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庭說：“外面的作物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種的，理應(yīng)一起使用……另外，除了你的衣服外，還要想辦法買點生活用品回來，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錢�？傊冗@一批仙草成熟再說……我們種的時候沒怎么考慮售賣，還不一定能賣得出去。”
云眠聽得微愣，她跟著聞庭往四周看。
因為云眠生活簡單，其實她原先并未覺得屋子里缺什么東西，但同當(dāng)初住過的東仙宮房屋相比，確實談不上齊全。聞庭這么一說，云眠便覺得的確有點需要，乖巧地點頭道：“噢，原來是這樣�！�
聞庭看她小鳥啄米似的點頭方式，稍滯，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
接下來數(shù)日，他們還是隨主位狐官先生到那個廢棄的村莊中去，修復(fù)村莊的樣貌、重新整頓田地。
小狐貍們興致都很高，工作亦完成得比想象中快，村莊大約在三五天就已經(jīng)稱得上是煥然一新。
云眠和錦鴻不久就修葺好了他們?nèi)蝿?wù)范圍內(nèi)的屋子，然后又去幫別的小狐貍和鳳凰們的忙。主位狐官大人給了他們不少東山頭的居民常種的種子，在仙氣的滋養(yǎng)下，沒幾天就冒出了嫩綠色的尖芽，令廢棄的田地看上去竟有勃勃生機。
聞庭仍在天空中，看著小狐貍們在地面上工作，他盡量保持著專注，但他的目光卻還是時不時會不自覺地落在云眠身上，偶爾覺得心不在焉。
這時，主位狐官先生掃了掃聞庭的樣子，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今日的功課，拿來給我看看。”
主位狐官先生說的是他這些日子讓聞庭在天上專注于總體情況，并且成文交給他的總結(jié)。這幾天聞庭每天都會上交一份，讓主位狐官大人評點。
聞庭素來都是當(dāng)天做好的，他修為不錯，可以在云上以仙氣書寫，這一日亦早已寫好，見主位狐官問起，便從袖中取出，恭敬地遞給先生。
冬清淡然地接了過來，握在手中翻看。
聞庭謙遜地立在一旁，看主位狐官先生沉靜地讀文章，但他等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先生�！�
“什么？”
“書塾內(nèi)就讀的靈狐這么多，還有從南禺仙城來的鳳凰，您為什么特意說我與其他人不同，需要全局觀？”
冬清未答，甚至連眸子都未從卷子上離開，他沉默片刻，只問道：“這幾天你在此處觀看，可有什么感悟？”
“我……”
其實聞庭的想法，大抵都已經(jīng)成文寫在功課上，但既然主位狐官先生問起，他還是回答道。
“大家平日里雖總在一起，學(xué)得亦是相同的東西，但在真正運用的時候……反應(yīng)很不相同。可能和家里教的內(nèi)容有關(guān)，可能和性格有關(guān)。偶爾也會有人因意見不同發(fā)生口角，單從長遠(yuǎn)來看，有時候?qū)嶋H上不同方式未必有優(yōu)劣一說。另外，不同人擅長、適合的事情可能不同，但他們自己興許發(fā)現(xiàn)不了……從遠(yuǎn)處看，要來得直觀許多�！�
聞庭說：“在天上的感覺……和身在其中的感覺很是不同�！�
主位狐官先生道：“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從外看和身在其中，感覺自是不同的。你日后，做出重大的決定時，切記勢必要從全局來考慮，能找到最好的方式當(dāng)然最好，但這世間未必事事都能兩全，到難以抉擇的時候，要斟酌有所取舍。”
聞庭一怔，主位狐官先生一下說得非常嚴(yán)重，他盡管大致明白意思，但不知他為何要對自己講得這么深，難免有些許迷茫。
然而主位狐官先生說：“你繼續(xù)看吧，像這般看其他人實際演練、即便做出錯誤判斷也不會有嚴(yán)重后果的機會，日后到了青丘城中也未必常有，你多加琢磨�！�
說著，主位狐官先生便緩步離去，聞庭發(fā)覺先生直到最后也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還想再問，可冬清修為頗高，走得飛快，等他回過神來，竟已經(jīng)追不上了。
聞庭頓住，只得作罷。
只是他眉頭一蹙，微微扶了下額。
他一直跟著主位狐官先生修煉，一年以來修為其實進步了不少，他近日常常試著回憶，但頭疼得愈發(fā)頻繁，亦愈發(fā)厲害，偶爾會感到難受。
聞庭平日里盡量少提起，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在意自己以前是何人、為什么會在這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反而越來越在意。
