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庭將她抱了起來，摸摸腦袋，說：“你放心。”
說完這句話，聞庭似也不愿多講，只領(lǐng)著她，往道場的方向走去。
……這一天，狐官果然在道場中沒講幾句話，就與鳳官一道，將小狐貍們和鳳凰們都帶到了后山的修煉之地。他們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后山已經(jīng)布置好靶場，還準(zhǔn)備齊了弓箭。
剛才在書塾前面鬧出來的事情并不算小，狐官不可能全然不知情。但他似乎也和鳳官達(dá)成默契，并不覺得這是壞事，反而樂呵呵地取了弓箭先給聞庭和錦鴻。
狐官道：“那么今日，就先由聞庭和鳳族的錦鴻先來演示！”
話一說完，他便讓到一旁，讓聞庭和錦鴻上前。
兩人這時都已各自挑好弓箭，錦鴻看著書塾中拿出來的沒什么特點的一般弓和箭，倒是也沒說什么，只是揚眉看了眼聞庭，說：“你知道為什么我們鳳族來青丘的第一日，兩邊一起上的課程會選弓箭嗎？”
聞庭不言。
錦鴻自顧自地往下道：“因為大家雖都是仙身，但各族間原形不同終究還是會有差別。你們狐族為萬獸之靈，在仙靈之氣的吐納領(lǐng)悟上興許會有優(yōu)勢，且在陸地上也能日行千里，但我們鳳凰為百鳥首，終究是能展翅遨空的飛鳥！即便是尚未修成人身的孩童也可視百里之遠(yuǎn)，同等修為之下，我們的視力要遠(yuǎn)勝其他族群，在射箭上當(dāng)然會有優(yōu)勢！這樣安排修煉，也是展示不同族群特點的一環(huán)。我諒你事先大約不知這一點，你要是現(xiàn)在退出，還來得及！”
“不必�！�
聞庭應(yīng)道。
“嘖。”
錦鴻性格上頗有幾分嬌氣，但這一回特地說這么一大段話解釋，卻真是好心，好叫聞庭不要拿狐族的弱勢來比鳳族的長板，誰知對方仍舊不領(lǐng)情，大概是還沒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鳳凰族不少人自小練射，甚至在世家子中都極為流行，因為射箭也是修煉視力的一種方式，錦鴻當(dāng)然也是熟的。他熟練地拉開弓，將仙氣凝聚在箭上，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箭靶——
云眠看到錦鴻的動作便是心中一跳，他擺出的姿態(tài)實在太漂亮了！一眼就能瞧出這只鳳凰性子雖是乖張，但絕不是一無是處的紈绔。
嗖！
下一刻，只聽一箭飛出，穩(wěn)穩(wěn)地扎在箭靶上！
仙人遠(yuǎn)視，仙界的射箭當(dāng)然也與凡間不同。雖說是練習(xí)，但箭靶離得與射箭之處極遠(yuǎn)，足有數(shù)百里，高高懸浮于青空中，若是修為差一些的人，只怕都看不見靶子在何處。
這個時候，云眠身邊的一只小狐貍就頗為慌張地跳來跳去，道：“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團(tuán)團(tuán)，你看見沒有？”
云眠倒是勉強(qiáng)能看見的，但亦覺得慌，她回答道：“我看到了……射得離靶心很近！”
是給弟子們練習(xí)用的箭靶，當(dāng)然于鳳凰們而言也是有難度的，錦鴻將箭射得如此貼近靶心，已是相當(dāng)不易，連鳳凰那邊都發(fā)出了小小的驚呼之聲。
然而錦鴻并未就此停下，他往一旁走了幾步，再度瞄準(zhǔn)，再度拉弓、射箭！
嗖！嗖！嗖！嗖！
狐官和鳳官總共備下了五個仙靶，錦鴻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將它們?nèi)可錆M，而且箭箭不是中靶心，就是擦著靶心射中！
錦鴻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只是略有得意地回頭笑道：“如何？”
然而聞庭面上卻沒有太大的起伏，他只是見輪到他了，就邁步上前，拉開弓，箭上弦。
云眠看得一愣。
她是第一次看到聞庭射箭，本來以為他不一定會，還擔(dān)心得不得了，可是一看聞庭拉弓的手法，就知道他其實也很熟練，或許不及用劍，但絕不是不會的。
說來奇怪，聞庭那邊也并沒有自己射過箭的記憶，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會的，而且并不慌張。
大約又是過去的事所致。
聞庭腦袋因為這個想法昏沉了一瞬，但他旋即就回過神，專注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箭靶——
