一位客人基本的運勢, 靠感知也能大致的推測出客人在現(xiàn)實中的際遇。當然, 這是籠統(tǒng)來說的,細節(jié)方面仍然需要客人自己講述, 或者是女巫在客人離開后, 有針對性的跟隨、觀察。
在簡單的介紹了一番占卜屋的規(guī)矩后, 女巫到底沒忍住, 問道:“這位客人,你應該是家庭幸福、事業(yè)有成?”
仔細的打量了一陣, 女巫見對方仍然是一臉心若死灰的模樣, 心下不免生疑。這人的運勢很好, 雖不是大富大貴, 也不該遇到過不去的坎兒。
這時,客人說話了:“你剛才說,我可以許下任何心愿?還說,抽到了吉牌就可以愿望成真?”
“是的,所以客人你的心愿是什么?”女巫以為可能是自己學藝不精漏看了什么,畢竟運勢這東西比較微妙, 以前也不是沒出現(xiàn)過運勢不錯但活得異常艱辛的倒霉蛋。
“我想讓國足殺出重圍,進入世界杯三十二強!”
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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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客人名叫韓東海,是一位絕望的球迷。
其實女巫的感知并沒有出錯,韓東海的運勢是不錯,從小時候到如今年過半百,哪怕并非一帆風順,可總得來說,也確實沒遇到過大的坎坷。他家庭幸福美滿,老婆雖然不是大美女,卻勝在溫柔,女兒盡管時不時的會氣他一回,卻也是個孝順的孩子。至于事業(yè),他開了家福彩店,談不上大富大貴,可每個月都有不菲的收入,小日子過得滋潤得很。
真要說糟心事兒的話,肯定還是有的,且還是極有規(guī)律性、反復性、接連不斷的糟心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