……另一頭，冬清也未時時都在村莊附近看著小狐貍們，他面無表情地往另一邊走去，只在路過云眠附近時，步子稍頓一剎，看了她一眼，這才繼續(xù)往外走。
冬清進了村莊中一間他事先準(zhǔn)備好用于休息的屋子，一展衣擺坐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卷名冊攤開。
今日平日里隨侍冬清的狐官亦在，他看到冬清將名冊打開，便有幾分好奇地問：“先生，這是什么？”
冬清答：“記錄�！�
運用仙術(shù)亦算是考核的一種，冬清自然做了記錄，同時，對于他格外在意的學(xué)生，難免會寫得詳盡幾分。
他剛才已經(jīng)考過聞庭，這會兒便是想看其他人，他隨手翻了幾頁，目光一掃，然后視線落在了“云眠”的名字上。
第85章
冬清的手指撫了撫自己寫上去的字跡，無意識地出聲道：“真的會有這種事情嗎……”
“先生，您在說什么？”
狐官正在給冬清倒茶，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便疑惑地抬頭問道。
然而冬清未答，還是輕蹙眉頭讀著自己寫上去的字。
他當(dāng)初將云眠和錦鴻安排在一起，并非隨手為之，而是思量過后有意安排。
“錦鴻性格驕縱任性，還有幾分孩子氣的傲慢，并不是太好相處。偏偏他是遠(yuǎn)方來客，身份又特別尊貴，云眠即便有少主夫人的頭銜，但生在鄉(xiāng)野，也沒有那么容易和他相處融洽。”
冬清淡淡地說道。
“還有曦元，個性相當(dāng)強烈自我，缺點和優(yōu)點都很明顯，有不少小狐貍羨慕之余，還有幾分怕他。他之前似與云眠有隙，亦不是那般容易打好關(guān)系的人。但是現(xiàn)在……”
冬清微微一頓，這才道：“但是現(xiàn)在，云眠和他們都相處得不錯�！�
隨侍的狐官好奇地問道：“這說明了什么呢？”
冬清垂眸答：“……她很有親和力，自己雖未必有意識，卻擅長與人相處。作為日后要做狐主娘娘的少主夫人來說……很合適。”
狐官笑道：“她本來就是少主夫人呀�！�
“……我并非這個意思。”
主位狐官道。
他視線微微一動，再次落在記錄著文字的冊子上。
畢竟是未來的少主夫人，他注意云眠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據(jù)他所知，少主當(dāng)初定下少主夫人時，和云眠都沒有見過幾次面，甚至于云眠至今不知少主是什么長相，完全認(rèn)不出聞庭……盡管冬清亦不清楚少主當(dāng)時為什么會選中云眠作未婚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對她了解不多。
“……隨意選了一位少主夫人，年紀(jì)尚小，且還未經(jīng)培養(yǎng)，甚至都未去過青丘城，竟陰差陽錯這般合適。世上當(dāng)真有這種事嗎？”
主位狐官微微蹙眉，一貫波瀾不驚的語氣，居然也忍不住微微顯出幾分困惑。
隨侍的狐官想法卻要簡單得多，他不太明白先生為什么要在這種事上糾結(jié)，只覺得這難道不是好事？他微笑著說：“先生何必在這種小事上鉆牛角尖？這世上巧的事多得很，興許是天道自有安排�！�
“……興許吧。”
冬清應(yīng)聲。
到這個時候，他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狐主夫人見過云眠后，提起來總是高興地說“天生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模樣，直到此時他才漸漸理解狐主夫人話中的意思。
天道……有時候真的玄機難測。
冬清心中略略想了一會兒，最終未下決斷，而是合上了冊子，在桌前靜坐合眸，開始打坐。
……
在村莊中運用仙術(shù)的修煉一連持續(xù)了半月有余。
盡管并非是第一次真的實際運用仙術(shù)，但云眠還是玩得非常開心，每天都很興奮，而且的確收獲不少。
明明沒有在道場中打坐參道，也沒有從狐官那里聽到新的道法、學(xué)新的仙術(shù)，可云眠卻明顯感到自己運用仙術(shù)的時候比以前自然流暢不少，有極為明顯的進步。
云眠驚喜地看著自己的手。
這時，旁邊的小月扯了扯她的袖子，讓云眠從自己的手上回過神來。
她期待地對云眠道：“團團，他們說現(xiàn)在這塊田就是最后一塊啦！等修整種完就完工了！等全部弄好，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到天上去看看全貌呀！”
云眠一驚，連忙反應(yīng)過來，看向興奮的小月。
他們是先修的房屋，后整頓的農(nóng)田，現(xiàn)在最初種的田地里已經(jīng)長出一片綠綠的仙苗，時間過得這么快，真不敢相信竟然已經(jīng)完工了。
云眠當(dāng)然也是很有興趣的，忙點頭道：“好�。 �
于是她們一起跑去幫其他人的忙，區(qū)區(qū)最后一塊田地，在眾人仙術(shù)的分工合作之下，用不了半個時候就修整好了，并且種上新的種子。