嗖！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錦鴻遠(yuǎn)遠(yuǎn)看著，還未來得及吃驚，就見聞庭穩(wěn)穩(wěn)地又射出了剩下的四箭！
箭飛得極穩(wěn)，甚至能聽到箭風(fēng)劃破空氣的破勢之音，下一瞬，只見每一箭都——
正中靶心！
第66章
聞庭射箭的動作極為利落清晰，云眠只見他凝神看向遠(yuǎn)方的箭靶，幾乎沒怎么思考，就能一箭射出，射出之時發(fā)絲、衣袖紋絲不動，架勢極穩(wěn)。
云眠望著聞庭的樣子，有一剎那覺得十分陌生。
她以前不曾見過聞庭射箭，只覺得他射箭時的面容分外清冷。聞庭平時也會顯露出與周圍人不同的貴氣，但今天似乎格外明顯，他挽弦的時候，手中握得仿佛不是書塾里簡陋的弓箭，而是九重天上尋常難見的玉弓，即使將他的身影放到那些從仙城鐘鳴鼎食之家來的鳳凰中去，也沒有絲毫不對勁之處。
聞庭從容而清傲地放下弓弦，他射出的那幾箭都已穩(wěn)穩(wěn)地插在箭靶上，因為錦鴻的箭其實也極為貼近紅心，反而更襯得聞庭的箭射得極準(zhǔn)極穩(wěn)，每一根箭都插在靶心的正當(dāng)中！
周圍的人都鴉雀無聲，不止是鳳凰，連青丘的小狐貍們和狐官都看呆了。
曦元對聞庭向來是較量之心，此時見聞庭竟然能這般射箭，內(nèi)心震撼之感不必多言。他輕輕地“嘖”了一下，扭開了頭。
不過聞庭倒一時沒工夫注意其他人的反應(yīng)，只看向錦鴻，說：“像這般，是不是我贏了？”
“……！”
錦鴻這個時候，還全然沉浸在震驚之中，久久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兩人只比一箭，他還可以安慰自己說是聞庭湊巧而已，但是整整五箭，同樣的靶子、同樣的弓箭，實在沒有辦法找出借口來。
要知道，錦鴻其實一直清楚自己天資出眾、視力超群，他今年十三歲出頭，比在場的其他人還要年幼一歲，但箭術(shù)即使如此還是一群人中的佼佼者，無論是遠(yuǎn)眺還是仙氣控制都沒有短板，自認(rèn)除了兄長之外沒有對手……可是眼前這只狐貍……
其他人看上去對弓箭接觸不多，可能看不出端倪，但錦鴻卻不可能不明白。
靈狐在遠(yuǎn)視一項上是不及鳳凰的，因此若是修為相同，定是他們鳳族更甚一籌。相反，現(xiàn)在是狐貍贏了，那么這就說明眼前這個原形是白狐的少年在修為上定勝過他許多……遠(yuǎn)遠(yuǎn)超過！而且這只白狐顯然還不覺得這個距離難，竟是看不穿根底……
錦鴻仔細(xì)回想著聞庭射五箭時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居然越想越是心慌。要知道他生于南禺仙城，姑母是南禺凰后，天生生有流光鳳尾，不必修煉涅槃便可化為人身，資歷不亞于天生神狐，而眼前這只白狐才不過三尾……這是……這是……
這是什么怪物！
錦鴻吃驚不已，但還不肯直說服氣不服氣，只抿了抿唇，震驚道：“……你是別的地方特意調(diào)過來的救兵？一起過來修煉的？你知不知道我的箭術(shù)，即使在仙城中都是拔尖！你五箭都迅速射在靶心，可見這個距離和難度于你的修為而言還太簡單，我估不準(zhǔn)你到底是什么修為……但你可明白，你若一直是這樣的水平，說不定都已經(jīng)足夠去東天了！”
他定了定神，繼續(xù)驚愕地說：“你這樣的人，怎么會還留在這樣的地方！”
錦鴻的話，其他小狐聽了只是或羨慕或暢快，唯有云眠胸口被重重一敲。
然而這時，她卻聽聞庭鎮(zhèn)定地回答道：“你說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我的水平，在書塾中并不算是最好的�！�
“�。�！”
小鳳凰驚詫得難以言喻，神情明顯是不信。
“這種破書塾，難道還有人修為比你高不成？！”
聞庭有意震他，他眼角的余光掃過正在練習(xí)場旁邊緊張地翹著尾巴看他的云眠，謙虛地說：“過獎。其實去年的年關(guān)考試，我在書塾中不過排到第三名，在我之前還有兩人。而且之前青丘有過挑選少主侍讀的大范圍考核，我們書塾內(nèi)共有四人入選，我甚至沒有名次。因此這里水平與我相當(dāng)?shù)�，至少還有三四人�！�
……像這樣的怪物居然還有三四人？！
錦鴻果然大受打擊，他不自覺地動搖起來，望向站在一旁的狐官。