云眠變成小白狐，和其他人一起乘著云飛到空中。從天上往地面看，只見一片藍天綠地，嶄新的木屋茅廬在晴朗的仙境天光下顯得恬靜愜意，田地中或青或黃的作物在田莊的微風(fēng)中搖曳。
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已經(jīng)到了天上，地面上沒有人，大家都近乎虔誠地凝視著地上一片齊心協(xié)力而得的成果。無論是青丘東山的小狐貍，還是南禺仙城來的小鳳凰，這都是他們第一次在沒有大人的指導(dǎo)下，自己用仙術(shù)完成的成就。
盡管早就在意料之中，但看到眼前嶄新的村落和半個多月前破敗的村莊已經(jīng)全然不同，云眠心中還是忍不住涌現(xiàn)出相當(dāng)強烈的成就感。
小月不自覺地出了聲，感嘆道：“好美��！”
云眠在旁邊亦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只是太過開心反而不知道怎么表達，只能拼命點頭。
小月忍不住挺了挺胸脯，自豪地說：“這都是我們做的呢！你看那邊那一片房屋的籬笆，都是我修的！還有那邊的果樹，也是我種的！”
這時，主位狐官先生在一旁驗察了村莊的整體情況，雖冷淡，但還是難得夸贊了幾句，道：“檢驗完畢，你們都做得……不錯。待你們回去后，我會檢查你們各自的分工，給出具體的成績，計入年關(guān)考核。接下來距離小鳳凰們回程還有最后一個月，剩下的時間不多，還請你們在年關(guān)考核前，盡心修煉�！�
有人忘了主位狐官先生不茍言笑的可怕，著急地舉起爪子問道：“先生！恢復(fù)在書塾里修煉以后，這個地方我們還可以自己常來嗎！”
“……可�！�
主位狐官一頓，頷首道。
“這里的莊稼還種著，若是妥善照料，會正好趕在冬季之前成熟，能當(dāng)存糧。你們?nèi)羰窃谝�，只要莫耽誤學(xué)堂修煉時間，可以課余自己組織過來照顧、收成�！�
盡管主位狐官先生到了最后還是一張公事公辦的冷漠面孔，可這會兒也沒人太在意。青丘東山的小狐貍們聽了他的話，頓時紛紛歡呼雀躍、喜形于色。
然而一旁南禺仙城來的小鳳凰們卻面面相覷，互相聳聳肩膀，頗有幾分訕然。
正如主位狐官先生所說，他們留在這里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個多月了，不知不覺已是夏末，即使勉強能留到秋天，也不可能等到冬日之前的作物成熟。
盡管起初不解為什么會被送來青丘東山，但現(xiàn)在提及要離開，竟也有幾分不舍。尤其是這個村莊，小鳳凰們也是從無到有出了不少力的，自是有感情。
忽然，有小狐貍注意到了南禺仙城的鳳凰們的神色，想了想，好意說：“這些莊稼都是大家一起種的，你們在修房子、修田地的時候都費力了，而且你們修為更好，雖然人少，卻出力許多……要不等莊稼種出來，我們想辦法托給仙官，送到南禺山去給你們一半吧？”
大多數(shù)小狐貍背不下山海圖，連南禺山在哪里都不清楚，說得磕磕絆絆，卻很真心。
不過鳳凰們來自南禺仙城，幾乎都天生能化人身，靈智開得及早，自是比小狐貍們成熟。鳳凰族最為年長的青鳳友善地和藹一笑，極有風(fēng)度地道：“不必了，我們身在仙城，本就不大用得上這些尋常莊稼。況且種子都是青丘提供的，后續(xù)還要勞你們照顧，我們不過是中途幫些小忙，你們自己留下便好�！�
青鳳話音剛落，反倒是小狐貍們互相看看，過意不去。
云眠和小月站在一起，湊巧在兩邊中間，她想了想，提議道：“要不等主位狐官先生成績出來，我們仔細(xì)算算分工出力，等莊稼成熟就按比例分成兩部分，我們的自己再分，該給你們的就想辦法送去南禺山。其中送過去的部分每種作物留一種做成一組，用仙術(shù)保存好，送到南禺仙城給你們留作紀(jì)念，剩下的就托鳳族天官拿到南禺城別處……你們戰(zhàn)爭才剛剛結(jié)束，仙城用不上，但還有許多地方需要糧草吧？”
云眠本就是努力想幫著出主意，盡量說說自己的看法，等說完，她才發(fā)現(xiàn)在場的人，除了小鳳凰和小狐貍，甚至包括今日都過來的主位狐官大人、狐官大人隨侍狐官、書塾的狐官先生和南禺仙城來的鳳官先生，都不知不覺地看著她。
云眠不習(xí)慣被這么多人注視，以為自己說錯，有點慌張地收起耳朵，羞澀地蜷著尾巴往人群里縮縮。
這時，狐官卻拍板道：“如此甚好！我覺得可行，你們覺得如何？”
小狐貍們當(dāng)然都紛紛點頭，歡快地跳來跳去。鳳凰們都是人身，不好意思同他們一般蹦跳，卻亦覺得感動。
鳳官想了想，亦笑著說：“正好，我今年十月末還會來一趟青丘，應(yīng)該差不多可以恰好可以把糧草帶回去，可以順便過來一趟�！�
云眠見大家都很高興，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耳朵，重新直起身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