聞庭說得并非謊話，但多少存在糊弄人的成分，狐官是不那么介意錦鴻這樣的小孩子無禮的，但難得見到聞庭孩子氣的舉動，倒有幾分好笑，便頷了首，說：“年關(guān)考核時的第一的確另有其人，不過聞庭是和另一人同分，應(yīng)當(dāng)算是并列第二吧。”
但即使如此，也足夠錦鴻震驚了，他脫口而出道：“那第一名是誰？！”
錦鴻話音一出，后山周圍一片都安靜下來。
青丘的小狐貍們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但被其他人說著說著，也忽然一下子覺得云眠好像特別厲害的意思。跟來的鳳凰們就完全不曉得是什么情況了，只覺得聞庭這般厲害，那年關(guān)考核成績比他還好的人肯定強(qiáng)，紛紛愕然地投以敬畏的目光。
霎時間，云眠只覺得所有人都將崇敬的視線集中在了她身上。
“嗷嗚？”
云眠一慌，有點緊張地后退了一步。
這個時候，因為狐官和青丘的小狐貍們都看著她，鳳凰和鳳官跟著明白過來，都朝她這里看來。
只聽聞庭面不改色地吹捧道：“這是云眠，她年紀(jì)比我小半歲，但年關(guān)考核的分?jǐn)?shù)還高我十余分之多，差距非常懸殊，著實難以追趕�！�
年紀(jì)小半歲！十余分之多！
這下錦鴻連臉色都變了，趕緊去看這是一個如何逆天的怪物中的怪物——
云眠懵了一瞬，但她轉(zhuǎn)瞬就明白過來，趕緊不負(fù)眾望地把差點摔到地上的小屁股抬起來，收了收茫然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豎起渾身白毛毛，翹起尾巴，把自己顯得大一點的同時擺出一個很有氣勢的姿勢，犀利地掃視周圍一圈，然后開始囂張地在原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云眠兇狠地叫道：“嗷！嗷！”
云眠努力裝作很厲害的樣子在后山附近昂首闊步地走來走去，來不及看到她之前模樣的鳳凰果然都好吃驚，覺得這只狐貍走路的姿態(tài)簡直跟老虎有得一拼，難怪小只但是修為這么高了。
錦鴻看到云眠也愣了下，沒想到聞庭說得竟然會是他昨日在天上湊巧看到的小白狐。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云眠雪白的毛色，還有額間的紅蓮印，卻未想到今日會在此處撞見……
云眠這會兒已在原地徘徊了好幾圈，正琢磨著是不是應(yīng)該噴個火加強(qiáng)一下效果，卻聽錦鴻出聲道：“既然如此，我也想看看這邊學(xué)堂的第一名會是什么水準(zhǔn)！可否讓她也射上一箭，和我們一道比試比試！”
“……嗷嗚？！”
云眠不覺慌了一瞬，唯我獨尊的步伐也不自覺地停下來了。
聞庭倒沒想到錦鴻還會有此舉，不由一滯，腦海中開始替云眠拼命思考辦法。
狐官亦曉得云眠這會兒只怕有點難下臺，忙替她說話道：“去年的年關(guān)考核更側(cè)重于文試比試，云眠主要是在常識論一塊上占了優(yōu)勢，她以前沒有像聞庭那般接觸過射箭，并不一定會的……即使勉強(qiáng)她射，也不一定能……”
錦鴻卻道：“既然你們說得這個聞庭覺得她不錯，修為總不至于差到連箭靶都看不清的地步，射一箭看看總是沒有關(guān)系的。我這回又沒有非要她贏我！”
“……”
錦鴻乍一看粗枝大葉，但認(rèn)真說起話來，卻意外得滴水不漏，狐官竟有幾分難接。
聞庭蹙了蹙眉頭，正要為云眠張口，這時，卻聽旁邊一個少女的聲音主動說道：“那要不……我試試看吧？”
聞庭微怔，望了過去。
這個聲音是來自云眠的，她其實還是有點不確定，但仍然努力定了定神，化成了人身。
云眠身上穿著干凈的淺色衣袍，手腕上墜著聞庭先前給她做得仙花手鏈。她在學(xué)堂里化人身的次數(shù)比較少，除非修煉必要，否則都不太化形，不過今日除了錦鴻的事之外，她其實自己的確有幾分想試試看射箭……
云眠不好意思地對錦鴻解釋說：“我以前的確沒有射過箭，可能會射得很差……只是盡量試試，請不要介意。”
“……無妨。”
錦鴻本只是心有疑慮，但見云眠化成人身，又怔了一下，但嘴上還是不饒人道：“……你試就是了�！�
于是云眠就走上去，站在聞庭身邊，將他手里的弓接到手上，并且另取一支箭。
聞庭感到云眠從自己身邊擦過，她身上從花叢中跑過殘余下香氣似是一瞬間拂過鼻尖。
狐官一頓，說：“你稍微等一下�！�
天上的箭靶都被聞庭射中了正中，不是很好瞄準(zhǔn)，他揚袖一動，就將原先的箭都取了下來，將沒有多余遮擋的靶子留下來給云眠射，然后稍微指點了一下云眠射箭的方法。
時間緊迫，狐官亦來不及多說，只能大致說明。云眠聽完點了點頭，將射箭的方法記下來后，學(xué)著聞庭的樣子拉開弓，雙眼費勁地對著空中睜開，拉開弓弦——